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东霆对她好到无话可说,可是每当她快要被感动的时候,就想起来自己的父亲,当年,他也是如此这般对待母亲,哄得她将万贯家财拱手相让,结果呢,甜言蜜语山盟海誓,都是骗人的鬼话,一见钟情,英雄救美,原来是早就设计好的圈套。
她可不要再上当。尉东霆对她好,就如同当年云定权对苏青梅好,不是因为苏青梅,而是因为她爹苏永安。
同样的道理,尉东霆对她呵护娇宠,也是因为她爹。如果她不是云定权的女儿,而是城门口张屠夫的女儿,他还会这样对她么?
一想到这些,她心里刚刚冒头的一点春意盎然的小苗便被无情地斩首了,可惜的是,这些小苗生命力极其顽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尉东霆那对她的好,就像是不停地在她心里点火苗,引诱那些小苗生机勃勃地破土。
于是,云翡每天和他在一起,心里都要不停拔草,随时都要提醒自己不要他被感动,不要对他动心,真是好辛苦。
宋惊雨走之前,两人已经约好,第二十天的时候,让茯苓前去杏林药堂和他派去的人接头。
将军府戒备森严,不可能在府里劫人,必须要在外头进行。所以云翡开始有意无意地外出,以免等宋惊雨来了京城之后,她到时候突然外出引得尉东霆生疑。
所以,每隔五六天她便带着茯苓上街一次,每一次出门,管家尉少华都如临大敌,派很多随从保护,即便是去闹市,马车前后也簇拥着二十余人。
云翡每日都扳着手指头算日子,终于熬到和宋惊雨约好接头的这一天,吃过早饭,她便对茯苓道:“你去一趟杏林药堂,请章大夫开些清热去火的药回来,我舌尖有些疼。”
终于半个时辰后,茯苓提着药回来,见左右无人,小心翼翼道:“小姐,我去抓药的时候,有个人给了我这个,让我转交小姐。”
茯苓将一个香囊递给了云翡。云翡接过来打开一看,正是当日自己给宋惊雨留作信物的那个胭脂色绒球,还有一封信。
她又惊又喜,打开信一看,正是宋惊雨的笔迹。看完之后,她将那信笺撕成碎片,想想还不放心,点火烧掉。
终于可以离开京城了,她心情好得无以复加,立刻开始收拾东西。衣服首饰通通不能带,她只能带着自己的银票跑路。
当她看着那十六个金元宝的时候,心如刀绞,难道就这样扔掉这些可爱的小东西不管么?
如果她带着这十六个金元宝跑路,尉东霆一定知道被劫是假,她是蓄意逃跑。要想让被劫显得逼真,必须要将她最爱的东西留下来。
她咬着手指头,肝肠寸断。痛定思痛,只能忍痛割爱。
午休起来,她心神不定地拿起一本书走到后花园,葡萄藤浓密的枝叶下,幽静清凉,挂了许多串紫莹莹的葡萄。她心不在焉地看了几页书,心里演练着被人劫走的细节,以免再次被尉东霆看出破绽,这一次,无论如此一定要万无一失。
正想得出神,突然,她手中的书被人抽走。
她吃了一惊,不及回头,人已经被抱在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尉东霆。这半个多月的相处,每日都耳鬓厮磨,对他的气息再熟悉不过。她侧身斜睨他一眼,微微噘起嘴唇,本是一个不悦的表情,却说不出的娇俏妩媚,勾人心魄。
他忍不住低头含住那可爱娇俏的嘴唇,重重亲了下去。
阳光从葡萄架的缝隙里透下来一缕一缕的光线,照着他英气勃勃的剑眉,和明澈深邃的眼眸,仿佛是温柔的碧海。她恍然间觉得心里一动,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和他在一起了。不知怎么,心里竟然隐隐有些歉意和不舍,破天荒地第一次,她开始体会这个吻。
这些日子他日日勤练,亲吻的技术突飞猛进,唇齿厮磨之际,温柔缱绻得让人心动。但立刻她就警醒过来,这一切都是梦幻泡影,是骗人的把戏,他就是想要迷住她,然后让她爹全心全意为朝廷卖命。她必须要尽快脱离这温柔陷阱,甜蜜泥潭。
他好似觉察出她的反应,停下来问:“想什么呢,心不在焉?”
“不告诉你。”她忽然不敢看他,转过视线去看头顶上的紫葡萄。一颗颗圆润如珠,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好似这些日子来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由青涩微小变得成熟圆满。
他双臂环住她的腰,目光落在她脸上,眸中有犀利的光芒,仿佛一直要照进她的心里去。她开始心跳加快。
“不告诉我,要不要让我猜猜?”
有过太多的前车之鉴,有过太多次被戳穿的失败经历,她突然就心虚起来,仿佛他一猜就能猜出来,连忙道:“好吧,我告诉你。”
她低头犹豫了片刻,小声道:“我曾经在净土寺许过愿,如今愿望实现,我想去还愿。可是荆州我又回不去了,所以我想,去一趟白马寺。”
她抬起眼帘,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已经紧张得快要跳出来。自从次次被他看透骗局之后,弄得她现在都有了心理阴影,骗他的时候,总是担心被他看穿。这种感觉真是很讨厌。
“你许了什么愿?”尉东霆唇角含笑,捏了捏她的小耳垂,她这里最是敏感,每次被他抚弄,都觉得浑身上下都仿佛被浸泡在了一缸醋中,又酥又软的感觉真是叫人抓狂。
她气息不定地说:“我,当然是,许愿嫁个好丈夫。”说完,她的脸蛋悄然红了起来,不是害羞,是心虚。
尉东霆眸光闪了闪,忍不住笑:“许愿这么灵,是要去还愿。”
云翡心里狂喜,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反而板着脸嗔道:“不许笑。”
他抿住笑意,点头:“等我有空陪你同去。”
“你不要去。”
尉东霆一怔:“为何?”
“你我还未成亲,一起去寺里还愿像什么话,别人看见一定会笑话我。你让管家多带些侍卫便是了。”
尉东霆莞尔失笑,转而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云翡大功告成,如释重负,忍不住心花怒放地冲他嫣然一笑,葡萄架下,艳光如霞,空气中似有昙花初绽的芬芳。
尉东霆眸光一暗,嘴唇盖到了她花瓣一样的唇上。
云翡眉尖一蹙……又来了。他是有多饥渴。她一边腹诽,一边心里想着那十六个金元宝,以及后面的十七个十八个,一直到八十个,唉,心痛得快要死掉……
翌日早上,吃过早饭,云翡带着茯苓出门。因白马寺离将军府较远,尉少华格外仔细小心,马车左右随行了二十几名护卫,还有四名丫鬟。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尉少华带着二十几名侍卫寸步不离云翡的马车,路上十分戒备谨慎。
云翡暗暗想,这肯定是尉东霆特意交代过,叫他保护好自己。尉东霆绝不会想到她会设计绑架自己,但他会提防秦王或者吴王的人对自己不利。所以,她早就交代宋惊雨劫持自己的时候,刻意说几句长安官话,好留给尉少华做线索,将这件事记到秦王的身上。
上香拜佛之后,云翡从寺院里出来,径直登上马车,原路返回。此时,已经时近中午,虽然已经到了夏末,天气依旧闷热。云翡将马车的帘帷挑起来,看着外面的景致。
马车不紧不慢地沿着青石大道往前走,云翡从小窗中对尉少华道:“管家,我有些渴了,你看前面可有茶舍茶寮,停下歇歇再走。”
尉少华答了声好,来时路上,他记得路旁有好几家茶舍。
不多时,果然前面出现了一个陆羽茶舍,看上去十分清雅干净,他便让车夫停了车。放下脚踏,茯苓扶着云翡下了马车。
立刻有一位年约十五六岁的清瘦少年迎了上来。
“诸位客官里面请。”
云翡问道:“都有些什么茶?”
少年笑吟吟道:“有龙井,白毫、六安瓜片、君山银针、铁观音。”
“那就六安瓜片吧。”
“好,客官稍等。”小伙计转身便去泡茶。
云翡指着门外的侍卫,对茯苓道:“外面太热,问问可有凉茶,给他们上一碗解暑。”
茯苓立刻去问那茶舍的小伙计,小伙计笑吟吟道:“凉茶有的,还有酸梅汤。”
说着,将云翡要的六安瓜片端了上来。
云翡正要喝,尉少华道:“云小姐且慢。”他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打开之后抽出银针试了试,这才道:“云小姐请用。”
云翡暗暗道:不愧是丞相府出来的。
她端起茶杯,目光看向外面树荫下的侍卫。小伙计端了凉茶和酸梅汤过去,尉少华一杯一杯地验过,这才叫他们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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