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对着他,窄窄的肩膀不停地颤抖,仿佛在极力压抑着痛苦。
他不太懂,被当众掴耳光的时候她不哭,自己的男人不管自己死活对别的女人呵护备至时她不哭,怎么下个雪就哭成这样了?!
算起来他不懂她的地方多了去了,该温柔时候不温柔,该示弱邀宠的时候倔强得像块石头,又臭又硬,和他以前认识的女人的套路完全不同。
在此之前他还高看了她一眼,以为她是个段位高的,和他玩欲擒故纵的游戏,要不然为什么一边对自己冷若冰霜一边老在自己眼皮子下晃?
后来又觉得不像,他越疑惑越想走近看清楚,直到今天晚上她和周子非成双成对地出现,他才被劈头一棒打醒了,咳,敢情人家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原来她喜欢一个人是那个样子的,百依百顺,温柔似水,他都不敢认了。
整个晚上,他的视线眼睛里根本看不到别人,离开过他们,看他们偷偷十指交缠,看他们相视甜笑,看他们你侬我侬,心里真是万般滋味。
他不懂,田孜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男人?除了略微平头正脸之外有什么好的?
周子非的那些气度和举止是后天努力学的,不免有些吃力,外人还罢了,在何川看来就有些乍富的穷酸相,也就拿来糊弄糊弄田孜这些傻子,更何况…
他冷笑:真是个眼睛被屎糊住的,金光灿灿的自己摆在那儿她看不见,对一个破铜烂铁柔情蜜意,有她哭的一天!
他没想到这一刻来得那么快,被打了耳光又被晾在一边的田孜脸色惨白,眼睛亮得吓人,却咬着嘴唇一声不吭,那会儿他又觉得她可怜,热血上冲,忍不住帮她出了头。
她倒好,不感谢他罢了,还在那里哭得他心烦意乱。
说是初恋?初恋有什么了不起的?谁没有似的。
何川努力想一想,自己的初恋大概是初二的时候,前桌有个扎马尾的小女孩,都不记得什么样了,笑起来甜甜的,脸盘轮廓依稀有点像田孜。
咳,男女之间,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就一拍两散,他最烦这种痴男怨女,纠缠反复的关系了,都是闲得蛋疼才自讨苦吃!
他瓮声瓮气地说:“行了行了,哭两声就可以了,还没完了?”
田孜吸溜了一下鼻子,抬起衣袖擦眼泪,却碰到一溜硬梆梆的袖扣,差点硌了脸,这才想起来那是何川的外套,只好去拉裙子擦,谁知道上面密密匝匝订满了小亮片和流苏,竟然无处下手。
何川看她笨手笨脚的样子,不耐烦了,一把将衬衣衣襟从裤子里拉出来,说:“诺,用这个。”
田孜老实不客气地拉过来,低头胡乱摸拉了一把,眼泪和鼻涕全蹭在了上面,把何川恶心得龇牙咧嘴的。
撩衣服的时候,她冰凉的指尖不小心在何川腹部上轻轻划了一道,痒痒的。何川立刻就有了感觉,心里暗暗骂自己: 禽兽啊,这个时候还有反应?
田孜则生出了一些歉意,说:“你快进去吧!我都忘了你衣服给了我,穿得这么单薄。”
何川耸耸肩:“你这算不算卸磨杀驴啊?”
田孜瞪他:“不然呢?你还想要什么好处?”
何川笑一笑:“你如果实在无以为报,可以考虑下以身相许啊!”
他凑近她,压低声音:“你知道忘记负心汉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吗?就是和另外一个男人上床。”
他眼睛贼亮,闪着无耻的淫光。
田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情况下他还不忘占自己的便宜?
何川看她木呆呆的样子,以为有戏,赶紧加把火:“走吧,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活儿不错的,你试过的!”
他朝她眨眨眼睛,感觉自己风流倜傥。
田孜一把推开他,暴怒:“滚滚滚!离我远点。”
何川一个冷不防,踉跄了一下,叫道:“干嘛呀,不愿意就算了,动什么手啊,现在倒是有力气了,刚才咋跟个林黛玉似的?!”
田孜掉头就走,他还一边紧紧跟着一边啰嗦:“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被打得猪头三似的,哭得妆都花了,鬼似的,我不嫌弃你你就偷着笑吧,还一副受到侮辱的样子,哎哎,你走那么快干吗?”
田孜猛地收住脚步,回头,眼睛里喷出火来:“找你的天仙美女去,不要跟着我!”
何川讪讪地,指指她身上的外套。
田孜这才反应过来,脱下来就要摔给他。
何川没想到她性子这么烈,赶紧给她又裹上了,说:“行了行了,别闹了,开个玩笑都不行?”
开玩笑?田孜看着他,将信将疑,拐弯儿还拐得挺快的。 她说:“我要走了,真的别跟着我了!” 何川:“我送你。”
田孜马上警惕起来,横眉竖目:“不用!”
何川看她那样子,简直哭笑不得,说:“得得得,好心当成驴肝肺,那边就有出租车,您自己叫车回吧!回去记得灌上两瓶酒,一觉睡醒啥事都没有了。”
这还像句人话,田孜的脸色缓和了些,踌躇了一下,说:“今天还是要谢谢你的!”
何川一个冷不防得了这么一句,立刻笑了起来,挥挥手,说:“不敢不敢。”
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田孜又叫住了他。
何川嬉皮笑脸:“怎么?改主意了,可我又没心情了,这可怎么办?”
田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种马似的,一天到晚就惦记这么点儿事,脸上却还带点笑:“能拜托你一件事儿呗?”
“说!”
“你待会找服务员帮我把我的大衣要回来,羊绒的,白色的,你可别用你的手直接摸,让他给你装个袋子。”
她认认真真地交待他。
啊?何川懵了。
她还在那里啰嗦:“千万别忘了,你先带回去,我回头找你拿,这里人杂,我怕回头谁给我顺走了,刚买的,3800呢!”
何川差点笑喷出来,又强忍着,点头:“好好,3800,嗯,是挺贵的。”
田孜没听出他是反话,挥挥手放他走了。
不远处停着两辆空着的出租车,田孜径直走了过去,临到的时候改了主意,没有停,擦着边儿一直往前走,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去什么地方。
之前和何川拌嘴时还不觉得,一个人安静下来时,难以抑制的悲伤像一张无形的大网铺天盖地地罩了下来,逃无可逃,网眼勒紧,凌迟一般,把她的心勒得一格一格的,里面全都是痛苦和眼泪。
之前她日日扳着指头盼12月28日,就像盼过年一样,现在却发现今晚之前过的才是好日子,是她太贪心吗?还是上天对她太狠心?
她顺着人行道慢慢走,夜色苍茫,漫天雪花飞舞,就像一个美丽的童话世界,和她想象的一样浪漫,只是这样的世界只能站在橱窗外面看看,真走进去了,冰窖似的,冻得你的心直哆嗦。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什么消息都没有,周子非自顾不暇,哪里有机会想到她?
不远处有个空荡荡的公交站台,她走了过去,坐在等候的长椅上,呆呆地看着街上车水马龙。
偶尔也会有行人或诧异或好奇地瞄她两眼,一个满脸狼藉的,穿着长裙披着男人外套的女人,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那故事也必定是悲伤的。
田孜伸出手,接住了一片完整的雪花,美丽的柱形棱角都清晰可见。不过一会儿,它就慢慢地溶解消失,除了手心的那片冰凉,好像从来没有在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即便这样,也长过她的爱情。
一辆黑色的车静悄悄地停在她身边,罗小虎按下车窗,叫她:“田姐,快上车!”
田孜一愣:“你怎么会在这里?”
雪越下越大,扯棉搓絮一般,她的眉毛头发都白了一层。
罗小虎打着手势催她:“先上车,上了车再说。”
田孜上了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这车不错啊?”
咳,罗小虎干巴巴地笑了一下:“不就大众吗?”
田孜扫他一眼:“糊弄我呢?大众和大众带字母是一样的吗?”
罗小虎挠挠头:“我朋友的,我也不太懂!”
“你怎么会在这里?”
田孜问。
罗小虎看她一眼,略有些不安:“本来不想来的,有个朋友非要拉我来见见世面,怕喝醉了开不了车,后来他又要和女朋友去开房间,就让我......”
田孜动作一顿,他也在刚才的晚宴?这么说他什么都看到了。
罗小虎看她脸色顿变,心下明白,安慰道:“除了我那里没有别的熟人,那啥...你不要难过,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男孩子不习惯安慰别人,一番话说得磕磕巴巴的。
田孜却觉得一股暖流直往上涌,一直冲到眼底,马上就要化作眼泪流出来了。
她扭头看着窗外,微微仰着头,硬逼了下去。
罗小虎紧闭双唇,盯着前方,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车内一片寂静。
突然,他一踩刹车,车停在一个便利店门口,他对田孜说:“您稍等一下。”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就匆匆忙忙下车了,一会儿抱了一堆东西回来了,先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给她,然后是创可贴,消肿药膏。
他对诧异的田孜说:“”还是先涂一涂吧,在脸上,万一留疤了就不好。”
还真是个小暖男。
田孜对着车上的镜子涂药,不时地“嘶”一声,陈宝珠手上大概戴了戒指,右脸明显被刮破了一个伤口。
她贴上创可贴,关上了镜子,对罗小虎笑笑:“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罗小虎摇头,什么都没说。
田孜喝了一口热奶茶,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流到胃里,浑身的力量似乎都回来了。
她说:“现在几点了?”
罗小虎看看手表:“九点半的样子。”
田孜:“玩现在还不想回去,送我去花火吧。”
花火是一间酒吧,他们平时下班后会偶尔去那里聚一聚,虽然是个清吧,但她明显精神状态不对......
罗小虎欲言又止,但还是发动了车。
田孜用的是平日习惯的命令语气,不容他反驳。
花火酒吧很快就到了,茫茫夜色中招牌上“花火”两字闪着五彩霓虹,在盘旋飞舞的雪花中格外显眼。
罗小虎的车慢慢减速,滑行。
田孜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对罗小虎说:“今晚谢谢你了!”
罗小虎不说话,一踩油门,车突然又蹿了出去。
田孜大吃一惊,罗小虎笑笑:“这里人太杂了,我就住在附近,家里还有两瓶红酒,可以陪您喝两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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