第七章

待到夏至的时候，许辞已经能将体内灵力运转自如。
卫昭丢了一堆心法典籍给她，偶尔也指点纠正一下她的剑术。
午后暑气渐消，许辞在院子里练剑，身形飘逸，行云流水。
卫昭闲闲坐靠在槐树上，语气懒散，“不对，小海棠，你要学会舍弃那些花里胡哨不中用的东西，立求一击致命。”
许辞再出手时剑招便凌厉多了，手腕翻转间剑尖在日光下寒意森森。
她刚学剑术时，卫瑾瑜嫌木剑太过儿戏，之后她便白日练剑晚上治伤，到现在已经可以完整耍完一套剑招而不自伤。
挽了个剑花顺势收剑，许辞定定看着树上喝酒的某人，“如何？”
自从卫昭送了一份大礼给宋元子，他们师叔侄的关系突飞猛进，宋元子更是将珍藏多年的好酒都挖出来讨卫昭欢心。
卫昭随意把玩着酒杯，“唔，你也就只有挽的剑花能看了。”
这个混账！
其实许辞天资已是同辈中佼佼者，练的心法是卫昭从秘境带回的孤本或一流宗门世家的嫡传，又有筑基的底子，就是单挑筑基后期也不见得会输。
但卫昭是谁，魔界横空出世的天才少年，铁血手腕，以杀止杀，加上各种阴谋阳谋，不到十年就一统七十二道，尊为君主。
许辞的成长速度，在他看来还是太慢了。
“小海棠，你收拾一下，明日和越十九他们一道出去除妖。”
“哦。”
“只是一只道行不深的花妖，无需担心，要是放跑了你就不用回来了。”
许辞眨了眨眼睛，答应得很爽快，“好。”
卫昭从树上一跃而下，手指虚虚搭在她眼睫上，轻笑道：“我的意思是，回来的要么是花妖的尸体，要么，是你的。”
许辞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骤然握紧，指尖掐进掌心，她始终笑意盈盈，不显分毫。
第二日许辞出门的时候，卫昭房门紧闭，显然还在睡觉，她乐得不用向他辞行，拿着剑施施然走了。
宋元子在前厅对着大弟子交代事情，“我最后再说一遍，妖能不能捉到是其次，重要的是得把你们小师叔护好，不能出半点差池，记住了吗？”
大弟子俞南叹了口气，道：“师父您已经嘱咐几十遍了，徒儿就是忘了自己叫什么也会死死记得保护小师叔的！”
“呸呸呸”，宋元子跳起来打了一下俞南的头，“什么死啊死啊的，晦气！你们，都要给我全须全尾的回来！”
十九个弟子齐齐大声应道：“是，谨遵掌门令！”
半个时辰后，一行二十人浩浩汤汤出了城，许辞和越十九还不会御剑，只能和大师兄俞南共乘。
俞南打趣师弟：“我说小十九，你一上来我的剑可就往下沉了一寸哪。”
越十九在他身后紧紧揪着他的道袍，委屈地反驳：“才没有呢，我很轻的，对吧，阿辞？”
半空中的风猎猎作响，许辞将挡住眼睛的头发往后拨了下，“十九不重的。”
越十九拿手指戳了下俞南后背，“哼，阿辞都说了我不重，啊啊啊啊，大师兄你稳一点啊，我怕！”
俞南匆忙稳住身形，全部心神放在御剑上，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个小十九，再作怪我就把你丢给俞北。”
二师兄俞北是俞南的亲弟弟，兰聿出了门的御剑技术差，每次不是飞不起来就是落不了地。
“不要啊，大师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
据官府给的消息，那蔷薇花妖出没在城外二十里的不归山，已经害了很多人的性命。
不归山的不归二字，是源于很久以前的一个故事。
深受恩宠的帝姬喜欢上了别国送来为质的世子，她为了能让心爱的人归国，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可是世子回去后联合别国攻打了帝姬的国家。
大军势如破竹，仅仅十日就攻破了帝都的城门。
帝姬成了亡国的罪人。
关于帝姬的下落众说纷纭，有人说帝姬在破城时跳了城楼，也有人说她最后远走他国，真相被岁月扬起的尘埃掩埋，后人寥寥数语便道尽她辛酸血泪一生。
而不归山，正是帝姬送世子离开时为他饯行的地方。
或许，帝姬早就清楚最后的结局，劝君不归，归来即是血海深仇，恩断义绝。
俞南带着几个师弟进山搜寻，让俞北领着许辞和剩下的师弟守住下山的路。
“干活儿吧，老五，老六和我去布结界，三条路，老十和十二一组，十四和十六一组，老八你带着小师叔和小十九守在这儿。”
八师兄道：“放心吧，二师兄，花妖一出现我就带着他俩跑路。”
“你是师兄弟里五行遁术学得最好的，我自然放心，只是真有情况别忘了燃三句符，你小子每次都只顾逃命忘记通知我们！”
“嗐，这回铁定忘不了，小师叔和十九都帮我记着呢，是吧？”
许辞和越十九连连点头。
其他人都走后，八师兄从灵府里搬了三把椅子出来，招呼道：“来，坐坐坐。”
越十九瞪大眼睛道：“八师兄，我们是来抓妖怪的，你这样不合适吧！”
“不坐拉倒！”
许辞安然坐下，靠在椅背上，顺势翘了个二郎腿，剑横放在腿上，“八……师侄，有瓜子么？”
她和卫瑾瑜并不是师徒，但他有意误导他们误会，她也只能配合。
八师兄眼睛一亮，“嗐，当然有。小师叔不愧是我辈中人！城中荟萃楼的瓜子，和着茉莉花和绿茶茶叶一道翻炒出来的，平日我都舍不得拿出来。”
“小师叔，尝尝？”
越十九撇撇嘴凑过来，“我，我也来点儿。”
三人插科打诨，把盏闲聊，一直等到霞光将尽，半山处才有一朵绚烂烟花炸开。
八师兄拍拍手站起来，笑道：“哎呀，成了，这回体验感就不错。想以前，十回捉妖八回妖怪都要往我身上撞。”
“走，咱们上去看看。”
许辞突然问：“高祖建国时天下苦于山精野怪久矣，故朝廷设平安司，网罗九洲异人，是为除妖师。兰聿向来与平安司井水不犯河水，这次为什么会抢了他们的差事？”
越十九抢先回道：“知府大人说那砍柴人是因为昔年在兰聿所求金光护身符才击退花妖，得以逃过一劫的，所以这事儿交给我们处理比较妥当。”
“而且听闻朝中有人与平安司勾结，今上震怒，下令彻查，这个关头知府自然要敬而远之”，八师兄接话道，“小师叔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许辞轻轻点头，“不归山显少有人踏足，既然说花妖害了多条人命，它在此处一定呆了很久，为何之前官府和平安司都没有来人探查，而且护身符的说法也太巧了些。”
“一个能轻易被护身符上灵咒伤到的蔷薇花妖，听起来似乎很好对付，可几位师侄上山后好几个时辰都没动静，烟花传信的真的是俞南他们吗？”
“我只恐怕这是一个特意针对兰聿的局。”
八师兄挠了几下头，细想一番也觉得困惑，“按理说，大师兄已是金丹后期修为，确实不该耗费这么久，更何况还有几位师兄弟帮忙。小师叔，那怎么办，要不我们先跑吧？”
“你先燃三句符问问看吧。”
三句符，乃是由兰聿祖师爷独创，只要点燃符纸，便可传话于所有手持符纸的人，但符纸燃尽得很快，传话时间最长不过三句，故得名三句符。
明黄的符纸上是朱砂画的灵咒，八师兄口中念念有词，最后轻喝一声“火来”，便有火舌攀卷上符纸。
“大师兄，你们还好吗？小师叔闹脾气，一个人跑了！”
话音刚落符纸便被焚为一堆烟灰，风一吹就散了。
几息后，八师兄手中另一道符咒自己燃起来，俞南急促的声音传来：“小师叔不懂事，你也是小孩子吗，还不赶紧把人追回来。”
三人对视一眼，知道是出事了。
许辞性子内敛，冷静自持，进退得体，怎么可能会因为置气一走了之？
俞南的话，是让八师兄快带他们逃跑。
“二师兄最爱凑热闹，但他到现在也一句话没说，应该是看到烟花就直接上山了，现下只怕……”
越十九抱着桃木小剑，“那我们赶紧回去告诉师父，让师父和师叔祖来救人！”
八师兄看着许辞，“小师叔，您拿主意吧，我听您的。”
许辞拔剑出鞘，面色凝重，“我们都不清楚花妖意欲何为，万一它的目的就是兰聿掌门人呢？你带着十九回去，我上山。”
“师父说了无论如何都要护好小师叔，我不能让您犯险。”
“阿辞，我不走，我可以保护好你的！”
许辞神色笃定，语气温和，“你们师叔祖自有办法找到我，我不会出事的，你们快走。”
“那小师叔您保重！”
八师兄也知道时间紧急，只得带着越十九火速赶回城里。
许辞深吸一口气，提剑上山。
她穿梭在林中，身形飘忽，落脚无声。
卫瑾瑜，你一定要快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