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进攻信号后,隐蔽在七里岗南方山丘后面的御林军装甲营赶往预定的进攻方向。装甲兵驾驶坦克和步兵战车甩掉护甲板外覆盖着的草皮伪装,成群的装甲车辆用坚固的履带压倒挡住去路的树木冲出林地。
御林军装甲兵全部装备最先进的刘帝二型和改型主战坦克,他们以保持合理间距的队列冲上使用泥土铺就的古代官道和布满杂草的低地。孤注一掷的梁文远向反军掷出两支锋利的投矛。
取水岭高地东临鹿山镇的崖壁上建有一座不大的旅社,早先的空袭和炮击使得旅馆的主体建筑被摧毁大半。旅社外的一座水塔有幸躲过密集的炮火和直升机的打击,几名反军将士占据水塔顶端视野开阔的位置监视着下方低地的异动。
水塔顶部锈迹斑斑的护栏下,一位趴在地上调整手中“江帝式”步枪准心的反军老兵发现远处山岗后面升起了并非炮弹爆炸产生的烟尘,他随即用枪下挂载的榴弹发射器朝着对面山丘进行测距。御林军的装甲集群很快从山岗上猛冲而下,水塔上缺乏经验的反军新兵无不惊慌失措,他们以为敌军会从侧翼攻上取水岭高地。
驻防水塔的反军缺乏有效的反坦克武器,他们仅向鹿山镇友军汇报这一消息,不敢轻易对分散在下方道路上的御林军步兵射击。低地上一辆配有四门小口径机炮的步兵战车突然转动枪口向着高地上的水塔开火,先前通风报信的几名反军步兵便被子弹和碎裂的水泥破片带去见了江帝,他们全数倒在崩塌的水泥墙体下。
杨放鹤和唐善此刻都待在鹿山镇一家电机厂里督战,他们对北方出现的装甲集群感到恐慌,二人手头能动用的部队只剩下集镇内外一万四千名反军士兵以及布置在北方开阔地上拥有两百四十门火炮的炮阵,取水岭上的激烈战斗使得他们找不出一支能用来保护鹿山镇的增援部队。
临危受命的郭哲纲炮队向正在开阔平原上疾驰的御林军坦克发起凶猛炮击,数百门火炮的助犁在巨大后坐力的影响下向后发生位移,无数炮口吐出大团红黄色火焰,沉闷的爆炸声在好几分钟内不曾间断。
鹿山镇北方的地平线上和半空中冒出炮弹爆炸后的烟雾,这些伴随着高温和钢铁破片的烟雾呈现灰、红、黑在内的诸多颜色,很快覆盖平原上的大部分地区。这样的炮击未能对梁文远的长矛进行有效格挡,经验丰富的装甲兵抛下中弹燃烧的战友,绕开地雷、堑壕、岩石、树木,很快到达集镇边缘。
朝廷装甲兵的车长仔细分析着从观察仪里得到的各种信息,他们向驾驶员和炮手汇报着射击参数,灼热的炮弹落向反军阵地。搭乘装甲车的御林军部队迅速拿起武器跃下载具,他们用精确射击扫除敌军埋伏在低山丘陵上的反坦克步兵。
透过随风飘荡的黑色烟雾,反军炮兵在各自炮位上发现远方隐约显现的人影和装甲车辆轮廓,御林军先头部队距离炮兵阵地剩下不到五百米的距离。
负责掩护炮队和搬运弹药箱的反军步兵见状躲进堑壕之内,他们趴在地上摆弄着为数不多的榴弹发射器。按照以往经验,骁勇善战的御林军能够依靠转瞬即逝的枪声和火光判断对方射手的方位,反军的战术便是优先使用在发射中不会带来太大声响的枪榴弹和手榴弹,不到万不得已不进行枪弹射击。
御林军涌入炮兵阵地后,反军遗弃了东北角土岗上的两门“仙岩山大炮”,看守炮位的几名步兵穿过枪林弹雨仓惶撤退进郭哲纲所在的掩体。
郭哲纲看到这些无所事事的部下很是恼火,他当即抄起丢在地上的两支反坦克火箭发射器喊道:“不要闲着!你们打过鸟吗?这玩意的原理和鸟铳差不多,不过要两个人配合着用。射手瞄准的时候,助手就要帮他备好下一发火箭弹。只要按下扳机,撞针就会触发火箭弹尾部的推进装置,你们会看到一团比放鸟铳时大得多的白烟从身后冒出来。打坦克要打履带和炮塔上的机枪,正面的陶瓷装甲是打不穿的。”
忙着向步兵演示火箭弹发射技巧的郭哲纲感到附近的地面开始晃动,刚才站在他身边的部下丢下武器向掩体外跑去。还未从炮击中恢复神智的郭哲纲察觉自己的脖子已被人用力扼住,几名冲进掩体的御林军将他轻易按倒在地。
凭借出色的步坦协同,御林军将阵地上缺乏反坦克炮和小型迫击炮的反军步兵一扫而光,装备微型冲锋枪和霰弹枪的御林军侦察连居功至伟。
御林军装甲兵的第二个梯队避开了镇外的炮兵阵地,他们直接朝着鹿山镇东北角展开攻击。反军锯倒集镇北侧公路两旁有着十多年树龄的参天水杉来滞阻步兵前进,同时还将横贯镇北溪滩的水泥桥梁炸成两段。
沿着公路和稻田推进的朝廷装甲兵在溪滩以北二三里的位置停下,御林军坦克一边将田里枯黄的稻草秸秆和黑色的田埂悉数推平,一边朝着镇内建筑开炮射击。
驻防溪滩南岸的反军在被毁桥梁向南延伸的公路上堆放装有沙土的筐桶和水泥墩,躲在这些简易掩体后面的反军步兵不时探出头朝着逐渐接近的御林军打上几枪。溪滩以北的旷野上没有像样的遮蔽物,负责进攻的御林军便连续向前投掷烟雾弹迷惑对方视线。
溪滩南岸通往取水岭方向的公路和进入集镇的道路交汇处有一座原本作为粮油超市的水泥小楼。小楼屋顶和二层窗台上堆积着沙袋并架设有机枪,一个班的反军老兵驻守着这座桥头堡。
御林军的精准射击迫使屋顶上的反军只能完全匍匐在水泥板上不敢动弹,他们将架在房檐上的枪口对准试图下到岸边涉水越过溪滩的官兵。每当有御林军从圆石修葺的堤坝后冒出身体,他们就用子弹把对方打落并不湍急的溪流。看到水里激起新一团浪花,他们就在心里统计着今天的杀敌数量。
粮油站的屋顶并不安全,小楼近旁一间民居的承重墙在几分钟前被两发由坦克发射的穿甲弹击穿。附近一块印有“刘帝语录”的广告宣传栏也被榴弹击中而四分五裂,生锈的黑色金属边框带着被撕裂的塑料布砸中屋顶上的反军步兵。
驻防南岸的反军大多都经历过发生在荒江以北的历次恶战,这些自诩见识过任何大场面的老兵很快就收回过去发出的豪言。
远处的原野和天空都被爆炸的火光映照成暗红色,高射炮射出的弹光直奔天顶,直升机则在空中来回抛下许多枚不断闪烁着红光的炸弹。火力强大的御林军使用灵活的包抄战术扫清着反军据点,子弹和火炮激起的土雾使得他们难以在对方靠近前予以有效杀伤。
等到御林军的装甲车沿着公路抵达溪滩对岸,反军的防御便瓦解了。在一阵机炮发射的闷响过后,对岸的工事已悉数报废,中弹负伤的反军士兵大多被掀翻的框筒和倾倒的黄沙埋住大半个身体。
跨过溪滩的御林军进入了主要由低矮建筑构成的居民区,火炮爆炸的红光在屋顶铺有红砖瓦和传统灰瓦的自建房上接连蹿起。且战且退的反军将兵力集中到镇中学和两间轴承厂里继续坚守,狼奔豕突的御林军则在敌方的交叉火力下损失惨重,镇内的狭长街道被履带触雷受损的装甲车和两军的尸体所阻塞。
沿着弥漫窒息气体的街道再推进几百米,御林军或许就能抓住躲在前方邮政局里督战的几位反军师长和唐善。取水岭高地上的反军“荒江师”和“忠义师”在此时共同完成了惊人的壮举,六千名反军步兵离开高地朝着御林军侧翼发起猛攻。
帝国建立后,笃信堪舆学说的江康为了巩固龙脉聚敛皇气在荒江中游修筑白塔湾水坝。为了修建这道水坝,数十万民众被迫搬离古太平县城,他们的昔日家园被掩盖在荒江的河道之下。几十年后,刘帝为阻挡反军入侵南直隶下令炸毁荒江上的数座水坝,爆破带来的洪水再次淹没太平、蛟镇地区,近两百万百姓深受其害。
江先主时代,背井离乡的民众只能真诚感激朝廷兴修水利的恩德而不能表达自己的不满。在削藩战争中,刘帝的威信开始动摇,荒江沿岸的难民便踊跃参加各地反军,打算要和“唯一帝皇”清算新仇久怨。反军北方兵团中悍勇当先的“荒江师”就由蛟镇、太平等地的上万难民构成。
反军的“忠义师”里充满极端仇视江帝父子和刘帝的亡命之徒,他们当中有着蒙受冤狱和触犯刑典的囚徒,被编入贱籍的贫民,受到打压的帮会分子,蔑视暴发户刘帝的贵族,痴迷于荣耀和刺激的富人有产者,生活看不到希望的农民工和失业大学生。天生好乱乐祸和喜爱杀戮的疯子齐聚一堂,他们都把将刘帝拉下龙椅和摧毁永恒神朝作为人生目标。
第二支部队存在大量认为死后能飞升天界的“划水道”信徒,他们的士气足以应付最艰难的战斗。
调遣“荒江师”参与作战的涂锋决定在声势上压倒对手,他要求高地上的炮兵在缺乏射角数据和未进行距离校正的状态下朝着鹿山镇北部发射榴弹和烟雾弹。几千名腰间悬挂光荣弹的反军将士协同为数不多的装甲兵冒着灰黑色的烟尘冲向御林军侧翼所在的平原。
鹿山镇西侧几座村庄内布防的御林军不得不留心来自四五百米外呈抛物线落在地上的子弹,为确保部署在邻近村庄内的自行火炮不受破坏,梁文远被迫抽调数千名御林军增援侧翼。
反军从侧翼发起的进攻打乱了梁文远先前的部署,鹿山东麓的反军装甲兵以及三界岗上的一万两千名反军随后加入鹿山镇的战场。直到下午两点半,御林军仍旧未能突破鹿山镇内的残垣断壁,反军炮兵则将强大的火力倾泻到御林军发起进攻的路线上。
一批驾驶战机前往贡县执行空袭任务的飞行员刚好在鹿山山脉以东的丘陵地区飞行。几架喷气式战机驾驶舱内的雷达仪表盘上显现出许多代表装甲单位的可疑光点,视力出众的飞行员甚至能直接透过机舱的玻璃发现正在下方道路上分散前进的反军部队。
这批战机随即朝着下方河山纵横的大地发射出几枚带有锐利尾翼的导弹,自动制导的飞弹划过长空,蓝天上很快出现好几道丝带般的白色云气。地面上冒起几处呈圆形并持续向外稀释扩散的火球,爆炸带起的尘土覆盖好几里的土岗,许多灰尘砸到正在前行的反军步兵头上。飞行员利用航拍装置拍摄关于敌情的照片,然后把消息发送到上京司令部。
熊达威很快给郑显道传输了航拍图的副本,这几张高分辨率的照片使得郑将军丧失在鹿山歼灭反军主力的决心。过去郑显道把“御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句话奉为圭臬,不料御林军这支锋利的长矛也卡在一块叫做鹿山镇的“石头”里,未能在短时间内刺穿反军的心脏。
为了鼓舞士气和把控战局,梁文远搭乘坦克赶到刚被攻占不久的反军炮兵阵地上。御林军的冲锋共计摧毁和夺占了两百多门火炮,两千多具相互枕藉的反军尸体填满阵地内的堑壕,郑显道的指示在这时通过梁文远挂在胸前的耳机传了过来。
“鹿山以东出现相当规模的贼军,梁将军即刻率领御林军向里南乡转进。为避免腹背受敌的窘境,朝廷军队将通过贵门撤回上京。”
警钟正在梁文远的大脑里鸣奏,现在的御林军即便攻下鹿山镇,郑显道也无法调拨更多兵力消灭上京河沿线的反军。坐拥优势兵力的反军并不可怕,然而他担心一乱三慌的郑显道会胡乱指挥大军自投罗网。
梁文远当即向长官作出如下答复:“依我看,贼军的援兵还在月亮上,短时间内不能对主战场造成威胁。我军如果贸然后撤,十数万人马将会在贵门附近的河道边全军覆没。郑公务必要在七里岗上重新集中兵力,利用过去修建的工事抵挡贼军,同时向东都和上京两地索要援军。只要能再调来两三个军,鹿山附近的数十万贼军不足为虑。”
郑显道谨记熊达威的劝告向七里岗收缩兵力,同时梁文远命令御林军交替后撤,成功打退反军的好几次反扑。滚圆的红日在晦暗硝烟中沉入地平线,太阳把耀眼的余晖洒在起伏的山岭上。
这一天里,好几万穿着不同颜色军服的将士倒在烟雾缭绕的鹿山平原上,伤亡者的鲜血渗入方圆数十里铺有枯黄衰草的土壤里。当天夜里,双方仅爆发一些小规模袭击,火速南下赵举贤和谢烨文兵团给苦战的友军带来装备有二百二十辆装甲车辆和四百余门火炮的十二万军队,胜利的天平已经向一侧倾斜。
梁文远刚返回郑显道的司令部,他就发现大军主帅仰面倒在一张靠背椅上假寐,神情疲惫的郑将军将无力的双手垂在膝间,显然是对战局失去了希望。梁文远向他汇报着新取得的战果,指出将士们用傲人的交换比歼灭了两万反军。睡眼惺忪的郑显道努力离开刚才的太虚幻境,他对梁文远宣布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大军一开拔,留守的友军就向贼军缴械投降了,所以贼军才能这么快赶到鹿山。几个钟头前,我请示天子和熊公,他们都认为不能再打下去,大家希望能和贼军进行停火谈判,你我要利用这段时间调集救兵。上午你抓来的那个郭哲纲被我放回去传达停战建议了,劳师远来的贼军消耗很大,我想他们也快打不下去了。”
听到这里,梁文远几乎要大叫出声。郭哲纲这个俘虏并不值钱,但是刘帝主动要求停火却是闻所未闻的事。这无疑是在向反军暴露朝廷的孱弱,贼军看到了刘帝的底牌。天子和熊达威向反军挥动的橄榄枝被无情折断,按照对往昔旧主的回忆,反军的首席顾问孟上天向着谢烨文进言说道:“‘唯一帝皇’已经败了,不要讨价还价,立即派兵打断他的背脊骨!”
火力和人数都处于劣势的朝廷军队在随后两天里固守七里岗等待上京到来的友军。朝廷军队的主力在唐善、赵举贤、杨放鹤、谢烨文四个反军兵团的围攻下三面受敌,双方对七里岗附近的高地和村庄内部的房屋展开反复而激烈的争夺,梁文远再次充当起“救火队员”的角色。
极少数欠缺常识的贵族关系户命令麾下将士在步枪前端插上极易断裂的三棱刺刀离开堑壕朝着逐渐接近的反军发起冲锋,这种追溯江帝时代荣光的可笑战术使得朝廷军队损失惨重,他们手上能够刺穿铁板的军刺无法杀伤两百米外开枪射击的反军。
精锐的御林军支撑着千疮百孔的战线,一再夺回失去的防区,他们将成群的反军消灭在地形错综复杂的防区。谷大富在西线打开局面,他利用手头的装甲兵打垮驻防三界岗的两个反军步兵师,取水岭高地上的对峙依然不分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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