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发驱雨弹被发射上京畿的天空,昂贵的干冰换来了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万寿节当天,绵延数里的肉林行宫已被粉刷一新,宫阙顶部的琉璃瓦反射着湛蓝的天空,形成“玉宇澄碧”的奇景。宽阔的御道之外,前来观礼的东都群众人头攒动。他们挤满不远处开阔的肉林广场,人与人之间摩肩接踵。有人甚至爬上广场中心的喷泉和雕塑,希望看清宫楼上的景象。
行宫的宫楼上,宰相崔义甸、国防部长李崇福、国防部副部长暨江北剿匪总司令熊达威、总参谋长谷大富、大内总管丁勇铭以及数百名大小官吏早已各就各位。石开道、徐敬德、马腾达、黄晋等贤达人士也已在宫楼上的酒席中落座。宫楼上耀武扬威的御林军在过道里的红地毯旁拉起警戒线,避免扛着摄像机的新闻记者挡住通道。
在《永恒神朝颂》庄严的音乐声中,陷入自我陶醉的刘帝在文臣武将簇拥下登上肉林宫的门楼。宫楼上有一定地位的官吏接连跪伏在刘帝面前,他们头上顶着斟满酒液的高脚杯。酒兴大发的刘帝按照他们的地位依次取过酒杯一饮而尽。
这些官吏头顶的酒杯里装有什么酒取决于他们的地位,由低到高依次是啤酒、葡萄酒、米酒、黄酒、烧酒,地位越高自然度数也越厉害。按照这规矩,寻常百姓头上估计要顶着汽酒或者甜酒。一连喝了十来杯酒的刘帝也没有显出红晕,神采奕奕的他决定观赏接下来的阅兵式。
随着汉白玉华表前摆放的七十二门礼炮齐鸣三十六发炮弹,上百架飞机在空中组成多个梯队依次飞过,飞机的队形刚好组成“忠”、“刘帝万岁”等字眼。喷气式飞机五颜六色的尾气在天空中留下美丽的画卷,观礼群众对飞行员出色的飞行技巧啧啧称奇,发出许多惊叹之声。
此次阅兵中,熊达威已将空军部队的大半家底调遣到东都,就连针对山空进行空投的运输机也不例外。如果困守东荒的方归仁知道此事,他必然要上表参奏一番。
数万全副武装的御林军浩浩荡荡通过肉林御道,四周有无数台音响正震天动地的播放着对刘帝阿谀奉承的歌曲。
有了些许醉意的刘帝站在宫楼观景台上扫视着下方的人群,他突然发现御道旁边有几名御林军正在试图制伏一名躲在人群中挥舞右手并大声喊叫的群众。强壮有力的便衣特务和御林军用手捂住这名不速之客的嘴巴并将他压伏在地,刘帝指了指人群中发生骚动的方向,然后对站在身旁的王怀恩说道:“把那个人带来见我。”
王怀恩连忙回答说道:“天子,这不安全。他可能是一名蓄意行刺的匪徒。”
刘帝摇头说道:“带上来,我看他有些眼熟。”
王怀恩不敢违背天子的旨意,几名壮硕的御林军将身材不高但体格结实的闹事者押上宫楼。在这个过程中,所有记者都被要求关闭摄像机。刘帝将对方仔细打量一番后便弄清楚了他的身份,有着“忠义黑三郎”之称的沈兴克居然赶到了东都。
刘帝在登基前曾和洪波涛合资经营过一家度假村,他们请了刚从兴州大学毕业的沈兴克来完成度假村的园林设计。园林竣工后,洪波涛把他一直带在身边。
见到天子的沈兴克激动万分,他嘶哑的喊道:“唯一帝皇!小人便是‘兴国公’的秘书。我今天冒死赶来这里,就是为了揭露崔义甸、熊达威等人欺瞒圣聪,堵塞天听的罪行。”
大感吃惊的刘帝问道:“此话怎讲,‘兴国公’近来好吗?”
沈兴克声音更咽的说道:“国公已经在岩头渡为国尽忠了!中原全境陷落,南直隶也是危在旦夕。”
刘帝身后的崔义甸和李崇福均是惊恐万分,他们在最近几个月里向刘帝隐瞒了前线的战况。闻知噩耗后的刘帝先是陷入一阵沉默,随后他转过身对着李崇福大声吼叫道:“贼军不是早就被剿灭了吗,怎么现在又跳出来了?”
李崇福尚未作答,沈兴克就继续说道:“几个月前,十余万贼军包围中州。‘兴国公’试图出兵解围,王贤达、王贤兴二将在大王庙无视军令擅自行动,数万天军全线崩溃。国公希望能前往槐集重整溃军,但贼军紧追不舍,最后在岩头渡被贼军火炮击中。事后国防部却掩败为功,谎称中州报捷。王贤达这样的酒囊饭桶如今还在天子的阅兵场上耀武扬威,希望天子能明察此事,将罪魁祸首加以惩办。”
受到刺激的刘帝大声惊呼道:“贼军的气焰居然嚣张到了这等地步,连‘永恒神朝’的陪都也敢进攻。内阁居然隐瞒了波涛殉国的消息,如此下去无异于养痈自溃!前几天我就梦见波涛,他对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没想到在现实中会发生这些事。追赠‘兴国公’‘忠武’谥号,恩准其子承袭一等‘兴国公’的爵位。”
王怀恩头上开始流出冷汗,他将手扶到观景台边缘的汉白玉栏杆上。沈兴克继续毫无顾忌的说道:“贼军还在岭北召开所谓的‘讨逆会议’,他们纠集逆臣贼子要和天子分庭抗礼了。”
刚把心跳频率调整回正常状态的王怀恩打算先发制人,他欺骗刘帝说道:“据乌龙卫提供的情报,兴国公的秘书在岩头渡抛下长官临阵脱逃,王贤达将军却一直战斗到最后一刻。”
近三十年来,洪波涛和刘帝的关系非同一般,此刻的刘帝不免陷入无边的悔恨。天子不耐烦的挥舞起龙袍的大袖,对着王怀恩说道:“一定要把大王庙的真相彻查清楚,检举人沈兴克必须重点保护!”
怒气冲冲的“唯一帝皇”离开观景台,文武重臣以及到场来宾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冯国忠转过头命令观景台角落里的摄影师去掉刚才拍摄的录像。在崔义甸的授意下,几名乌龙卫特务将还希望能说些什么的沈兴克围了起来,他们带着他从宫楼的安全出口离开了。
万寿节的庆祝活动结束后,刘帝要求有关部门向他提供一份关于反军问题的详细报告书,然而天子终归是酒色之君,他很快就在娱乐活动里淡忘了这件事。以往内阁中争斗不休的几位重臣均在此事上达成共识,他们在刘帝面前采取共同的欺骗措施。一个星期后,沈兴克在受到严密保护的招待所里因食物中毒突然离世,针对大王庙战役的调查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刘帝二十六年初,接手陈成大那副烂摊子的熊达威在就职典礼上信誓旦旦的说道:“如果贼军攻到上京,我定与陪都共存亡。如果上京陷落,我就用手枪自裁,以报浩荡天恩。”
结束这番慷慨陈词后,熊达威不得不正视恶化的局势。北方战线上的朝廷军队仅占据北直隶的上京、贡县、望海以及东荒的山空和万山的天坑。
上京的剿匪司令部在账面上管辖着二十一个军的五十多万部队,不过去掉滥冒军饷的“幻影兵团”后,剩下的部队还不到三十万人。刘帝多年的倒行逆施使得荒江北岸的反军发展神速,熊达威如今要面对的敌人拥有二十五万正规军和十五万地方武装。东荒、西荒、万山等地的兵工厂都为反军提供着充足的弹药和装备,朝廷的后勤供应却如同儿戏。
陆军总长想出“稳住大局、防卫重点、力保上京”的方针,几十万朝廷军队龟缩据点不出。这样虽能避免部队在野战中被歼灭,但山空的方归仁兵团和天坑守军就要自寻出路。熊达威多次召开会议阐述这一方针并派人绘制宣传画粉刷在上京街头,他要求大小将官能背诵自己的正确指示。
郑显道推行了古代的连坐法,实施五户联保,他还要求平民百姓都要题写一份对刘帝效忠的声明。帝国中央大学校长杜骥也赶去上京演说,号召青年“要用十万把尖刀保卫上京。”
熊达威专门派人赶去常乐请来曾取得过武肃、归门两次大捷的梁文远。梁文远在被陈成大弹劾去职后就和刘国焕在常乐郊区种起了桃形李。在这段日子里,梁文远时常会去端详那些泛起一层蜡油,显得格外翠绿的桃叶,他有时会感慨说道:“这里的桃形李和去年一样甜,帝国的局势却和去年差远了。”
梁文远在刘国焕的农场里收到熊达威寄来的信件,刘国焕劝阻合伙人说道:“他们不过想为战败找只替罪羊,文远兄和我卖桃形李赚的钞票比朝廷的俸禄多很多,不必再掺和这些事了。”
梁文远一连在乡间小道上徘徊好几天,最后他对刘国焕说道:“陈成大在流黄把我的几千老部队都打光了,可他为了逃避罪责故意缩小伤亡人数。许多将士的抚恤金因此没有发下来,朝廷也不承认他们为国捐躯的烈士身份。我要是能把贼军打退,朝廷就能重新安抚这些阵亡将士,至少会在东都修座纪念碑。不给将士讨个说法,我终归有些不安。”
梁文远归队后,熊达威安排他担任郑显道兵团的副司令驻防上京。
熊达威表现出力挽狂澜的决心,东荒山空的守军仍旧士气低落。
刘帝过去喜欢前往江先主的老家山空避暑消夏,但今年是去不了了。在去年反军的秋季攻势中,陈成大命令方归仁带领数万援军驻防山空,朝廷在城内部署了近六万部队。不愿正面交锋的反军展开漫长的围城,这导致山空的物资全靠上京和东都空投供应。
围城伊始,城内条件较好的百姓都搭飞机和汽车逃走,唯独火车站无人光顾。铁路受到反军破坏,火车也就能在市区的南站和北站开一开。围困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方归仁被迫开始实行物资管制。煤气和天然气都烧光了,民众和军队不得不去公园里捡树枝和砍树当燃料,街头停满挡风玻璃积起灰尘的汽车。
刘帝二十六年的八月,方归仁批评山空市长祁昌奎没能控制物价。祁昌奎坦然对方归仁汇报说道:“不管怎么样,城内粮食只能再吃三月。许多飞机空运的不是弹药物资,而是金银财宝。”
方归仁不能理解其中的缘由,祁昌奎继续解释说道:“帝国的钞票在贬值,山空贬值的更快。如果运进金银等硬通货在城内换取钞票,然后用飞机快速运到其他地区购买金银,就能赚差价。许多将领都把空投物资层层克扣后送去黑市倒卖,能落到百姓手里的微乎其微。市府现在对攀升的物价无能为力,要不方公换个人来当市长。”
方归仁听罢大怒,但他也仅仅能大怒。山空的卫戍司令既不能罢免祁昌奎,也不能惩办那些后台强硬的将领。祁昌奎将全市余粮登记造册,平民家中超过四个月配给的部分予以没收。乞丐、游手好闲者、囚犯被强制驱赶出城。利用这些余粮,方归仁还能供给大军五个半月。
民众起初都不肯出城逃难,他们很惦念城内的产业,人们担心会被反军射杀。方归仁便声称赵举贤过生日当天,反军会接收并安置难民。两万民众被哄骗出城,他们交出一切管制物资和证件,不再被允许返回。
山空城郊遍布着壕沟和铁丝网,反军躲在工事里监视山空市区。为了加快城内的粮食消耗,出城逃难的百姓会被反军劝说回去。被驱逐的群众大多被困在双方对峙的城郊,官兵不允许他们返回城内。很快双方的观察哨就发现中间地带堆积的尸体,两军将士都开始反对这项封锁措施,这让赵举贤决定每天放两千百姓出城并安排接济。
反军每天都会往城内打宣传弹,允许带着武器投降的官军安全出城。方归仁连忙要求各部队严防渗透,如有逃兵和降兵一律连坐。
即便如此,守军还是三五成群的投向反军。到了九月份,方归仁一仗未打便损失了上万人。官军屡次出城抢粮很少有收获,他们偶尔打打反军宣传部队或者驱赶“破脚骨”骚扰反军,山空一时没有战事。方归仁每日在官邸内和部下玩“大负翁”消磨时光。
刘帝二十六年的九月初,帝国空军侦察到反军每天都有一个师在通往山空的铁道和公路上运动。驻守上京的熊达威闻讯后松了口气,他打算在进攻山空的同时安心练兵,等到明年开春发起反攻。
熊达威并不知道每天往山空运动的反军部队都是同一支,他们在白天前进,夜间折返,形成主力围攻山空的假象。很多民间的军事爱好者就在网络论坛上指出反军的真实意图,希望国防部能对南线的贡县多加防范。“乌龙卫”特务随后以扰乱人心的罪名逮捕了进言的爱好者。
数十万反军此刻正利用货运列车、骡马以及征用的民用车辆南下,他们将火车车厢尽可能封闭,车站调度员都没有弄清车皮内装载了军队。运输车队坚持按油罐车、粮车、炮车的顺序依次行驶,避免被空投的炸弹击中引发连环爆炸。
朝中大员相互扯皮的同时,谢烨文搭乘铁甲专列赶到贡县郊外。这座维系朝廷大军给养的枢纽城市即将迎来大战。驻守贡县的范荣立即向上京和东都求援,他手头只有五万装备陈旧的地方军,这些派系林立的部队士气低落,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席卷而来的反军主力。
朝中大员均未想到反军会突然南下,于是纷纷指责情报部门办事不力,侦察机和雷达都成了摆设。贡县城内的工事修的不错,范荣希望能靠空运获得一批援军。反军在城郊架设火炮,他们破开水泥地面挖掘藏身的沟渠,缓缓迫近城南机场。火力不足的守军只能任凭敌人来到近处,机场最后守丢了,正在起降的飞机也被一一击坠。
京畿和北直隶地区随即发生“地震”。东都的国防部大楼里一连数夜灯火通明。在最重要的一次会议中,李崇福在电子沙盘上不断挥舞司令棒,他希望将作战计划解释清楚。
国防部长对与会的众多将领说道:“北直隶战局不利,但我们远没有到要和贼军和谈的地步。山空和天坑的部队能牵制一部分贼军,估计贡县面临的压力并不大。坐镇上京的熊司令将会派出装备精良的六个军组成东进兵团,东都方面也将抽调三个军组成西进兵团,这支由谷大富将军统御的部队会在水军掩护下登陆望海的犬牙滩。届时东西两路大军对进,屯兵于坚城之下的贼军只能自取灭亡。这将是振奋全国士气,夺回各大战场主动权的最好机会。”
李崇福尚未把话说完,坐在长桌一角的谷大富就悄悄对着身旁的贾忠说道:“南面输的差不多了,天子还能有多少本钱啊?眼下用和平谈判来争取时间才是正途,打下去不是办法。”
刚从兴州进京的贾忠认为谷大富是在讽刺南直隶战场的失败,他反驳说道:“贼军是唬人的纸老虎,我们何须自灭威风要求谈判?”
谷大富低声叹道:“内阁里的臭棋篓子把好棋下坏了。”
满面愁容的“西进兵团”司令举手对李崇福说道:“李公,东西对进在时间和空间上都难以协调,望海和贡县之间距离较大而且行军途中容易受到拦截,贸然解围贡县便是将数十万大军的性命进行赌博。我看如今必须壮士断腕放弃山空、贡县、天坑等地的被围部队,在贼军攻击贡县的同时,上京主力要通过铁路线转进京畿。”
李崇福站在会场的高台上说道:“上京和贡县都必须坚守,一旦放弃北直隶,全国舆论会怎样评价我们?民众对朝廷的信心将会动摇,东都会直接处在贼军威胁下。山空、天坑、贡县加在一起有十几万军队,难道都要弃之不顾吗?”
参谋汪奋提议说道:“如果熊长官拥兵自重,不能全力解围贡县,荒江北岸的几十万大军都有被击溃的危险。”
常言道“参谋不到长,放屁也不响。”,李崇福自然不会重视汪奋的说法,他斩钉截铁的说道:“‘东西对进’是天子的主张,不亚于一道圣旨。我们只能执行而不是议论。‘永恒神朝’取得这么多的成就是靠‘只做事,不讨论’。众将士必须尽心竭力,利用水空军的协同优势打退贼军。天子刚登基的时候就出奇制胜瓦解了郭民才的反叛集团,为什么大家现在都畏畏缩缩不敢作战,这样下去可不是好兆头。”
谷大富继续说道:“救援部队必须统一指挥,西进兵团的力量也要足够强大。”
李崇福为难的说道:“实在没有办法,京畿地区也就留守了十几万军队,贼军还对南直隶的兴州发起攻击,天子刚调拨了几万部队去保卫他的‘龙兴之地’,国防部实在抽不出兵力了。”
不愿放弃的谷大富坚持说道:“贡县要是败了,东都也守不住。”
不愿调动京畿守军的李崇福开了张空头支票说道:“江东、界河、镇西三省尚有十多万可以调用的正规军。等解围了贡县,国防部就把他们都空运过来。”
列席会议的水军提督范哲扬大声疾呼道:“坚决拥护‘唯一帝皇’的英明决策,将贡县变成埋葬反军的战场,‘永恒神朝’万岁!”
会场里的众多贵族将领都陷入狂热,人们高声重复着范哲扬的发言,这种滑稽行为使得谷大富连连摇头。
由于这项计划出自从未指挥一兵一卒的刘帝,在场众将普遍不能放下心来。刘帝放着国防部的众多将领不顾,反而去咨询对带兵一窍不通的崔义甸和丁勇铭,这两位“专家”都赞赏了天子这一完美无缺的计划。
地下博彩公司为即将在贡县爆发的大战推出一场赌局。其中朝廷军队成功解围的盘口是一点二五,反军拿下贡县则是二点一二。
博彩公司还推出花式玩法,增设了范荣是否被俘之类的额外选项,向玩家提供“二串一”的购买方式。其中有个熊达威被全军歼灭,北直隶完全陷落的冷门选项,赔率为一赔四百。在许多人借来高利贷下注的同时,黄文荣决定在冷门选项上押一千五百块钱。
贡县被围后,熊达威在上京行宫的礼堂举行宴会招待上京的富豪和贵族安抚人心。虽然这场宴席的丰盛程度可谓“樽罍溢九酝,水陆罗八珍”,但参与宴会的宾客却都吃不出味道来。
在一幅占据整面墙壁的“山河一统”水墨画前,熊达威对着面前的宾客侃侃而谈。会场上的酒席摆了上百桌,上京各行各业的头面人物均受邀参加。
熊达威特意要求手下制作关于全国战况的短片,他对在场的名流显贵解释大局尽在掌握。不过众人却都不是傻子,他们暗自窃喜买了机票,能从上京逃走。上京的著名财阀徐敬德便用发难的语气问道:“请问总司令,贡县会不会成为第二个中州。”
有些喝醉的熊达威挥动右手对着出言不敬的徐敬德说道:“防卫中州的将校都是一些无能之徒,他们岂能和上京的精兵猛将相提并论。贡县的工事足够坚固,城区也从未受到贼军的围困,这样的雄城岂会轻易陷落?徐先生太草木皆兵了,天子拥有现代化的强大海空军,即使上京和贡县都受到包围,空投物资也会非常充分。”
熊达威这番话怕是连自己都相信不来,徐敬德悄悄对他的扈从说道:“还好我机票定的早,不然就要陪老熊当俘虏了!收拾金银细软,我明天就走。”
徐敬德那些衣冠齐楚的扈从为此都不解的问道:“熊长官不是说北直隶还很安全吗?”
徐敬德没有回答,他将酒杯中的“茂台”一口干完。他希望能在酒醉的状态下将把熊达威的胡话当成真话来听。没过几分钟,每张圆桌上都会多出一道冒着热气的菜点。在酒精和暖气的共同作用下,熊达威脸上泛起“面火”,不料有名卫士突然进场告诉他“钦差”贾忠到了行宫御书房,熊司令脸上的“火焰”顿时熄灭大半,在向全场的宾客说了几句客套话后,熊达威便赶去招待贾忠。
当天下午,贾忠飞抵上京国际机场。李崇福曾担心熊达威不愿出兵解围贡县,于是让他拿着圣旨赶去劝说尾巴翘起来的熊达威。几名被委派过去接待的卫士将他请进摆渡车,他们首先要在机场的二号主楼休息片刻。
贾忠对熊达威的接待极为不满,“镇国公”不但未能亲自迎接钦差,而且他连接送的车队都没有安排。贾忠和几名随从不得不自己呼叫出租车赶到行宫,熊达威好像没有把“唯一帝皇”摆在眼里。
事实上这几天机场的候机室里挤满准备从上京逃走的百姓,机场外的交通也非常拥堵,熊达威在半个钟头前才接到钦差到访的消息,实在没时间妥善安排接待事宜。
在富丽堂皇的上京行宫里,贾忠跟着卫士花了半个钟头穿过数道宫门和几段曲折的走廊来到行宫的御书房外。在高耸的木制双开门前,熊达威的两名卫士移走交叉在门前的步枪,允许贾忠独自一人进入房间,几名随从必须待在外面。
贾忠进了御书房,门口的卫士又将那扇大门关紧。房间里并没有看到熊达威的身影,恼火万分的贾忠直接在房间尽头几案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两个半钟头后,贾忠的耐心已经到达极限,熊达威也正好从宴会上赶了过来。熊达威出现在御书房门口的时候,贾忠便起身迎上去说道:“达威兄,你这个剿匪司令当得好逍遥啊!”
熊达威径直来到房间尽头,他在办公桌后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拨动桌台上的一个按钮。连接了电脑系统的音响开始播放一首欢快的歌曲,熊长官跟着音乐哼唱起来。
即使贾忠对熊达威笑脸相迎,国公却带着鄙夷的神色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贾忠隶属于冯国忠一派,熊司令自然不会高看他。熊达威用冷嘲热讽的语气说道:“贾将军是天子身边的红人,不知到访上京有何指示?”
贾忠放低姿态说道:“指示不敢当,不知熊公如何看待贼军围困贡县一事?”
急于阐明自己观点的熊达威说道:“贼军此举意在围城打援,上京主力绝不能妄动冒进。只要空军在贡县上空多投一些白磷弹和集束炸弹来掩护范荣的守军,贼人便不可能打下兵精粮足的贡县。等贼军攻城受挫后,上京主力挥师东进,贼军必然土崩瓦解。”
二人都知道光凭范荣兵团的老弱病残挡不住反军,贾忠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脚下的大理石地砖,抛光地砖上正隐约反射出那幅用镀金画框装裱,悬挂在深红色护墙板上的刘帝画像。贾忠鼓起勇气说道:“贡县危在旦夕,天子下了圣旨请将军出兵贡县,希望熊公不要再有所拖延。”
熊达威不满的说道:“不要拿圣旨来压我。这么大的机械化兵团在离开上京的道路上就有可能被贼军歼灭,帝国不能承担这样的损失了。凡事要谋定而后动,贡县固然重要,上京却更重要,我这一切都是为天子着想。”
百感交集的贾忠不由感叹说道:“啊!荒江以北的朝廷军队居然如此阳奉阴违。一旦贡县陷落,上京必然不保,熊公难道不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吗,留守上京的部队要改名为“达威军”吗?”
熊达威拍案而起,他抬高音量说道:“救援贡县便是正中贼军下怀,我可以立下军令状,大军出上京一定全军覆没。我要对天子负责,国防部是在瞎指挥,上京兵团绝对不能分兵。”
熊达威明白“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不适用于天子,刘帝不必为决策失误负责。大军如果能成功解围贡县,胜利一定会归功于天子的英明决断。如果大军在中途被反军歼灭,刘帝就会宣布刚才的圣旨是矫诏,熊达威就要承担战败的责任。刘帝喜欢把含糊其辞的命令交由百官执行,让民间的怨言也都转向这些执行者,他只需要躲在摘星楼里肆意享乐。
北直隶一半的官军都几乎是熊达威的私兵,他自然希望能把这些军队抓在手里作为讨价还价的筹码。经过半个多钟头的论战,顽固的熊达威用种种理由搪塞贾忠,最后把这位钦差送去了招待所。
送走钦差后,熊达威找来麾下郑显道和李靖边两位兵团司令,他对二人指出眼下的困境。
“我成了进退两难的夹心饼干。荒江以北的几十万朝廷军队都被贼军压制在几个狭小据点内,相互救应的难度很大。天子非要我出兵解围贡县,诸位有何高见?”
郑显道说道:“北直隶全军都依赖贡县的物资运输,不如安排部队去上京河东岸摆摆样子,找些战利品来开新闻发布会,东都方面也就应付过去了。”
郑显道说出了熊达威想做不想说的事,李靖边从旁说道:“鹿山是贼军运输线上的重要一环,大军应当优先攻占此地。”
两位将军的建议合情合理,熊达威顺势说道:“不是我保存实力,大家知道在朝廷里有军队就有影响力,我不能把天子最后的主力浪费在毫无意义的解围战中。一旦贼军偷袭上京,我们就会追悔莫及。显道贤弟调动七个整编军共十五万人向鹿山运动,打下鹿山后不要贸然东进,你要保证随时能撤回上京。”
郑显道和李靖边二人早已洞悉熊达威的安排,口头上却不讲出来,以免显得比上级还高明。郑显道能当上兵团司令全靠先父的阴禄,郑文和以拥护刘帝闻名于世。
贾忠在两天前就联络过他,表示刘帝支持他架空熊达威采取行动,郑显道打算背着国公率大军直驱贡县。刚被委以重任的郑显道用一连串恭维话打发了熊达威,然后便赶去组织“东进兵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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