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尚义所部本来早就该进入战场,但是他似乎故意拖慢行军速度,想让“南直隶军团”多抵抗一段时间。
帝国南方的部队大半被抽调到北直隶防御即将南下的谢烨文,洪波涛手上的力量相当有限。黄尚义在固来会战里出动的都是中原的朝廷降军,这场胜利让王贤达之流自信心暴涨,洪波涛也就难以压制这些骄兵悍将。
王贤达还在中州有很多产业,所以他急着抄近道救援中州,不然他们也不会把侧翼让出来,朝廷军队算是落进了反军的口袋。
为守住兵力薄弱的截江镇,洪波涛将中央阵地的上万武装警备队调去驻防,这也使得反军有了切断官军的机会。王贤达痛骂洪波涛不重视侦察到的情报,当他得知洪波涛不但不派兵阻击黄尚义反而带着两万多官兵往槐集方向转进时,他更是说不出话来。
如今御林军的心理素质远不及过去,当黄尚义的炮弹飞到他们头顶,即便是天子的狂热崇拜者也被恐惧感染。喊“唯一帝皇万岁!”的口号很容易,但冒生命危险作战却不是这么回事。
“都完了,不给老刘卖命了!”这些幼稚而绝望的话语在地方军的阵列中传扬,他们轻易将艰难夺取的高地让给乘势反攻的贼军。
洪时先派出四千名老兵组成的预备队袭击大王庙,因为他判断王贤达已经把大部分力量花在突破中段上。大王庙的街道上倒伏着许多在上午中弹的尸体,一些民宅因被炮弹击中或电线短路燃起大火,噼啪之声不绝于耳。通过狭窄的街巷时,反军将士必须小心沿街那些往外冒出灼热火焰的窗框。
王贤达的司令部就设在大王庙村内,附近的守军还不到千人,好在反军对这两个情况一无所知。村庄外围的御林军撤进水带厂,在残破的围墙上架起机枪。仅有的几辆装甲车被堵在附近的路口,配有厚重防弹衣的御林军用密集火力打退成群结队冒进的反军。
听到西面传来愈来愈密的枪声后,王贤达和几位在水带厂里坐镇指挥的几位师长动身撤退,他们钻进厂区内停着的两部卡车,从水带厂东侧围墙的缺口逃脱了。虽然路上颠簸不断,但躲在车后防雨棚下的王贤达倒是能镇定自若的对参谋传达指示。
“好在贼军不知道我们的司令部就设在这里,不然就逃不掉了。传令各部队向东转进,在槐集再次集结。洪波涛和贾忠跑得比兔子还快,他们要去找天子说我们的破话。为了诸位,我不得不赶去固县搭直升机前往东都斡旋。”
王贤达下达撤军命令后,南直隶第三步兵师当机立断的转进,侥幸从反军即将形成的包围网中逃脱。下午六点钟,反军拔掉大王庙中最后一面“五爪金龙旗”,成功截断主战场上数万官军东南方的退路。被围官军的将领大多已搭直升机撤出战场,余下的官兵追随老兵和营团长官继续作战。
丘陵起伏的旷野上,两军将士的枪口往外喷射出无数缕烟雾和火花,每隔几十米都能看到被火箭弹命中起火或履带受损困在烂泥地里的坦克和自走炮。夜幕降临后,崇仁战场上的景象再次重演,大王庙北部旷野仿佛举行了整整一夜的“烟花大会”。
第二天清晨重归宁静的大地上,就连号称斗志顽强的御林军部队都围在那些被击毁的“铁棺材”旁边,把手中武器堆在道路两旁。这一天一夜中,黄尚义和洪时先毙伤一万五千名官军,近两万名俘虏把道路都给堵住了。
被朝霞映照的藤头冈上,负责打扫战场的将士们忙着将周占山与其他阵亡人员盖上毛毯抬下火线。弥漫火药和死尸气息的空气中夹带着清晨的凉意,洪时先默默注视远方天空中逐渐被初升朝阳染红的云层,他低声说道:“下午两点半,我输掉了战役。六点半,我赢回战斗却输掉战友。”
在大约十年前,多次造访华穗林场的周占山和张全忠成功说服洪时先为程克效力,他们的盛名伴随军队翻越险峻的肾山山脉,在南直隶的平原上回响。如果能用民众的赞誉和显赫声名交换逝去的几位战友,洪时先会毫不犹豫拿出自己所有的虚名衔职来唤醒盖在毛毯下的周占山,好让他看到反军在大王庙给了刘帝一记猛烈的勾拳。
黄文荣同样赶到藤头冈上,他用手捂住脸坐在一块坚固的岩石上一言不发。他不敢回忆在苦县的过往,辛仁豪、李启开、钱恒成、裘日新、周占山的影子会让他落泪。
洪时先已阅读过周占山的遗嘱,他将布满折痕的便条递给黄文荣。周占山在这张便条上写道:
“天有不测风云,对于诸位不得不执行这份文件,我很难过。我希望时先兄能帮我找到‘酒色杖’真正的主人,完成天神赐予的使命。‘酒色杖’现安放于棘门银行的地下保险库里,请务必妥善保管。
此外,我希望能被安葬在清风岗上一处风水和景色俱佳的墓穴,希望文荣能帮我办妥此事。我除掉龚国峰和马治龙,希望有人能除掉杜骥与马友贵,拔掉崔义甸之流存活的土壤,将‘唯一帝皇’赶下龙椅。
刘帝退位后,不管何人执掌大局,我都希望他能尊重民意,三思而后行。各项制度要参考过往贤人的合理构想,尊重各地的差异和文化。当初江康篡夺共和体制给民众带来深重灾难,刘帝本有机会弥补这些错误。
无奈刘帝和江康一样把天下当成个人财产,变本加厉的搜刮民众膏血供养特权贵族,不顾百姓的生计和风俗习惯,靠恐吓、特务与‘讲造话’统治帝国。**体制的坏毛病被他学来了,高效和凝聚力却完全没学到。现在‘永恒神朝’变成**与忤逆民意的代名词。我希望世人能好自为之,不要再发生铜驼陷于荆棘中的惨剧。”
连同便条递过来的还有那柄“九狮护国剑”,洪时先对黄文荣说道:“不是每把九狮剑都能护国,但占山这把却绝对当之无愧。文荣兄,你要拿着这把剑取下杜骥的首级。”
并不擅长言辞的黄文荣握住剑柄,把剑鞘抵在地面上说道:“‘唯一帝皇’这次真的惹毛我了。”
洪时先能从他的声音中清楚察觉到由悲痛转化而成的怒火,但现在还不是安慰黄文荣的时候。只要声望极高的洪波涛逃回兴州,南直隶的官军就还会对反军构成威胁。
在截江和大王庙败退后,洪波涛竭力将四万剩余的官军往兴州方向撤退并调动部队接应。驻守槐集的吕建业不敢怠慢,他调动工程兵在槐集西南的岩头渡架设多座浮桥,并在东岸部署五百人和一个炮兵阵地。
岩头渡是槐集下辖的一座小镇,一条西南—东北走向的河流从中穿过。河流上方本就建有拱桥,但这座拱桥的承重能力不佳,无法令坦克安全驶过。镇内建筑多是两三层高的砖房,槐集守军已抢先进行布防,在建筑物前堆起沙袋。
岩头镇的西北侧和东侧都是高大陡峭的山脉,因为战时煤气的管制,当地民众不得不和古代一样用灶头烧饭。树林遭到大量砍伐,山坡一片光秃,少有遮蔽。山坡上也布置了官军的炮位,必要时能提供火力支援。身经百战的官兵隐蔽在山丘的树丛和岩石后,伪装服让他们看起来就像一片灌木。这一百多人的部队配备了反坦克导弹和大量机枪,时刻能用对讲机联系不远的炮兵阵地。
洪波涛的大军必须经过市镇西面坑坑洼洼的道路,在镇中心渡过河流赶往东北方的公路。在洪波涛搭乘汽车赶到岩头渡东岸时,天气已经放晴。看到挫败的官军疲惫不堪,拥挤着通过镇内的道路,洪波涛决定留在镇东的银行前督促撤军。在岩头渡西侧的公路上,步兵和辎重车队就像流水一般从山丘上不断流出,整整三万人还没有到达市镇。
骚乱情绪比反军炮弹更快袭击镇内守军。当几发火箭弹在集镇边缘爆炸,升起数团浓烟时,朝廷军队不敢相信反军居然能咬住他们的尾巴。岩头渡南面传来急促的枪声,黄尚义的追兵已经和官军交上火了。
在大王庙击退官军后,黄尚义将没有参加战斗的部队调去追击洪波涛。数万反军顶着空军轰炸和武装直升机的打击,在阴雨天急行三百多里赶到岩头渡以南,终于追上了撤退的官军。
洪时先和黄尚义都赶到战场督战,他们调动一部分反军向西面公路上的官军发起猛攻,希望将撤退的官军一分为二,另一部分反军将会在火炮和导弹的射击结束后攻入镇内。
西侧公路上的官军多为装备低劣的地方军。他们在进攻取胜时还愿意为了养老金奋勇向前,等到战局受挫,如果遭遇反军分头邀击,朝廷的督战队都无法压制他们的逃亡。公路上密集的队列受反军火箭弹打击后,官军部队丢下武器往镇内飞奔。河对岸的官军炮兵不甘示弱,无数火花在反军队列中爆开,竭力掩护地方军脱离战场。贯穿整座集镇的溪流中央水柱四溅,久违的阳光被升腾的烟雾遮盖。
刘帝的嫡系部队抢先进入镇内,他们利用残余的装甲单位堵住各条路口,步兵躲进建筑物向外射击。面对先进的刘帝二型坦克和博济二型步兵战车,装备上存有半代差距的反军伤亡惨重。镇内的街道堆满燃烧起火的汽车和装甲单位,而炮击摧毁了埋在路面下的自来水管和污水管道,形成一番奇特的“水火既济”之势。
反军步兵极力保护每个班仅配备两人的反坦克手,祈求反坦克火箭能穿透官军厚重的反应装甲。冲击波将民居的玻璃纷纷震碎,许多冒险攻入镇内的反军头晕耳鸣。双方都躲在掩体后对着不远处的建筑盲目射击,在建筑外壁上留下成群的弹孔和坑洞。虽然耀眼的子弹光焰纵横交错,但命中率低得惊人。
在两个钟头的激烈交战后,岩头渡俨然是被拆迁队光顾了。西部公路上的官军都是负责殿后的地方部队,由被强征的平民百姓组成。装备低劣的地方军完全被摧垮,没人再愿意给刘帝效力。
官军无法指望兴州陆军部队的接应,但一批武装直升机来到岩头渡上空打击反军并接走级别较高的将领。直升机驾驶员极为小心的躲避从地面上飞升而来,画着弧线的导弹,和下方敌军玩“猫鼠游戏”。
贾忠带着几位师长联络洪波涛打算请他一同登机撤退,国防部次长答复道:“未到最后时刻,我这位主将不能带头跑了。要是部队和地盘都没了,没脸去见天子呀。诸位务必要返回兴州主持局面,确保南直隶不失。不管什么地方守得住,什么地方守不住,天子在哪里,你们就要守在那里。”
在洪波涛拒绝部下请求的同时,反军改变争夺房屋的战术。炮弹带来的震荡和噪音让双方难以辨别位置,在烟雾弥漫的地方只能采用手雷和榴弹发射器杀伤敌方。官军则在一些建筑的窗口架设火焰喷射器,用长达数十米的火龙吓退贸然进攻的反军。
下午两点半,天气完全转晴,猛烈的阳光照射着大地。岩头渡东侧山地上的官军突然发现东南方耀眼的闪光,这些闪光来自漫山遍野进攻并疏忽大意的反军。虽然他们保持低姿接近,但头顶钢盔反射的阳光还是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看到镇内战况胶着后,黄尚义调动先前渡过河流下游能从东南方出击的预备队。头顶飞掠而过的榴弹在散兵线中间爆炸,数千名反军顶着山坡上官军的火力攻向岩头渡的炮兵阵地,
吕建业仅有四百人守备东南角的炮兵阵地,他还没能等来上级的预备队,火箭弹就已经在离他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爆炸。
阵地上的车载导弹和自走炮受到爆炸波及,炮兵部队无法在近距离的交战中鼓起勇气。人数占优的反军用弹雨打垮守军的意志之墙,吕建业不得不躲进刘帝二型坦克往镇内逃去,数百名官军抛下武器举手投降。
在东部山坡上的官军被击退后,反军充分利用起守军丢下的火炮攻击岩头渡。两门被遗留在阵地上的“仙岩山大炮”被反军缴获,他们逼迫俘虏射击镇内的浮桥。装填发射带来令人耳膜碎裂的巨响,炮口出现一团硕大的光焰,射击的震荡使得火炮尾部抵消后坐力的两个大型助犁上扬尘飞起。过去仅闻其名,不见其物的反军步兵们都开了眼界。
“仙岩山大炮”研发自刘帝九年,火炮的超长射程使好大喜功的刘帝极为振奋,给予军工研发人员许多赏赐。这种重炮需要安装在坦克底盘上行进,过去的坦克内部空间都被拿去储备弹药,导致炮兵需要搭乘其他载具跟随。每三分钟,火炮就能够射出一发骇人的一百七十毫米口径炮弹,在理论上射程能达上百里。
当然,这也导致炮管过长,不得不用两截管身拼接而成。无论怎样精细安装,轴线和膛线也不能完全统一,炮弹在膛内的弹道就不稳定,射击后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身管接合处容易受到火药气体的冲刷和腐蚀,常常发生弯曲和抖动,成为典型的一次性武器。超低的射速也使“仙岩山大炮”在许多时候仅作为震慑性武器,有人将其戏称为“唯一帝皇的玩具”。
两门“玩具”射出的炮弹果不其然偏离目标,虽然气浪和蹿升而上的火焰席卷很大一块区域,镇中的浮桥还是毫发无损。不料其中一发炮弹歪打正着落在原有的水泥拱桥上,将架设在河流上的水泥板连同基座的岩石一同粉碎。
爆炸带来的冲击破坏了东侧桥头的建筑,正在督战的洪波涛不幸受到波及。耳朵蜂鸣的沈兴克带着几名卫士冒着飞落的瓦砾赶去抢救受伤的主将,抬起压在洪波涛身上的半截界碑碎片。国公的头部渗着鲜血,一块巴掌大的钢铁破片嵌入他的腹部。洪波涛用最后的力气说出他的临终遗言。
“善进他睡着了,兴克快去东都叫醒他。”这句话的最后一个音节还没说完,他就去见了江后主。
沈兴克和含泪的卫士扛起国公的尸体设法穿过枪弹横飞的民居废墟,来到停在镇内小公园的直升机上,迎着螺旋桨的强风跑进了机舱内。直升机驾驶员技术老练,能灵活躲过低空射击的机枪和火箭弹,防空导弹也不在话下,很快他们就离开危险区。
随着高度上升,惊魂未定的沈兴克通过窗口观察着地面上的景象。此起彼伏的火花和大团硝烟点缀着岩头渡,西侧公路上布满被摧毁的官军装备,有幸脱离战场的官军在东北方的公路上四散逃亡。
东岸反军随即攻入镇内,夺取和摧毁了余下几座浮桥。在受到夹击和丧失主将的双重打击下,镇内剩余的官军斗志涣散,纷纷缴械投降。下午六点半,岩头渡的枪炮声停息了,七千名官军被击毙,两万人成为俘虏。
岩头渡战役结束后,洪时先马上召集部下处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他需要立即推选出南直隶兵团的新任主帅。南直隶的局势尚未明了之际,威望很高的洪时先还不愿意跳到一把手的位置上去,他担心自己的名望会因为军事失误而严重受损。
作为大军主帅的周占山在过去两年里的表现有些出人意料,他居然从一个傀儡将军变成货真价实的一方诸侯,这样的转变也让洪时先感到懊恼。此刻接管南直隶兵团便能轻易在日后必然取胜的战争里名利双收,洪时先急不可耐想要夺取这个位置。
过去不惜血本赞助南直隶远征的史儒丰打算从中原委任一位新主帅过来,洪时先连忙发动麾下将士模仿共和军时代的传统进行公开推举,他要设法让对方无法插手主帅的任命。
在洪时先的暗示下,钱骏驰要求推举新主帅,南直隶兵团内部展开了一场按理来说毫无悬念的过场表演。
过去的共和派曾经收编过十几万前朝军队,他们想要名正言顺换掉原来不听话的武将。前朝降军内部组成“士兵委员会”推举主将。
共和派釜底抽薪解除前朝武将对军队的控制权,但是士兵推选的新武将往往给麾下将士放长假,这些乱军肆意劫掠,不敢上前线作战,弄成了一出闹剧。
林登万表示君子群而不党,参与投票的将士不得相互串联,这显然是在针对暗中展开活动的孙百成。“猢狲”和裘重治在内的一群幕僚谋划攻取兴州,他许诺用城内财富犒赏将士。
推举主将的会议就像煮沸的油锅,现在就等着候选人下锅。
推举的结果最终让洪时先吓了一跳,南直隶兵团的大小将校竟然悉数支持林登万担任主帅,雪片般的选票落在林登万头上,这些人反而把他摆到冷板凳上面。
洪时先方才明白林登万早已不再是过去的“猢狲”,他必须称呼对方一声“林公”。经过一番审时度势,洪时先也主动支持林登万执掌大权,他不经感叹“猢狲”不动声色网罗大批党羽的能力。
经过多次象征性推让,林登万接管反军在南直隶的地盘,“猢狲”极为恭敬的赶去拜访洪时先。落选的反军元老朝着威风凛凛的林公说道:“登万,你终于把我和占山兄的本事都学到手了,以后我就充当你的幕僚安定帝国。”
听到这句话的林登万连忙向洪时先鞠躬作揖,他发自内心的说道:“洪公,我永远都是您的门生,小人怎么敢忘记您的抬举和提携。”
林登万接过周占山的旌节和佩剑,在行辕召见众多将校和官吏的“猢狲”有了“手握貔貅号令新”的振奋之感。洪时先向“猢狲”提供一份名单,这里面都是南直隶军团里的贪污犯,他对林登万说道:“林公,这是占山兄为下一任主将留下的礼物,枪毙这些**分子,你就可以大大的收揽人心。”
林登万感叹说道:“占山兄真是深谋远虑,他故意养着这些人不杀,最后倒是为我们留下一笔钱。”
成为一方诸侯的林登万对面前几十位乱哄哄的部将说道:“诸位,我从程克手上讨来委任状,大家都会得到新朝廷的合法官职。”
裘重治为首的筑州派将校对此感到满意,罗允伸悄悄对他的亲信罗源棠说道:“咱们就看林公如何披荆斩棘逐鹿天下吧。”
救援兵团覆灭后,中州守军的斗志就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一般消融了。洪时先和黄尚义会带着部队赶来中州,反军占据压倒性优势。随后几天的交战中,朝廷控制区域不断萎缩。
当年率领西京守军投降的魏兴邦负责中州东区防务,因在史王爷麾下的经历,他的部队常年受贵族官僚排挤。在反军开始攻城前,杨豪甚至还想拒绝魏兴邦部队入城的请求,要求他们在一马平川的中州平原野战反军主力。朝廷节节败退,他便打算再次改换门庭。
一位使者避开“乌龙卫”特务,来到中州城外交战区的发电站接头。那天夜里,月亮淹没在浮动的云层中,些许月光从云间细缝泻下。魏兴邦的使者在一座废弃的塔楼上见到亲自赶来谈判的史儒丰。
史儒丰对他说道:“曾经刘帝的力量很强盛,反军中的列位同仁都担心难以自保,曾有过要招安的想法。兴邦兄能不计较个人得失,为保全中州百姓出力,实在是令人倾佩。我们欢迎官军将士回归正途,绝不计较以往的得失。”有了这样的答复,魏兴邦枪毙了王怀恩派来监视的特务,让上万反军畅通无阻的通过防区,反军轻易攻入老城区。
几个小时后,反军已经把战线推进到中州行辕前的广场上,还用火箭弹把行辕门口摆设的两座石狮打得面目全非。
在这个深夜中,中州老城区到处是防空警报声。在睡梦中惊醒的杨豪连忙叫来随从准备撤离。
不远处的立交桥上矗立的一排昏黄街灯突然熄灭,夜空闪过几道忽明忽灭的闪光,行辕附近的建筑在火海中轰然倒塌,远方天际浮现出暗红色火光。这是反军打过来的导弹,杨豪明白官军大势已去了,他带着部下跑到中州行宫的地下掩体,找来裘亭泉商议退路。
裘亭泉见到瘫倒在一张沙发上的杨豪,杨豪将盖住眼睛的右手垂了下来。裘亭泉便向他报告起南直隶的战局,几名下属官吏指点着投影仪幕布上出现的地图。最后裘亭泉得出结论说道:“现在是火烧眉毛,兴州不会有救兵了。”
杨豪对同样焦头烂额的军长问道:“东都方面可有消息?”
裘亭泉汇报说道:“刘帝派人空投了一道圣旨。圣旨是用文言文写的,动不动就蹦出‘危急存亡之秋’之类的短语。要求我们把反军挡在中州之外,保证朝廷能经略南北直隶。还要中州、天坑、山空组成一道长远的壁垒。伞包里还附带了几封刘帝亲笔信,有几个兵拿到信后激动的不得了,一边骂一边撕,我已经严惩了他们。将士们说白了都是为军饷和养老金作战,我们不能要求他们战斗了。”
杨豪从沙发上站起说道:“没一点正经内容。我们不能被俘虏,反军会借题发挥打舆论战。”
最后二人一致决定从行宫密道逃走。他们和两名卫士从井盖里钻出来,到了交火的市区街道。一些逃难的百姓乐意掩护他们,二人借来伪装的衣服和一部民用汽车,在城内转了一夜。第二天,他们还是当了反军俘虏。杨豪在平日关心民生,中州攻防战前还曾专门赶去城南监督堤坝的维护。考虑到舆论因素,洪时先便提议“义释”杨豪和裘亭泉。后来,赋闲的杨豪专门撰写了一本回忆录,取名《失去的中原》。受邀写序的中州卫戍司令裘亭泉第一句话写道:“贵族集团的自大和扯皮导致了中州的失利,我不过是背黑锅的受害者罢了。”
攻陷中州后,反军顺带收拾掉大宁和南川两地的官军,夺取中原全境。南直隶的槐集、固来、东丰也都成为反军囊中之物。在这场持续了不到半个月的南直隶会战中,帝国南方的十三万朝廷军队人间蒸发。李崇福和他的死敌崔义甸、王怀恩达成共识,决定通过媒体向帝国民众以及天子隐瞒真相。避免刘帝一怒之下将相关人员人头部以下截肢。
这段日子里,刘帝对前线战况一无所知,他仍和往日一样欣赏着东都钢铁森林外的湖光山色,研习着丁勇铭提供的“酒色魔乱诀”。在洪波涛阵亡当天,“唯一帝皇”搭乘一艘快艇在风光旖旎的酒池上泛舟,酒池里翻滚的白浪带起扑面而来的酒香。
快艇前端的甲板上摆放着一张马抬椅子,刘帝准时在上面睡起午觉。一阵大风唤醒即将入睡的刘帝,天子发现在他面前居然站着正在兴州任职的洪波涛。见到老部下的刘帝大喜过望,将斟满仙露琼浆的一只酒杯递了过去,洪波涛则恭敬的接下酒杯。刘帝欣喜的问道:“南直隶军务繁忙,今天洪老弟怎么有空来东都见我了。快喝了这杯,这可是五十年的佳酿。”
几滴眼泪正从洪波涛的脸上滚落,感激万分的“兴国公”跪伏在地说道:“善进,我不能再帮你什么了。希望你能亲贤远佞,勤政爱民,找回当年的自己啊!如果这样,天心和民意就还能挽回,先帝的江山也就能延续下去。阴阳两隔,我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唯一帝皇”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
“我就是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洪波涛的魂魄若有所思,他发觉刘帝确实在过去也保持着这种状态,但是当年的天子几乎使无往不利。“兴国公”在一阵微风里失去踪影,刘帝方才明白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当天夜里,刘帝便询问李崇福关于中原和南直隶的近况,在得知南直隶形势一片大好之后,天子打消了与洪波涛通电话的念头。
战后的中州行宫迎接了许多客人,史儒丰、余德志、洪时先、黄尚义等人都位列其中。
行宫建在老城区地势最高的一座土丘上,从外表上看规模很小。可想而知,刘帝一次都没来过中州。
众人爬上具有象征意义的九十九级台阶才进入行宫大门,观赏其中的亭台楼阁后,他们前往一间装修豪华的书房。先前已经有人搬走砸在地上的吊灯,打扫干净晶莹剔透的玻璃碎片,挪开四分五裂的刘帝黄金半身像,将交战后一片狼藉的房间打扫干净。
黄尚义找了一张舒服的靠背椅,然后把双手摆上气派的长桌说道:“五年前,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一名卫士打开长桌的一间抽屉,给众人展示一个美观的遥控器。
余德志问道:“这不是电视机和空调的遥控吧?”
卫士解释道:“绿色按钮能改变市区街灯的颜色,红色按钮能打开逃生密道。”
黄尚义笑道:“这些家伙连街灯颜色都要控制,真是见昏了。”随后他按下红色按钮,左边墙壁上的一幅江康画像伴随机器转动的响声移动到一旁,逃生通道出现了。
在电灯的照耀下,通道内里非常明亮,众人从每隔几步就会出现一个射击孔的通道中走过。要是有人守卫这里,闯入者不知道要对付多少黑黢黢的枪口。报警的红外线扫描仪以及坚固的铁门到处都是,卫士在这些铁门的数字键盘和插卡口上熟练的操作,然后关闭了虹膜扫描仪。
卫士有过去行宫守卫提供的详细资料,他指着一台电梯对众人解释道:“这是前往安全区的电梯,可以下降一百米进入地下安全区,安全区有专门的发电机组,下面的几个房间用来储存武器粮食。如果下降三百米,就能找到通过下水管道逃走的路线。刚才道路上的射击孔都由电脑控制,要不是我们瘫痪了系统,老早就被击毙了。”
余德志感叹道:“将山体挖空真是浩大的工程。”
卫士继续说道:“在地下掩体浇下去的水泥比修中州城防工事还要多。”
众人搭乘电梯来到下方的安全区,卫士领着他们穿过错综复杂的道路进入一间摆满电子设备的大厅。卫士说道:“这些仪器能窃听帝国通讯公司所有用户的电话,也能调用中州市区的监控系统。电脑里储存着中原数百万人口的资料,包括指纹、虹膜、犯罪记录等信息。攻占这里的时候,有几个官兵拿着冲锋枪乒乒乓乓打了一梭子,搞得房间里火花四溅,机器都报废了。”
洪时先说道:“这些设备是贵族集团的奇技淫巧罢了,除了弄得老百姓人心惶惶外没有任何用处。我军内部恐怕少不了内应,要是他们发觉身份暴露,说不定会发动叛乱。刘帝已是秋后蚂蚱,我想不会有傻子继续向朝廷卖情报了。”
余德志点头说道:“刘帝用些小把戏治天下,上不了台面。”
黄尚义对史儒丰问道:“儒丰兄,把程、史两位王爷请来了吗?”
史儒丰答道:“这是当然,我就连孟上天都请回国了。这次讨论的可是帝国国体和关乎废立的大事,我不敢懈怠。”
疑惑不解的洪时先问道:“诸位,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史儒丰坐到大厅里的一张旋转皮椅上说道:“朝廷的百万大军被我们拿剪刀一刀刀剪没了,程克觉得有必要树立一种新的合法性,反军应该召开制宪会议,废除刘帝的伪宪法。王爷要召集各地反对刘帝的知名人士开会,讨论战后的安排。”
余德志寻思程克急着要和谢烨文争夺正统的名号,不然皇位就要被对方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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