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陆源便趁机把自己的心思也告诉了老太太,求老太太成全。
陆家这样的家世,陆盛对独子的婚事,自然是慎之又慎。陆源虽然喜欢云翡,但也知道其中的难度有多大,所以一看老太太喜欢云翡,便求老太太帮忙。
老太太是个急性子,一时忍不住,便在饭桌上问起最最关键的问题。
云翡就算不认可太后的赐婚,可尉东霆的的确确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于是,便对老太太说道:“家父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我不想嫁给那个人,所以才来京城投亲,希望亲戚能帮我劝说父亲,解除那桩婚约。”
陆源手里的筷子又掉了,砰的一声砸到青花瓷盘上,引得一桌人都看向他。
陆盛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由自主看了看云翡。云翡仿佛并没有注意到陆源的失态,脸上略带羞色,红红粉粉如初开的合欢。
“原来如此。”老太太点了点头,突然叹了口气,好似很遗憾的样子。
陆金问道:“那苏姐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过几日便回荆州。”
陆源脸色一变,扭头看着云翡:“你,你要走?”当即他的心便更乱了。
“是,我打算回家。”云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府上可有什么商队要南下的?我想跟着一起走,路上安全一些。”
这也正是云翡和陆源一起来晋城的另一个原因。陆家的生意做得这么大,必定会有运输货物的商队来往全国各地,通常这种商队都有保镖跟随押送货物,她若能跟着商队一起回荆州,可比她自己孤身一人雇辆马车回去,安全多了。
陆源口中涩苦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她,一个“有”字,跟带了毒刺似的,卡在嗓子里说不出口。
云翡看他这副表情,有点莫名其妙。
陆盛道:“我家的确和金陵江浙一带有生意往来,不过商队每过半月才去一趟,苏姑娘若是急着走,我派人护送姑娘回去,苏姑娘若是不急,就多住一段时间,等下月初和商队一起出发。”
云翡一听忙对陆盛笑着道谢:“多谢伯父,那我就在府上多叨扰几天,等商队一起出发吧。”
让陆盛专程派人送她回去,她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她也不介意多住半月,尉东霆或许还在找寻她,晚些时候再走,更安全些。
老太太立刻说:“苏姑娘你可太见外了,如今我们把你当自家人一般看待,安安心心住着,十年八年的都没问题。”
老太太心里挺遗憾,这姑娘若是没定亲,倒还真是个能配得上孙儿的好姑娘,相貌自不必说,那股子机智勇敢的劲头儿,和陆源的母亲倒是有些像。
云翡高高兴兴地扭头冲着陆源嫣然一笑:“还请陆公子多费心了。如今我也是身携巨款的人,担心路上被劫。”
陆金和老太太都被云翡的俏皮话给逗得笑了,连不苟言笑的陆盛也露出一抹笑意,唯独陆源却一丝也笑不出来,心里像是狠狠被人击了一拳,几乎快要碎成渣渣。
饭后,云翡和陆金一起告辞出了福寿苑。
现在阖府上下都知道云翡是陆源的救命恩人,被老爷老太太视为上宾,所以府中丫鬟下人都对云翡尊敬无比,老远看见了都恭恭敬敬地行礼。云翡倒也不介意在陆家多住一段时间,但这里再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家,而且她担心父亲攻下长安之后,就要和尉卓翻脸,自己离京城太近,终归还是不安全。
转眼半个月过去,终于到了月初。云翡归心似箭,初一那天便激动万分地问陆源:“陆公子,我何时启程?”
陆源看着她明媚含笑的眼睛,可爱而美丽的笑靥,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痛楚。半月的时光过得如此之快,她终归是要走了,这一走,或许就是此生再无相见之期,他只觉得心头剧痛,费了好大劲才轻声道:“初五。”
云翡一听,立刻笑靥如花,高兴地拍着手:“太好了,那我就开始收拾行李了。”
陆源看着她欢欣的笑容,心里像是刀绞一般,难道就这样错过?她虽然定了亲,可是她也说了,她并不想嫁给那个人。
陆源痴痴地看着她娇俏的背影,突然想:如果她能退了亲……
到了初五这日,云翡眼巴巴等着陆源来叫她,可是一直等到午饭时分,也没见陆源让她动身出发的意思,便有点急了,趁着午饭时候在饭桌上遇见他,便又问道:“陆公子,我今天几时出发?”
陆源正色道:“苏姑娘,你不能回去了。”
云翡一怔:“为何?”
“因为庐州州牧林青峰,突然领兵突袭洛阳。”陆源板着脸努力做出严肃冷峻的神色,心里却乐得开出花来,这真是天意助他。
云翡惊呆了,这个消息也实在太突然了。
陆盛也道:“大军压境,无法南行。苏姑娘你不要着急,安心住在这里便是。”
老太太吃惊地问:“要打仗了?京城离晋城太近,会不会打到这里来?”
陆盛平静地说道:“母亲放心,林青峰要攻占的是京城,我们先静观其变,若是形势不妙,便北上避一避。”
老太太点头,叹道:“京城早晚要打仗,这里离京城太近,我们还是避避为好。”
陆盛点头:“母亲放宽心,儿子自有安排。”
云翡骤然听闻这个惊悚的消息,第一反应便是:林青峰突然发兵是要独自占领洛阳,还是和父亲约定好了,左右夹击,联手推翻朝廷?
仔细一想,她觉得一定是后一种可能。如果林青峰想要趁着父亲和秦王开战,盗取渔人之利,应该在父亲和秦军争夺关垭的时候就发兵洛阳,不会等到今日。而且尉东霆手中还有数万兵马,单凭庐州兵力,林青峰不敢轻举妄动,一定是父亲攻下了长安,趁着班师回朝之际,和他约定好了两线夹击,夺下洛阳。
这大约是父亲一早就预谋好了的计划,所以林青峰这些日子暗中筹备,伺机出兵奇袭。
想到这儿她暗暗后悔,应该半个月前就离开晋城,如今林青峰的军队已经截断了南下的路径,兵荒马乱她总不能冒着生命危险越过去。不过转念一想,如果父亲这次能和林青峰顺利攻下京城,那么他极有可能就此称王,然后将母亲和弟弟接到京城来。那么她也就不必再回荆州了。
于是,云翡也只好继续留在陆家,静观其变。
好在晋城离洛阳极近,陆盛又时刻关注着京城的境况以做应对。云翡也得以每日都能及时得到京城的消息。尉东霆亲率京畿大军将林青峰的队伍拦截在邙山。京城虽然暂时无虞,但云翡深知,一旦父亲回兵洛阳,那时战争才算是真正的开始。届时,京城被左右夹击,朝廷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抗衡云定权和林青峰的合力围攻。
她当然希望父亲得胜,但父亲得胜,尉东霆必定会……想到这儿,她突然不敢想下去,心口重重一沉,好似压上去了一块巨石。
陆盛为以防万一,决定将老太太和儿女送去晋阳避一避。陆源当然不会舍下云翡,力劝云翡同去,云翡也觉得此刻避开为好。
翌日,陆源带了浩浩荡荡几十名奴仆扈从,启程前往晋阳。
云翡和陆金同乘一辆马车,放下帘帷时,她不知不觉叹了口气。父亲和朝廷翻脸,她和尉东霆的婚事也就自然而然地取消了,她也不用再担心有朝一日夹在父亲和丈夫之间左右为难。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为什么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快乐?
车马准备启程,陆金兴奋地说:“苏姐姐,等到了晋阳,咱们或许还能去一趟五台山呢?”
云翡笑着点头,其实心里乱得一锅粥似的,根本一点游山玩水的心思也没有,她甚至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那点焦虑和担忧,到底是在担忧父亲还是他。算了,眼不见心不乱。她告诉自己,不要东想西想,成王败寇,这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还是好好地护好自己的银票要紧。
云翡心神不定的当口,恍然间听见马车外传来一声:“太后皇上驾到,陆盛还不跪迎接驾。”
她怔了一下,简直以为是在做梦,太后皇上怎么可能来此?
陆金也是怔然一愣,迷茫不解地看了一眼云翡,然后伸手就揭开了帘帷。
陆府门前的青石板路宽阔笔直,上百名禁军拥着一辆六乘辇车迎面而来。天子旗在晨风招展,辇车前的黄骠马上,端坐着丞相尉卓。那个喊接驾的人,是懿德宫的总管魏敏。
立刻,呼啦啦几十个人跪了一地。陆源将老太太扶出马车,也跪在地上。
云翡目瞪口呆,被陆金拉下了马车,跪倒在地的那一刻,她恨不得把头埋到地皮下,真是千算万算,都算不到会有这样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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