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宽大的黑色雨伞下面坐着正凝视湖面的张献进,余德志和张全忠站在一旁心不在焉的看风景,周占山便上前把刚取来的香烟递给他们。垂钓能手张献进今天带了一整套设备,地上有个装着好几枚的钢胆的塑料盒以及笼状的鱼钩。带有转轮的鱼竿被摆在专门的支架上,张献进平日里都用绕上鱼线的竹竿和普通蚯蚓钓石斑鱼,周占山也是头一次看到张献进的这些收藏品。
余德志也在一旁架了一根鱼竿,他总有很多理由解释为什么钓不来鱼。看到他空空如也的水桶,周占山说道:“德志,没有任何斩获吗?”
余德志摇头说道:“浮标太密了,饵料也不行,全忠一直在旁边讲话,所以惊扰了小鱼。张献进一侧的水桶里有大大小小六七条浮上来透气的小鱼,其中两条还长着胡须。每次抛竿以后,张献进轻轻一牵就能带上来一条战利品。
这位后生每年只愿上半年班,每当赚到一笔小钱,他就开始游荡。张全忠和庄顺帮他介绍过一些门路,但是他根本懒得去弄。
张献进的战果再次刷新之际,周占山上前帮忙取下鱼钩上挣扎的黏湿草鱼。为了掩饰自己钓不上鱼的事实,张全忠对他表侄说道:“献进,你当自己是将军和内阁大臣吗?据说朝廷里品级够高的官吏出去钓鱼,他们的警卫会帮忙取下上钩的猎物,长官的手都不用弄湿。”
张献进摇头说道:“占山兄这是主动上来,我又没有要求他这样做。将军元帅都不能入我的眼睛,这没什么好稀奇,**分子罢了。”
水库管理员不忘提醒他的妄人表侄几句。
“献进,上次庄顺帮你介绍过一个工程,你好好做就能赚几十万下来,没想到你为了九千块钱就把工程转给别人。”
张献进说道:“我转给郭涛了,他正好可以赚这笔钱,几个钱还不值得我跑来跑去。假如时运相济,我自认为能成就一番和李继茂相提并论的业绩。”
李继茂是共和军时代的传奇人物,他曾经在上京革命政府里担任军事委员会的普通委员,据说在宝骥村之战中,他带领两百人的连队组成空心方阵打垮了前朝三千名“九旗”骁骑营士兵。
活跃在“联省共和国”初年的李继茂还有诸多传奇事迹,他并不认可称帝的江先主,所以主动前往边境地区继续革命,后来在一片雨林里被兽人打死。帝国朝廷还是把他当作一个典型进行宣传,人们喜欢在文化衫和宣传画上描绘李继茂的头像,他在网络时代也特别出名。
周占山知道张献进的说法还比较谦虚,这位后生其实想与江康比肩。余德志听罢说道:“献进,还是先赚些钱好了,有钱以后再去当传奇人物。”
“不能这么说。如果我每天都忙着工作,自己就没有时间去思考和研究各种东西,每个人精力总是有限,不能花在不喜欢的玩意上。你们发现没有,但凡有很多家产的人,他们的日子比普通人还要吃力,因为时刻都要注意产业是否缩水。”
周占山挺认可张献进的观点,他说道:“有人说‘技多不压身’,我看此话大谬,每样能耐都要花时间和心思维护,普通人要是每条路都想走,最后必然走不远,样样都能来的是天才。大部分人的生活根本用不上才华和智慧,这些东西只能徒增烦恼。”
张献进点起香烟说道:“不错,占山兄言之有理。我过去有一种背负壮志的感受,这让我总是忧心忡忡。”
余德志插嘴说道:“我看献进你心情不错。”
张献进说道:“背负壮志的同时也要能盯住眼前的事情,凡事不能着急。”
装在张献进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他避开众人来到后面的树丛中进行接听,挂断电话折返回来的后生对其他人说道:“诸位,老庄要我跟去甘霖处理‘常乐帮’的事情,一趟就给五百块。”
张全忠听罢笑道:“看来你感兴趣的事情来了。”
张献进点头说道:“没关系,我们先钓鱼,这事不急。”
甘霖曾经有过“程克提款机”的美称,“中原藩镇”三分之一的税收都来源于此,实力雄厚的“常乐帮”把控着甘霖的地下世界。
“常乐帮”曾在帝国历史上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个帮会的历史比起江康建立的帝国要久远上许多。界河中部一直是前朝的核心区域,运力巨大的界河航道俨然是维系前朝繁荣的生命线。
承担运河功能的界河在很多时候都会面临泥沙淤积的问题,**的前朝官吏却贪污了大部分用于维护运河的工程款,他们后来干脆把疏浚河道的工程向外承包。随着前朝控制力的衰落,界河沿岸的盗匪越来越猖獗,前朝的地方官允许常乐的民间团体取代羸弱不堪的驻军维护航运,这些民间团体就被称为“常乐帮”,这或许就是历史上最早的安保公司。
维护界河航运的常乐人并不能拿到朝廷发放的津贴,不过他们可以直接向过往客商收取抽头,沿岸的酒店和旅馆都由这个帮派一手操纵。在前朝后期的混乱岁月里,“常乐帮”的风头一时无二,但是这个帮会在江先主统一帝国后就失去了活动空间。
最初“常乐帮”有一套复杂的辈分系统,每个加入帮会的成员必须通过长达三年的考核期。一旦成为帮会的正式成员,他们就被允许在各自划分完毕的地盘上向当地民众提供一定“有偿服务”,这一区域的暴力犯罪会被控制在一定程度内。
“常乐帮”不同辈分的成员都有相应的义务,这种义务远远小于他们能享受到的福利。如果出现争议,“常乐帮”头目会聚在一起进行商讨,避免直接爆发冲突。
灰色行业的茁壮成长离不开经济大发展,这一帮会在江后主时代再次兴起,不过这时的“常乐帮”不再指常乐人的帮会,而是指一切采用“常乐帮”组织形式的帮会。这个帮会不再具有统一的核心,大大小小几十个团伙在帝国境内遍地开花,街头的“破脚骨”都要自称是“常乐帮”的成员。
重新崛起的“常乐帮”插足一切犯罪活动,他们控制了和兽人之间的走私活动,经营着地下赌场和钱庄,保护非法运输业。日益膨胀的“常乐帮”在全国范围内大肆扩张,大批帝国官僚变成他们的保护伞,文化界反映帮会生活的游戏和电影层出不穷。小部分帮会分子敢于直接贩卖奶茶粉,不冷静的帮众动用火药枪抢占菜市场和小商品市场里的狭小地盘。
“唯一帝皇”登基后,天子决心铲除一切可能动摇帝国的敌人,形形色色的帮会组织受到狂风骤雨般的打击。刘帝曾在私下里说过这样一句话。
“如果帝国一定要有***,那个***就只能是帝国朝廷。”
朝廷控制区的“常乐帮”元气大伤,许多成员转移到藩镇地区展开活动。甘霖的“常乐帮”已经存在超过一百年,他们形成了一套严密的体系。朝廷放逐的囚犯和“废土战争”带来的难民涌入甘霖以后,常乐帮面临严峻挑战,他们的地盘日渐被悍不畏死的难民帮派所侵占。
经营托运业务的华穗帮会头目刘宝义带着庄顺前往甘霖见证“常乐帮”的内部会议,一同赴会的还有张献进和洪时先,曲源广充当众人的司机。两名低级打手也跟着曲源广一同赴会,他们主要是想在甘霖的娱乐城游玩一番,所以另外开一辆车过去。
一辆“江东牌”轿车在甘霖丰庆路上熄火,庄顺、张献进和洪时先同时推开车门走下汽车,刘宝义和司机曲源广不忘在汽车前排的储物柜里摸索一番,他们有随身携带手枪的习惯。
丰庆路是“常乐帮”最重要的地盘,这里的娱乐会所和高档饭店多如牛毛,“常乐帮”在此投资了一家大型百货超市。
丰庆路一条小巷的入口处停着很多自行车和摩托,几乎把路面都给堵住了,走在前面的张献进惊叹本地人居然能以这种密度停车。
曲源广望着张献进说道:“你们几个急什么,没有我和老刘带路,找得到常乐帮吗?”
急躁的张献进被对方尖锐的语气所激怒,他仿佛吃了一只苍蝇,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庄顺看到张献进脸色有些难看,因为担心两个人会没完没了的抬杠,他上前说道:“我们有些晕车,所以急着下来透气。”
曲源广还不肯消停,他叫道:“你不会坐车吗,下次拿橘子皮捂在鼻子上。”
本想出来打圆场的洪时先不知要说些什么,庄顺知道曲源广不是“见眼动眉毛”的人,所以没有和他计较。众人走过狭小但热闹的街巷,墙壁上探出来的招牌在白天也亮着灯光,有些店铺安排售货员把一块招牌挂在身上,站在店门口招揽客人。
小巷的地面上随处可见乱丢的传单,一些衣着怪异的年轻人在理发店和难得一见的纹身店外游荡。
张献进望着生意兴隆的纹身店问道:“我记得‘常乐帮’很流行在身上大面积纹身,这是什么缘故?”
庄顺解释说道:“如果身上有显而易见的纹身,你就很难融入一些常规性的团体,这样就会对原来的组织更加依赖和忠心不二。我听过一个传说,据说江先主在东荒‘常乐帮’里有过名号,他好像还认了一位大人物当师父,当初在博济一带很受关照。”
洪时先摇头说道:“先帝十有**在‘绿林大学’里进修过,但是现在的‘常乐帮’已经千疮百孔,外面的架子倒是还立着不倒。”
经常跟“常乐帮”往来的刘宝义说道:“‘常乐帮’在甘霖就有两三百人,老洪低估他们了。”
洪时先此时点评起这个老牌帮派内部的种种弊端。
“‘常乐帮’是个不思进取的官僚化组织,几个头目整天在夜店里包场娱乐,花销特别大,普通成员的待遇却差到离谱,就像手艺人的学徒,收入都不够过日子。年轻人加入帮派是为了过上鲜衣怒马,收获金钱美女的生活,他们可不会给小气的上级当好几年徒弟。帮派内部特别讲究论资排辈,平日里召开分配地盘的会议,缴纳更多会费的成员反而要依照几个长辈的旨意行动,组织结构格外臃肿,难怪被朝廷流放过来的难民打得节节败退。”
曲源广对这番论调嗤之以鼻,刘宝义微笑着拍打对方的肩膀,避免他的高论引起不愉快的场面。街道渐渐变得开阔起来,新建的商业中心从两侧拔地而起,各具特色的饭店和灯红酒绿的会所在白天有些冷清,偶尔会有几个“常乐帮”的低级打手游荡到主干道上。
众人走近一栋有些年头的老式建筑,沿街店铺的墙壁上有几块地方特别干净,估计曾经有广告牌挂在上面,后来在装修时没有进行处理。
这栋大厦旁边开着一道锈迹斑斑的保险门,刘宝义领着众人步入其中,他们走过一条堆放杂物的过道,乘坐电梯一路升到五楼的棋牌室。
“常乐帮”的会场就选在这里,庄顺看到铺着红地毯的过道上有几个无所事事的打手看守,他们对到来的客人视若无睹。
刘宝义等人步入一间装潢考究的宽畅大厅,地面上晶莹剔透的大理石地砖一尘不染。房间墙壁上挂着写有“忠义”和“任侠”的草书牌匾,牌匾左右已经摆好两排雕花木椅,正中间则是“常乐帮”三位创始人的画像,翁福明、潘德林和王仁斋三位祖师爷前面的贡桌上摆着新鲜水果和糕点,香炉里燃着昂贵的无烟香。
会场内落座的“常乐帮”成员多少有些富态,这些干部光是收取基层成员的贡金就可以享受奢侈生活,眼下“常乐帮”愈发接近一个传销组织。
张献进悄悄对刘宝义问道:“老刘,‘常乐帮’的财力很雄厚,他们怎么不去风景区或者宾馆开会?”
刘宝义瞥了贸然发问的张献进一眼,庄顺上前解释说道:“这里是‘常乐帮’大龙头的产业,他在自己地盘上能有更高的话语权。”
一位脑门光秃,只在耳朵旁边还有一圈头发的长者上前和刘宝义打招呼,洪时先向张献进介绍说道:“这位就是甘霖‘常乐帮’的大龙头伍绍初,他早在江先主时代就是成名的江湖人物。”
肥胖异常,走路时全身肥肉一抖一抖的伍绍初让人很难联想到叱诧风云的“常乐帮”头目,但是坐到他这种地位,已经没必要动用威吓手段。
张献进是个口无遮拦的人,他开口就冒出这样一句话。
“老伍,你要注意体型,不然心脏功能会有影响。”
刘宝义和曲源广转身盯住张献进,庄顺急着要上去解围,不过伍绍初没有发怒,他对着冒失的后生微微一笑。洪时先连忙说道:“献进,你真是没大没小,下次不带你出来了。伍公,这个小兄弟说话不经大脑,我给您赔个不是。”
伍绍初挥手说道:“不要紧,这位后生和你们都是客人,我们‘常乐帮’岂敢怠慢诸位,大家都先找个地方坐下,希望大家能共同见证‘常乐帮’的家务事。”
平日里跟“常乐帮”多有往来的庄顺知道伍绍初。
乔汉鹏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庄顺粗略知晓其中内幕,伍绍初需要他和刘宝义表态支持,接下来的会议就是一场表演。
刘宝义从外套内袋里掏出烟盒递给伍绍初说道:“绍初,我们都知道下面要怎么做。小曲,我们不是还带来几个人吗,你跟他们去吃一顿好的,饭钱我来付。”
曲源广没有多说什么就悄悄离开棋牌室,庄顺等人都找到地方坐下,张献进毫不犹豫的占据了一个好位置。
半个钟头以后,会议正式召开。“常乐帮”内部设有“吏户礼兵刑工”六个部门,每个香堂都有专门的礼仪,在讲究效率的市场经济时代,这些传统简直迂腐到不合常理。
一名资深的“礼部”帮众站起来宣读一份佶屈聱牙的开场白,庄顺估计没人能听懂里面的文言文,望着贡桌上袅袅升起的烟雾,他觉得“常乐帮”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半个宗教。
坐在伍绍初旁边的乔汉鹏是“常乐帮”的直系弟子,五十多岁的他是中原藩镇的“十佳青年”,优秀企业家,甘霖上空迅速蹿起的政治经济新星。最初“常乐帮”的名号有很大的影响力,甘霖的堂口由伍绍初一手开创。不过总体而言,伍绍初个性比较懒惰,不喜欢管理具体事务,平日里热衷享受花天酒地的生活。
当时的乔汉鹏在一座加油站里担任管理员,他能利用职务之便把汽油弄到黑市上倒卖,所以“常乐帮”吸纳他成为正式的帮众。乔汉鹏的商业头脑很好,他打着“常乐帮”的招牌四处招兵买马,经营过地下赌场、迪斯科舞厅和私人彩票,后来走合法路线成立“汉鲲集团”。
始终努力拓宽业务渠道的乔汉鹏在濠京一掷千金之际认识了更多的大人物,他居然和一些朝廷要员搭上线路,据说太子刘乾韬和“振威侯”谢烨文都是他的合作伙伴。后台强硬的“汉鲲”集团在甘霖和蛟镇编织出严密的关系网,乔汉鹏操纵着中原藩镇和朝廷之间百分之四十的走私活动。
在洗白各项产业的过程中,“汉鲲集团”得到很多地方官吏的支持,毕竟有大笔税款摆在账面上。起初乔汉鹏只是伍绍初的一名普通弟子,随着经济实力暴增,他已经成为甘霖“常乐帮”实际上的首脑。
早年的乔汉鹏是个谦虚温和的人,他对帮会里的同僚都很恭敬讲礼。时过境迁,如今“常乐帮”的元老大多不思进取,每年收入极为有限,乔汉鹏便越发跋扈起来。
大权旁落的伍绍初有一次趁着乔汉鹏胃炎住院的机会悄悄收了一批徒弟,另外有七名弟子和乔汉鹏平起平坐,众人之间形成有效制衡,所以他仍然能保持较大的影响力。
坐在贡桌前方的伍绍初将左右两排座椅扫视了一遍,他开口说道:“我召集诸位来到甘霖不是为了讨论业务上的寻常问题,今天也没有新人要加入我们的行列,但是我年事已高,没有足够的心力来应对新兴帮派的挑战。‘常乐帮’需要一位新龙头打败挑衅的难民。大家都很有才能和资望,请你们秉着公正的原则推举出新龙头。”
排行第六的弟子邢伟斌见状叫道:“绍初,你也不过六十岁而已,大家还不能离开你。”
其他人都一起叫喊起来,但是伍绍初不为所动的说道:“我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们推选一位更好的龙头吧。”
真正拥有决策权的八位弟子有两个人和乔汉鹏往来密切,下一任龙头的位置大概率会由乔汉鹏担任,控制岭北保安业务的胡达均叫道:“龙头一职非汉鹏兄莫属,不然我们根本顶不住其他帮派的扩张。”
在场的数十人里有一大半都起来聒噪,他们无一例外支持乔汉鹏成为龙头。刘宝义侧身看了庄顺一眼,庄顺只是摇了摇头。张献进悄悄对洪时先说道:“我看乔汉鹏要请客吃饭庆祝自己当上龙头,这么多人帮忙,他要花大钱。”
把双手摆在扶手上的洪时先说道:“他上不去,你看着好了。”
此时的乔汉鹏可谓志得意满,他连忙摆手说道:“诸位,你们太抬举我了,在下的能力和威望都不足以胜任这个位置,但是情况紧急,也就不得不勉为其难担任一段时间龙头。假如大家找到更合适的人选,乔某人马上让贤退位。”
唱反调的“常乐帮”成员抓住这一机会向乔汉鹏发难。
“汉鹏兄,你有一家集团公司,平日里更是藩镇官吏的座上宾朋,恐怕没有精力处理江湖上的俗务。担任常乐帮‘龙头’可能会给正经生意带来麻烦,乔兄需要有所避嫌。”
先前说出才智不足以胜任“龙头”一职的乔汉鹏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他没办法收回说出口的话。支持乔汉鹏的一名高级弟子叫道:“现在能主持大局的只有老乔,你们都不要昏头了,大家要一致对外。”
资格最老的大弟子李立斌显得更加不客气,他大声说道:“老乔吃上肉,我们几个总要喝汤吧!你有走私的门路,我们几个可没其他收入。”
乔汉鹏的支持者为数众多,他们都在会议上叫嚷起来,伍绍初的脸色显得忧心忡忡,不过庄顺和刘宝义知道他其实乐于看到这出闹剧,表面上没有偏袒任何一方的“大龙头”暗地里也在打压乔汉鹏。
李立斌过去被乔汉鹏抢走过很多收入,他毫不退让的说道:“你们几个都听好了,如果乔汉鹏当上‘龙头’,我就脱离‘常乐帮’出去单干,在座诸位日后便是我的死敌。”
其余“常乐帮”头目都知道李立斌脾气很差,他们不敢贸然得罪对方,这种鱼死网破的架势成功分化乔汉鹏的支持者。
邢伟斌趁机丢出第二枚炸弹。
“大家都不要争了,我建议二弟子赵鸿焕出来主持大局,他在帮会内部做过很多工作,他是个通情达理,能帮我们度过危机的人。”
赵鸿焕很受伍绍初的信任,但是他手底下只有几个跟班,没有多少实力。“常乐帮”头目都希望能管好各自的地盘,推举一个虚弱的共主能保障众人的独立性,少上缴一些贡金。
原本支持乔汉鹏的声浪渐渐止息,赵鸿焕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伍绍初摊开双手示意众人停止讨论,他高声说道:“大家都支持小赵,老乔你没有意见吧?”
原本稳操胜券的乔汉朋已经被人架空,一些先前的支持者脸色大变,但是他本人没有表现出不满。
“我觉得二哥是个合适的人选,“常乐帮”离不开他。”
赵鸿焕此时站起来说道:“诸位,我一定会重整‘常乐帮’的声威,弟兄们对我很是抬爱,所以在下准备了几个红包,希望大家笑纳。”
伍绍初微微一笑,他接下来提到某些不甚重要的议题,会议不紧不慢的继续开着。
散会之际忙着跟其他帮会头目寒暄几句的刘宝义对庄顺说道:“我还要和老伍商量一些事情,曲源广在对面街上的‘耀德楼’吃火锅,你们也过去吃一顿,我来付钱。”
不想欠下情面的庄顺说道:“你付可不行,不然传出去,其他人就看扁了我庄顺。”
洪时先站到二人中间说道:“你们不用推让,我昨天玩‘刮刮乐’奖了五百块钱,今天正好可以拿出来庆祝一下。”
刘宝义转身走进隔壁包间,众人随即坐电梯离开棋牌室,他们穿过抬头望去满眼都是招牌和行人的街道来到另一条街上的“耀德楼”。饭店所在的大楼右侧有一条通往地下市场的阶梯,在这块寸土寸金的土地上,生意人不忘利用好地下空间。
“耀德楼”的牌面着实不小,宽敞的玻璃门后面坐满客人,入口处摆着两个硕大的青花瓷花盆,里面生长着茁壮的铁树。店门外有一辆小推车,上面摆着折扣券和菜单之类的东西。
庄顺上前抓起一张菜单递给洪时先说道:“时先兄,你来点菜吧,我没什么要求。”
步入店内的众人感到一股暖热,每张桌子上电子炉发出的热量充斥着饭店的各个角落。
张献进最先报上自己的要求。
“其他东西不要紧,记得给我弄一瓶冰啤酒和雪花牛肉,我先去占个位置,一楼好像都没地方。”
庄顺和洪时先站到柜台前点菜,他们需要排队才能拿到座位号,不过这也说明这家店的服务足够出色。
二楼客人明显少了很多,张献进找到角落里的一张沙发坐下,他要在这里等待推着餐车的服务员把锅底端过来。百无聊赖的张献进看到曲源广在和两个陌生人交谈,这个“破脚骨”把双手左右伸开攀在身后的沙发上,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瓶好酒,一个黑色高脚容器上方有白色的雾气升起,看来服务员在容器内部使用干冰和冰块进行过保鲜处理。
张献进不想上去和对方打招呼,他对曲源广没有好感可言。刘宝义挂着一家房地产公司的保安部经理头衔,据说华穗有个地头蛇非要让开发商使用他的工程队和材料,曲源广就带着几个闲散人员来到地头蛇藏匿的居民楼天台,他们从高空向下方违章停放的汽车丢出石块,然后在警报器的蜂鸣中逃离现场,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地头蛇也没办法找到他。
降服地头蛇的曲源广渐渐有了一定实力,他俨然把自己当成一号人物。
曲源广的同伴似乎无法忍受服务员的上菜速度,他对着正在服务另一桌客人的小后生说道:“你赶快过来,这几个人没必要伺候。”
另外一桌客人看上去也来者不善,他们是当地“常乐帮”的成员,平日里就把“耀德楼”当成免费食堂。
一名不甚健壮,脸上没有四两肉的“常乐帮”成员径直走向曲源广,他抬高音量说道:“你算老几,这里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曲源广没有自报家门,他看到一起过来喝酒的同伴面有忧色,显然他们不想卷入纷争。这个“破脚骨”并不介意激怒几个帮会成员,他现在也是成心要作弄面前的“藤头”。低着头的曲源广从怀里掏出打火机想要点燃香烟,“常乐帮”分子见他不回话就用力吹气熄灭打火机上的火苗。吹灭火焰三四次以后,帮会成员叫道:“你是聋了,还是傻了?”
其余几个“常乐帮”成员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正要上来劝说同伴及时收手,不料曲源广突然从座位上起身,他手里拿着一个没有撬开瓶盖的啤酒瓶喊道:“给你脸不要脸。”
啤酒瓶重重砸在挑衅的“常乐帮”成员面门上,泛起泡沫的酒液喷涌而下。紧接着吃下一记膝撞的帮会分子捂住下腹退到一旁的围栏上,曲源广用下端带有锋利玻璃碎片的半截酒瓶敲在他流着血液的脑袋上,失去平衡的帮会成员从二楼栽倒下去,落在店内用来装点环境的塑料花草上,一棵假芭蕉被他压得变形。
一楼的客人大声惊呼,人们围在受伤者边上看热闹。
曲源广对其他几个“常乐帮”成员叫道:“你们什么地方不能坐,非要来这里。”
推着餐车的服务员大叫一声往楼下跑去,另外一名“常乐帮”帮众则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电击枪想要解决对手。奔跑上前的帮会分子被曲源广拿住手腕,对方用灵活的步伐绕到背后,用力把电击枪指在他身上。一阵痉挛和尖叫过后,这名帮众倒地不起。
余下两名帮会分子失去继续抵抗的念头,其中一个往楼梯飞奔而去,他想要报警求援。另外一个不太走运,他被曲源广一把揪住,如同拎小鸡一般举起来,有力的拳头一次次砸在他的软腹部上。
洪时先和庄顺都目睹了下方的混乱,张献进刚好从二楼跑下来,他对二人说道:“曲源广真是厉害,这几个人都没有还手之力。”
曲源广带着几个同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出火锅店大门,街头游荡的六七名“常乐帮”编外人员此时聚拢到“耀德楼”的大门外,他们拿着铁棒和消防铲组成一堵人墙。
从酒店柜台上找到一块毛巾缠在手上的曲源广带着同伴来到店外,一个上去冲撞曲源广的家伙很不走运,他的拳头和脑袋完全没有碰到对方。侧身躲过这一击的曲源广横过手肘往他脖子上一撞,这个人就摇摇晃晃栽倒在一旁的铁树边上。
接下来拿着铁棒想从背后攀住曲源广脖子的“常乐帮”成员更不好受,他被对方来了一个过肩摔,直接背部着地瘫倒在地。曲源广的同伴往他头上踹了一脚,这家伙抱头在地上发疯似的打滚。
脚步虚浮的帮会分子们没有一个人能碰到曲源广,带头的帮会分子也被他夹住右手,然后用夺来的铁棍猛敲了几下。曲源广的同伴不忘上前殴打这伙乌合之众,“常乐帮”成员作鸟兽散。呆若木鸡的围观群众足有三十多人,打完一架的曲源广等人用力推开人群大摇大摆离开了“耀德楼”。
洪时先望着远去的曲源广说道:“这家伙六根不全,老庄你可不能得罪他。”
庄顺对张献进说道:“你今天要是和他抬杠,非要住院疗养不可。”
张献进听罢默然不语。
不想多惹麻烦的曲源广吩咐同伴去停车场把两部汽车开过来,他开车去接刘宝义,其他人则直接返回华穗。
“常乐帮龙头争夺战”里铩羽而归的乔汉鹏没有把伍绍初之流放在眼里,他选择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甘霖“常乐帮”的其他分支将被直接摧毁。
乔汉鹏手底下养着一伙专业打手,他们在十年内犯下过**场未能告破的枪案,手握一个小型军火库的乔汉鹏可以找出十几把仿真冲锋枪和一批手榴弹。
本着避免节外生枝的原则,乔汉鹏需要一批无法追查到来源的枪支,庄顺因此成为他的客户。双方的谈判在甘霖城郊的难民定居点举行,这个地方可以隐藏双方的行踪。
庄顺和叶华丰坐着一辆老旧汽车来到屏峰的难民安置点,朝廷流放的囚犯和“废土”难民在路边搭建起一排排杂乱无章的木板房和铁皮棚。
庄顺发现有几个人坐在铁皮棚的屋顶上盯梢,崎岖起伏的斜坡道路上还有明目张胆拿着步枪的帮会成员。
贫穷的难民在当地形成紧密的团体,程克的执法机构无法在这个独立王国里抓捕罪犯,所以如果有人遭到抢劫,这笔钱根本找不回来。
没有钱财和工作的难民们热衷闹事,拥有武力的帮会管理着屏峰的定居点,他们设置了一套简单很多的法律。定居点的卫生状况极其恶劣,用细绳挂在两栋房子中间的衣服让人找不到路,地面被丢弃的废纸和塑料瓶堆满,这些杂物不时被大风刮起而上下翻飞。
对于普通人而言,难民定居点的环境恶劣到无法忍受的地方,但是当地居民并未满面愁容,他们的贫富差距很小,内部矛盾处在一个可控范围内,反而动不动就载歌载舞的庆祝一些小事。
汽车的车灯在一间院落里熄灭,庄顺和叶华丰向站在窗台上盯梢的帮会成员打了个招呼,他们走近一间由仓库改建而成的饭店。庄顺并不诚心要和乔汉鹏合作,伍绍初请他和刘宝义一起对抗这名“常乐帮”元老,这次交易只是为了接近对方并收集一些情报。从事走私生意的乔汉鹏是庄顺的竞争对手,他们两个很难走到一起。
狭小的饭店非常简陋,原本的白色墙壁上被人用喷漆罐头画上了常人难以欣赏的抽象画。饭店的塑料桌椅旁有几个“顾客”,他们脸上的表情镇定自若,没有因为庄顺的到来而改变,可见这些人都是经验丰富的惯犯。
乔汉鹏的代表芮诚茂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等待庄顺,他的左右站着两名携带冲锋枪的护卫。来到塑料椅上坐下的庄顺和叶华丰对视了一眼,叶华丰开门见山的说道:“我们长话短说,老庄手上有朝廷军队里流出来的枪,交货速度就和送快递一样。”
芮诚茂点头说道:“不错,但是我有个问题,庄顺兄也干走私这一行,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合作?”
面无表情吐出这几句话的芮诚茂显得有些傲慢,叶华丰皱起了眉头,庄顺仍旧不为所动的说道:“我们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在下希望借用你们在朝廷里的关系,毕竟你们跟太子有所联络。”
芮诚茂是个名牌大学毕业的文化人,他在乔汉鹏手下担任法律顾问,许多官商勾结的交易由他办理,所以平日里动辄宣称自己和太子、“振威侯”、“辅国公”是称兄道弟的好朋友。庄顺这种角色在他眼里和街边流氓没有区别,他微微扭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可以合作,价钱你不必担心,我想知道交货地点?”
叶华丰说道:“我以后会通知你们,第一次需要有人护送。等到你我有了默契,我会把一辆装有武器的货车停在某个地方,驾驶室里插着车钥匙,你们直接开走就可以了。希望我们的合作不止一次。”
“就这样吧,合作愉快。”
芮诚茂站起来和庄顺等人握手告别,叶华丰先前在脑海里预演过这里的场面,他还以为中间会有冲突,双方会拿枪互指。庄顺觉得乔汉鹏已经落入他布置的陷阱,几个前去接洽的卧底人员会慢慢摸清对方的底细。
枪械交易的任务被庄顺委托给包括潘庆隆在内的四名退伍老兵,他们干完这一票就会返回朝廷控制区,藩镇和朝廷边境线上的官吏普遍热衷收受贿赂,往来两地并不是难事。庄顺不希望手下惹上麻烦,所以选择让潘庆隆还上次的人情。
交易当天傍晚,潘庆隆等人离开甘霖的出租屋赶赴裕园镇,他们准备了一辆面包车作为交通工具。
提早吃过盒饭的潘庆隆快步走到面包车尾部,他拉开两扇车厢门爬进车内。几名同伴早已准备完毕,他们的座位中间堆着几只麻袋,这里面藏着稻草和崭新的“刘帝式”军用步枪以及微型冲锋枪,他们出发前用丝绒布将枪管擦得铮亮。
坐在驾驶座上的吕希同发动汽车,一个个街区从车窗上出现和消失。
吕希同曾经参与过绑架李世豪的闹剧,他倒是在蛟镇找到一份运送水产的工作,收入明显提高以后,他不太想干这一票。
司机对潘庆隆说道:“老潘,这次不要像上次一样被人拿枪指着脑袋。”
潘庆隆叫道:“你们几个都不上心,庄顺答应给我们每个人一万块劳务费,所以看在钱的面子上消停一下吧,我的耳朵都要起茧了。”
面包车驶过城郊的公路,街道上方漆黑的高架桥渐渐隐没在落日余晖里,众人在裕园镇外荒废的工业园区里停下汽车。交易地点由乔汉鹏规定,裕园镇足够远离“常乐帮”的势力范围。
工业园区的几栋建筑物里基本没有完整的玻璃窗,地面上满是丢弃的生锈设备和落叶,园区好像被轰炸机光顾过一般。
潘庆隆等人都携带武器,吕希同的外套下面藏着一把短管霰弹枪,其他人则携带手枪。一间废弃的国营仓库就是预定交货地点,众人扛着麻袋走过两个空空如也的铁皮垃圾箱,走进一座毫无外部装饰的红砖建筑,打着手电筒的众人沿着寂寥空旷的走廊前行,脚步声在长廊里回响。墙壁上的铁窗都敞开着,本该安装玻璃的地方结起蜘蛛网,凉爽的晚风从外面灌进来。
推开三楼办公室房门的潘庆隆看到房间里有个高瘦的男人坐在一张表皮剥落的沙发上,他的手上夹着一支香烟。潘庆隆上前说道:“我们过来收废品,这里有货吗?”
沙发上的大汉说道:“不怕我没货,就怕你没钱。”
双方此时都对上暗号,交易正式展开。潘庆隆把一只麻袋倾倒在地上,他从里面拿出一把带有折叠枪托的“后主式”突击步枪,用力掸去落在上面的稻草渣。帝国陆军至今装备着十万把这样的古董,帮会分子也喜欢仿制这一型号的枪械。
吐出烟圈的壮汉说道:“这都是老物件了,你们不该卖这么多钱。”
潘庆隆说道:“老物件才好,这种武器不张扬,帝国境内的流通量很大,所以不容易追查来源,帮会火并使用‘御林军’装备就是找死。你就一个人吗?我们不介意当一回搬运工。”
壮汉摇头说道:“我的人马上就来了。”
送货的差事似乎圆满结束,潘庆隆等人接过对方递来的香烟抽了起来,他们没有注意到几个身影从外面的长廊上快步走过。
这些人影在靠近办公室的时候突然加快脚步,两个人举着手枪冲向毫无戒备的潘庆隆,这些人的到来太过突然,潘庆隆直接被人用枪顶住太阳穴。
还有半截烟灰没有抖落的潘庆隆不曾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办公室里的空气顿时凝固。冲进来的陌生人并不客气,他们逼迫众人蹲到墙角,每个人都举起双手。
潘庆隆发现这两个枪手都是来到甘霖的年轻难民,他们的神色有些紧张。先前那位乔汉鹏的手下蹲下身盯住潘庆隆说道:“老乔早就知道你们的如意算盘,庄顺想通过交易取得我们的信任,然后寻找一些日后用得上的证据。”
此时的潘庆隆一头雾水,庄顺没有跟他说过其他事情,他们纯粹是过来送货,现在落到了被人拿枪指住脑袋的窘境。
乔汉鹏必然想在潘庆隆等人嘴里打探情报,说不定还会拿钱收买他们,但是不想坐以待毙的吕希同发觉只有两个人拿着手枪,他纵身撞向近处的那名打手。
站在门框里的打手被吕希同扑倒在地,二人扭打在一起,两个人用脑袋相互对撞,力气更大的前者揪住对方的胸口往门框上撞。
对方接到过活捉交易人员的命令,所以不敢贸然开枪,潘庆隆趁对方迟疑之际上前抓住另外一名打手的手腕,惊慌的打手开了一枪,枪口喷出的子弹只是打在屋顶上。这声枪响让众人失去理智,房间里的几个人厮打起来,潘庆隆和一名同伴把持枪的打手按倒在地,惊慌的打手连开数枪,但是没有命中。潘庆隆用脚踩住对方的右手,用力踢开了手枪。
这伙打手还没有来得及拿走众人藏着的武器,吕希同拔出手枪对房间里的三个敌人各开一枪,不过他在开枪后就后悔了,本来应该抓一个人作为谈判的筹码。
埋伏的打手被除掉以后,众人连忙取出麻袋里的武器,每个人都拿上连发步枪和冲锋枪,吕希同叫道:“这些武器要不要带出去。”
潘庆隆快步来到办公室的窗边,太阳落山后的厂区漆黑一片,窗外传来车轮和地面摩擦的声音,两部汽车开到仓库外的空地上停下。
“东西不要管了,我们能逃出去就不错了。”
急于脱身的众人快步离开办公室,他们来到长廊另一头楼梯的铁门外,门外传来一声巨响,两名打手和他们狭路相逢。一名帮会成员手持前端挂着电筒的霰弹枪,一道光圈扫在众人中间,他的枪口向上猛抬,潘庆隆的一名同伴被当场击毙,他后退着撞在墙上,最后倒地挣扎了几下。
吕希同条件反射般扣下突击步枪的扳机,半个弹夹的子弹倾泻而出,拿着霰弹枪的打手在弹雨里变成一个站着“舞蹈”的玩偶。
另外几个打手不敢妄动,他们退到二楼走廊的杂物后面,这些人在开枪时并不瞄准,直接把枪举过头顶开火。
潘庆隆的另一名同伴被流弹击中,铁窗框里的玻璃和血液一起散落在走廊上,吕希同叫道:“老魏中弹了。”
潘庆隆连忙抓住受伤同伴的肩膀,二人保持低姿退到铁门后面,流出的血液在地面上留下吓人的痕迹。
这群打手都是当地难民帮派的成员,他们非常缺钱,成员的性命也不被看重,所以完全不考虑所作所为的后果。这些人藏有大批枪支,有着寻常帮派无法匹敌的武力。
双方对射半分钟以后,打手们向楼下退去,吕希同等人从地上爬过,他们担心有人从庭院里向二楼开火。
楼梯里的日光灯管没有通电,惊慌的吕希同差点摔倒,潘庆隆对受伤的同伴说道:“这次是我情报有误,不然绝对不干这一票。”
这名同伴的左臂中枪,现在举不起武器,他勉强终止了惨叫。
“老潘,什么都别说了,我们先出去。”
楼梯拐角处墙壁上的绿色安全出口标识在黑暗中发出荧光,众人摸索来到一楼的仓库,这里堆放着废弃钢材和落有灰尘的布匹。埋伏在此的帮会分子丢出几个鸡尾酒瓶点燃这些物品,蓝红色的火花闪过,滚滚浓烟让仓库里伸手不见五指。水泥碎片和燃烧后的布片余烬在潘庆隆等人头顶飘飞。
一伙帮会分子在外面等候众人,现在冲出去便是必死无疑。
吕希同喊道:“这条路走不通,我们上到顶楼去。”
潘庆隆等人调转方向,他们在烟尘里艰难行进,慢慢爬到仓库楼顶。撞开最上面阁楼的铁门后,他们来到屋顶的天台。
这里可以看到附近的仓库和一间水塔,他们来到外墙边缘寻找逃跑的路线。
外墙上没有生锈的扶手可以攀爬,下方的帮会成员立即有所察觉,几发子弹射向天空,潘庆隆扶住的同伴很不走运,他的脑袋被子弹贯穿而过。
脸上被血液溅到的潘庆隆瘫倒在地,暴怒的吕希同蹲下来射击园区内的打手,他在园区出口处的几辆汽车外壁上留下几个深深的弹孔,可是子弹全部打光了。
帮会分子把汽车堵在废弃仓库的入口,正门自然走不出去,好在潘庆隆发现另一边较矮的建筑旁边有个堆垃圾的铁皮棚,二人连忙翻过两栋建筑的空隙,然后踩着铁皮来到地面上,丢掉武器的他们找到一道矮墙,成功翻墙离开园区。
逃出废弃仓库的潘庆隆茫然不知所措,他和吕希同飞奔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路灯投下的惨淡白光拉长了二人的身影。
越来越近的警笛声让逃出虎穴的二人心惊胆战,当地警备队没少吃乔汉鹏的贿赂,他们也赶过来帮忙善后。红蓝两色的警灯在另外一片街区闪烁,警备队员用巡逻车拦住去路,他们都拿上霰弹枪来处理刚发生的枪案。
走投无路之际,一辆厢式车从另一个路口疾驰而来,汽车在二人前面来了个急刹车,车门被人用力推开。
刘宝义派来接应潘庆隆的曲源广从汽车驾驶座上出现,他还带着两名打手。登上汽车的二人早已筋疲力尽,曲源广安慰他们说道:“你们安全了。”
这一夜过后,没有人再看到潘庆隆等人的行踪,他们的尸体在几年后才被打捞上来。有人把他们的裹尸袋绑着石头沉进郊区的水库,同一天夜里,刘宝义在一家饭店里吃饭的时候遭到两名“破脚骨”枪击,从后厨逃跑的他在路上吃了一枪,后来被人送进医院。
刘宝义的部下曲源广叛逃到乔汉鹏一方,他历来以居于人下为耻。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下,拿着双倍工资的曲源广仍旧认为刘宝义无时无刻都在羞辱他,这场叛变其实可以被预知。
甘霖帮会战争的第一个回合,庄顺和“常乐帮”元老一败涂地。
甘霖市中心有一座空置楼层众多,让人觉得开发商是在骗取贷款的“三鼎大厦”。大厦的第十八层总是亮着灯火,这是乔汉鹏的集团总部。
财大气粗的乔汉鹏已经让人看不出他曾经是个“破脚骨”,他的生意上了轨道,大厦一楼展览厅里的一排排荣誉证书和奖杯就是证据。乔汉鹏时常摆出长者姿态教育后生不要偷税漏税和违法乱纪,集团的形象和声誉意义重大。
乔汉鹏的办公室不是很大,这里采用江后主时代浮夸的装潢风格,装修队给出的报价表曾让他大吃一惊。
办公室右侧有好几个木制书架,这上面看不到生意报表和客户联系簿。书架上面摆着用来炫耀的一些书籍,精装的《世说兴语》和《江先主语录》格外引入注目。《世说兴语》主要讲述刘帝登基前在兴州的轶事,这是郑文和那个“白面书生”搞出来的玩意。
藩镇地区的加油站管理员过去也是一份“铁杆庄稼”般的差事,所以有一些闲暇时间的乔汉鹏特别好学,他自费出版过一本《随想录》,俨然是个文化人。
处理完某些棘手事务的曲源广正在把玩书架上的一个铜像,一只振翅高飞的雄鹰被他拿捏在手里。
乔汉鹏见状说道:“小曲,你很有眼光,我会为你安排一个油水够多的差事。”
曲源广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心思全都集中在面前的小型铜像上。
甘霖的隐形首富从来没有收揽过曲源广这样不开窍的人作为手下,他发现对方在讲话时总是答非所问。
曲源广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地方会惹他发火,此人也全然不考虑利害关系,有时不高兴就会做一些反常的事情。不可控的危险人物让成名已久的乔汉鹏也感到为难。
“这次打掉庄顺派来的几个喽啰,伍绍初还不会消停下来,下面要仰仗你对付这些‘常乐帮’诸侯。我们有强有力的关系可以依靠,这种力量胜过一百个街头流氓的武力。”
乔汉鹏的言语里流露出他对昔日同僚的不屑,这些固步自封的帮会头目已经落后于时代。
脸上挂着一丝笑容的曲源广还是一言不发,原本在一番说教后有些自我陶醉的乔汉鹏冷汗直流,他看到曲源广就仿佛吃下苍蝇,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曲源广盯着铜鹰说道:“这个东西借我玩玩。”
乔汉鹏对这个白痴天才束手无策,他连忙说道:“好,可以。你喜欢就拿走好了。”
原本能言善辩的乔汉鹏被灵智未开的曲源广说得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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