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孜一边换鞋子一边问:“蓉蓉呢?”
蓉蓉是罗小虎的女朋友,俏丽甜美,虽然没有和他们聚过,但打过好几次照面。每次她都很有礼貌,跟着罗小虎甜甜地叫她田姐,田孜和姜璐对她的印象都特别好。
罗小虎说:“她最近不在。”
田孜看他说得这么含糊,“哦”了一声,识趣没有往下追问。
踩了一晚上高跟鞋,一换上拖鞋,脚立刻恢复了知觉,似乎重新活了过来。
只是裙子长且啰嗦,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罗小虎犹豫了一下,去房间转了一圈,拿了一套带着标签的家居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新买的,你要是不介意…”
“没什么可介意的,我都一把年纪的人了。”
田孜很爽快地去卫生间换上了宽松的家居服,随手把裙子丢进垃圾桶里,流苏相撞,细细簌簌一阵微响。
她对着镜子洗了一把脸,重新贴上创可贴,临出门时看了看垃圾桶,想了想,还是回头把衣服提溜出来装在袋子里了。
客厅里有一个很大的飘窗,丢着一个小几和几个亚麻坐垫,罗小虎正忙着往高脚杯里加冰块倒酒。
他听到响动,一抬头看到了田孜,她素面朝天的样子和平时格外不同,不由地愣了一愣。
田孜局促地拉拉衣角,说:“蓉蓉穿多大码的?这衣服怎么有点大?”
罗小虎说:“啊?那啥,这是我的...”
又赶紧说:“不过现在送给您了!”
田孜笑,这孩子水仙花似的伶俐剔透,眉毛动一动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两人分坐在小几的两边,飘窗外面还在下雪,纷纷扬扬地自夜色中滑落,室内温暖如春,还有个体贴的小朋友,田孜突然觉得上天也不算亏待她,比她在垃圾场惶惶不安的时候强多了。
她举起酒杯晃一晃,问:“这是什么酒?”
罗小虎有点不好意思说:“便宜的朗姆酒,我给您兑了点可乐,别嫌弃。”
田孜小酌了一口,说:“味道挺特别的,怎么,你不来一点?”
罗小虎给自己泡了杯枸杞菊花茶,说:“我怕朋友待会儿叫我开车去接他,用这个陪您吧?”
田孜愣了愣,幽幽地叹口气,说:“很辛苦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了周子非,年轻时的周子非,他大概也是这样一呼即应地侍奉着那帮富贵朋友,小心翼翼地维系人脉的吧!
这话说得秃头秃脑,罗小虎却明白她的意思,也体会到她叹息后的那丝怜惜,他沉默片刻,说:“人生在世,哪有不辛苦的?”
田孜看了他一眼,想不到他年纪轻轻竟说出这样沧桑的话来。
罗小虎垂着眼眸,仿佛触动了心事,窗外的光投在他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忧郁,表情斑驳莫测。
俩人都不再说话,田孜一杯接一杯的喝,他们的心事都不适宜说出口,只能一杯一杯地喝酒,可是就连酒也无法融解内心的郁结。
虽然掺了可乐,田孜还是很快感觉有些轻飘飘的了,眼眶慢慢发热,很多情绪在体内不停地的翻滚,好像马上就要冲出来。
罗小虎看看她的脸色,说:“田姐,差不多了,咱休息休息再喝吧!”
田孜用用手指点着他乱晃:“还差点儿火候,再稍稍喝这么一点我就能睡着了。”
她比划着。
罗小虎还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他一边接一边“”啊啊嗯”,眼睛却看着田孜,有些为难的样子。
虽然有些醉意,田孜心里还是一片清明,她起身,拎着包摇摇晃晃要走,说:“不用管我,尽管忙你的去!”
大概起身太猛了,酒劲儿上头,整个人直往前栽。
罗小虎赶紧掐了电话接住她,把她扶到沙发上歪着。
他想了想,拿了一串钥匙给她,说:“田姐,要不这样,不嫌弃的话您就这儿休息一夜,我这一出去一时半时回不来的,索性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钥匙放在这里,您放心住!”
田孜笑,眼神迷离:“小虎,你真周到,可惜我能量有限,在工作上能照顾到你的地方太少了。”
醉了心里也是门儿清的,可惜她一生的理智都抵不过一个周子非。
“咳,不说那个,咱们这不也算是朋友嘛!”
罗小虎应对得滴水不漏。
他去卧室拿了一床薄被出来,又把酒瓶和杯子收了起来,说:“差不多了,今天就喝到这里吧!”
田孜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起身和他夺酒瓶,说:“不要这么小气,这半瓶我还是可以的。”
罗小虎非常坚决,男人,不管多大岁数,在体力上总是可以很轻松碾压女性的。
田孜抢了几次都扑了个空,委屈一股脑涌了上来,坐在沙发上赌气不说话,眼圈都红了,泫然欲滴。
罗小虎的心软了一软,给她倒了大半杯,多多地加了冰块和可乐,说:“最后一杯啊!”
然后把酒锁到一个柜子里,田孜看着他认真地拔下柜子上的小钥匙装到自己的口袋里,又好笑又好气。
罗小虎出门后,她踉踉跄跄地把门反锁上,然后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热辣辣的液体很快流到了胃里,却什么愁都解不了,田孜的眼泪也跟着流下来了。
其实酒不酒的无所谓,她怕的是一个人待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机响了,田孜看着屏幕上周子非三个字,不动不响。
现在才想到了自己,是不是太晚了?
电话断了又响,响了又断,反复了好几次,田孜突然伸手,把它关机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田孜还没走到院门口就看到了周子非的车,不知道在那里停了多久,上面厚厚地覆着一层白雪。
周子非不耐烦地在旁边踱步,嘴里衔着烟,挂着眼袋,一脸颓败,和昨夜的春风得意截然不同。
田孜的心微微疼了一下,却没有停下脚步。
周子非看到她,眼睛一亮,大跨步走过去,抓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说:“你终于回来了,你昨晚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找不到你多着急?”
田孜避开他的眼睛,沉默。
周子非打量着她,疑惑中带着嫉恨:“这是何川的衣服?你昨晚不会和他一起走了吧?”
他的声音不由地高亢起来,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心像被刀割了一样。
“你想多了。”田孜推开他,淡淡地说。
“那他昨天为什么为你出头?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周子非并没有见好就收,反而咄咄逼人。
田孜猛地抬头看他,眼神如火炬,熊熊燃烧着:“是啊,昨晚为我出头的为什么是他?”
周子非心虚,被她这眼神一逼,不由地后退一步,眼中浮现出痛苦,他说:“田孜,对不起,我以为咱们是自己人,什么事都可以回来慢慢说的,我.....”
他突然给了自己一耳光。
田孜猝不及防,吓了一大跳,说:“你这又何必?”
周子非:“我一宿没合眼,在这儿等了你一夜,越想越对不住你,我甚至还不如何川…”
田孜的泪一下子涌出来了。
周子非心痛如绞,伸手去拉她,田孜却一闪身躲开了。
她扭过头,梗着脖子平复了一下情绪,对他说:“我给你讲过我不喜欢暧昧的,我年纪大了,经不住你再次这么一抛,骨头架子会散的,当年你就差点要了我半条命…”
她讲不下去了,语带哽咽。
周子非急急辩解:“你信我,我对你从头至尾都是真心的,陈宝珠...,她不过是小女孩一厢情愿,我拒绝过她的。”
“是,你拒绝过,可你又给她留有希望,因为这样就可以利用她对你的暧昧发展你的人脉,我说得对不对?”
田孜难得在他面前思维清晰,说话刀刀见血,周子非顿时语塞。
看来自己的猜测全都是真的,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田孜还是觉得痛苦得无法呼吸,这痛苦即是因为事实铁证如山,也是因为对他的失望。
她说:“你走吧,我不会妨碍你的锦绣前程的!”
“田孜!”
他紧紧拉住她的胳膊:“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喜欢的是你,可这个节骨眼上我真的不能得罪她!”
田孜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事业有成就那么重要吗?”
周子非突然爆发,他叫:“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只会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我?我走到这一步是踩着多少人才上来的!所谓成王败寇,我成功了便罢,他们自然不敢反弹,可但凡我有点不测,必然是墙倒众人推,个个都来痛打落水狗,还说什么功成名就?到时候我在这一行就臭了,待不下去的,你知道吗?”
他激动地摇晃着她:“田孜,你如果真的爱我,为什么不能心疼我一点,一点儿就好?”
他喘着粗气,双目赤红,胡子拉碴,分明被无法言明的痛苦驱赶煎熬着。
田孜看着他面目全非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残忍,她放柔语气,说:“你确实也难,对不起,我以前不知道。这样,咱们都冷静一下吧,你回吧,我很累了。”
周子非并没有被安慰到,她声音里的冷静让他更加的恐慌。
他不肯放手,痉挛般地抓得更紧了,他说:“你什么意思,要和我分手吗?”
分手二字一出,俩人都哆嗦了一下,这句话就像把尖刃,同时把他俩扎了个透心凉。
田孜嘴唇蠕动了一下,刚想说些什么,周子非的手机响了。
他不耐烦地掏出来看了一眼,脸色却突然变了。
他不由自主地松了田孜的胳膊,走到旁边接电话,声音变得低沉而柔和:“没有,别胡思乱想,…嗯…我晚点去接你!”
等他终于结束了陈宝珠的纠缠时,田孜已经不在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进院子里去了,院门紧闭,门框上的积雪扑扑簌簌地往下直掉,她并没走远,周子非却没有勇气再追进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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