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好,我叫陈牧音,请多多关照。”
大家一阵笑。阿玲说到:“不用这么中规中矩,又不是公司的迎新典礼。”
“陈先生,早上姨父和我去镇上,给你打了一些汽油,希望能帮到你。”
我这才注意到门口停了一辆摩托车,还有个胶桶,平常家里用来装酒的那种,敢情这里面都是油了,大约有个10L吧,应该足够我跑到下一个加油站了。
“太感谢表哥和叔叔了,都不知怎么说才好。”我心里却想着,叔叔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帮我解决油的问题,这是为什么呢?莫非是觉得我应该尽快离开?
“不用客气的。”他点起一支烟,“来者都是客嘛!”
“主要还麻烦叔叔大早的走那么远,然后再麻烦你一起去镇上打油,耽误这么多的时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我看着满桌的酒菜,悄悄找到阿玲说:“姐姐,我今天看到酒就想吐,有没有办法让我今天不喝酒?”
阿玲说:“不想喝就不喝呗。”于是找到阿姨,似乎在帮我咨询退敌之策,我只好悻悻而回。
与表哥寒暄一阵后,叔叔说:“小陈,来,坐,吃饭吧!”
“叔叔先坐!”
他跟表哥说了一段后,坐下,然后示意我也坐下。笑眯眯的看着我说:“小陈,昨晚跟你是一见如故啊。还是你们汉家小伙子优秀,见过的大世面多,出口成章。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叔叔过奖了,跟您越战老英雄相比,我这可算不得什么。”
叔叔又转过头对表哥说:“小陈啊,是深圳一家公司的财务负责人,年少有为,可不像我们这山里汉子,一辈子呆在这山窝窝里面。”
表哥说完端起一碗酒,说:“要跟汉家大哥学习啊,我们瑶家汉子就徒有一身蛮力,赶不上这好时代哦,来,汉家大哥,我敬你。”
我面有难色,尴尬的举起碗:“叫我小陈就好了。”
叔叔把我的碗拦住,说:“小陈昨晚喝多了,这碗酒我代他喝了。小陈不能喝急酒,待会我们小口喝。”
阿姨跑过来说了一些话,看似笑呵呵的,却又如同发号施令般,她拿起我的碗,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给我倒上饮料,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去了厨房。我看的目瞪口呆,平常停和蔼可亲的农村妇女,却也有如此魄力。阿玲悄悄跟我说:“妈说,你就喝饮料就好了,说你昨天的酒还没醒,今天不能再喝,很伤身体的。”
看着表哥跟阿姨乐呵的对话,我便也明白了几分,倒是阿玲有些尴尬。
跟表哥交换了生辰,原来我还长他一岁,因此他坚持叫我陈哥,而我,自然还是称呼他“表哥”。并说好饭后,他带我去给车加油。
因为没有喝酒,早上的饭吃的又有点晚,因此我对付了几口,聊了几句,就坐在一旁去了,听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倒还真有些羡慕。因此,我也拨打了家里的电话,跟妈妈简单说了一下这里的情况,自然是报喜不报忧,以免他们担心,何况我心中所忧,确实也不好启齿。我告知家里,我可能两天后,就直接从这里返回深圳了。
阿香走过来,对我说:“怎么了,牧音哥,没胃口?”
“早上吃的有点晚,哪里还吃的多少?”
“是不是有人害的你茶饭不思?”
“你个小鬼,1加1等于2的事情,非要让你搬出一堆道理,硬是说成等于3,哪有的事嘛。”
“哎,进入倒计时了,这都还没表白,咋整呢?”这丫头乐呵呵的看着我,接着说:“我如果是你,那真的会一夜白了少年头,哎,一肚子话没法说。”
“阿香老师,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很明显,她说的我面红耳赤。
“我说牧音哥,晚上的活动,你可得好好表现。”
“怎么表现?都有哪些活动?”
“这几年,镇上都会有些篝火晚会的,你在电视上应该见过的,年轻男孩女孩都会跳舞,你可别傻乎乎的,把心上人拱手让给别人哈。”
“可我不会跳舞呀,老师踩别人的脚,那也不好嘛。”
“我要是你呀,别说跳舞,让我跳大神,跳崖我都干,可别让我看不起你们汉家男孩。”她说着,一副鄙夷的神情看着我。
我却以惊讶的表情看着她,没想到这小姑娘如此的勇敢和果断,相比之下,自己又是多么的懦弱。也许只是戏谑之言,也许只是为了激励我而慷慨陈词,但我相信,它确实产生作用了。
再和表哥一起去加油的路上,我感觉自己已经灵魂出窍了,答非所问的应付着表哥的问题和一些故事,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在策划一起不可告人的“事件”。
加好油后,表哥坚持要送我回去,可我表示,还要再坐一会,待会自己走回去就好了,反正也不远。表哥跟我站在一起抽了一支烟后,就走了,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可我仍然叫他表哥。
我一个人坐在驾驶室,打开车窗,天气很好,不冷不热。我回想起这几天的遭遇,有些匪夷所思,不知道什么原因让我来到这里,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让我遇见了阿玲一家,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给了我这么多的帮助,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竟然有点喜欢上了这里,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竟然在几天内深深的爱上了这千万重大山里的一个姑娘,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得到她。
我把椅子放到一个舒适的角度,一直在努力的回忆起这些天的事情,我需要强化一遍,有时想着想着都会觉得特别甜蜜,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我被脸上的一阵瘙痒吵醒,等我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阿玲,我太开心了,应该是梦吧,我忙搂住她,说到:“梦姑!”。她被我突然的举动吓到了,“牧音哥,这有人呢。”
我看着她手里还拿着狗尾巴草,着应该就是刚才让我脸上瘙痒的工具了,我警觉的环顾四周,果然旁边站着几个女孩,她们逗看着我,咯咯的笑个不停。阿香就在其中,笑着对我说:“牧音哥,你的‘梦姑’好看吗?”
这下可更把我弄的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故意又装睡到:“好好的,你们打扰别人美梦干嘛。”
“哎呀,美梦就要成真啦。篝火节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车有油了,带我们去镇上去。”
我一下就坐起来,道:“就是你说的舞会吗?不是就在村里吗?”
“村里哪有舞会哦,最多是男人们一起喝酒聊天罢了。”
我赶紧下车,走到旁边的小溪里面洗了一把脸,边洗边说:“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车上的?”
阿香说:“表哥带你过来加油,又没见你回去,哪里还有第二种可能?”
“万一我回深圳了呢?”
“你才不会现在回呢?我觉得你还有事情没办好,可能不会着急走的。”
阿玲狠狠的瞪着阿香,我不敢往下接话,信息量太大了。阿香接着说:“姐,你瞪我,我也是这么说,牧音哥喜欢你。”
我差点栽倒在小溪里,偏偏还是用国语说出来的。大家被我的手忙脚乱又是一阵笑,我带上眼镜,这才注意到大家都盛装出行,节日的民族服装穿在这些姑娘们的身上,可真好看。我正发呆着呢,阿香又说到:“看啥呢,女神在那。”说着指着一边的阿玲,姑娘们又笑起来。
“我知道。”我故意壮胆的说着,鬼知道那时到底是猴子的屁股红,还是我的脸、耳根、脖子更红。我还是看了一眼阿玲,好像她比我更难为情。我接着说:“阿香,满清十大酷刑,你听说过吗?”
“少吓唬人,牧音哥。谁知道你心里现在多开心呢,满清十大酷刑我肯定是没机会尝试了,满汉全席,牧音哥估计都准备好了。”
又是一阵没完没了的笑。
“快上车吧。”我完全说不过这个鬼精灵,只好走为上计。
“等等,牧音哥,你就这造型去参加篝火晚会?”阿香说着。
“不然呢?”
“哎,难怪找不到女朋友,真让人操碎了心。”说着从口袋掏出一把梳子,对着我说:“来,过来。”
旁边的女孩们笑得直不起腰,我感觉自己完全被这丫头弄的跟小丑一样,却也只好随她了。
“车上有没有啫喱水、摩丝什么的?咱也整个发型。”
我无奈的摆摆手,示意没有。
她若有所思的说:“那只好用溪水代替了。”说完走向溪边,把自己的手和梳子打湿,然后示意我蹲下来,一本正经的给我打理造型。
“姐,你看牧音哥车上,乱七八糟的,啥有用的都没有。”
我满脸无辜的看着阿玲。
阿玲说:“没关系啊,哪个男人车上竟放些让你觉得有用的东西?”
“姐,我是说,牧音哥肯定没有女朋友。”
然后我听到了几句听上去上责备的话,旁边的女孩们再次大笑起来。阿香跟没事人一样对我说:“牧音哥,好了。这才是深圳来的靓仔嘛!”
我又是一阵脸红,只好摆摆手,让大家上车,再耽搁一刻估计都要被这丫头给耍疯。
几个姑娘坐在后排,只留下副驾和站在车外的阿玲,她挺不好意思的落座。我看到后排挤了四个人,包括阿香,心想着,这群丫头肯定是计算好了人头,然后相约一起去。
我随着阿玲的指引缓缓前行,我跟她说,到了以后,让姑娘们先下车,她陪我去加油站把油加满才行。一路上我和阿玲都是沉默无语,倒是阿香和姑娘们叽叽喳喳个没完,一会说:“牧音哥,你这些音乐真好听。”一会说:“牧音哥,你这车顶都有窗户,太厉害了。”直到一年以后,我才明白阿香的用意。
大约过了半小时,就已经到了,路途倒不是很远,只是因为路况不是很好,尽是蜿蜒小道,勉强有十来公里吧。也有很多摩托车和稀稀拉拉的小车、中巴车在途中走走停停。到达一个宽阔的小广场后,阿玲示意我停下来,然后让姑娘们下车,准备带我去加油站。不管怎么说,我心中倒是一阵轻松,毕竟又可以与佳人单独相处了。
“阿香这丫头太能说了。”我首先打破了安静。
“你还没见过她从小到大都是怎么调皮的。”阿玲说。
“不过有这样的小姨子,那也是好事。她总能说出我的心里话,我听说,很多事情,原本只是有些眉目,说着说着,还最后开花结果了。”
“什么小姨子,什么开花结果。头上悬着的剑撤走了,又开始不正经了。我看,还是得阿香才能收拾你。”
“那真的是谢谢你了。这么说,咱两一辈子就在一起了?要不然,没有姐姐,小姨子怎么收拾姐夫嘛!”我笑起来。
“走错了,走错了,右转!算了算了,下个路口再转吧。专心开车,别总是开小差。”说着把音乐的声音调大了一点,她刚才看到我调过。
我跟着音乐唱起来,尽是些《月亮代表我的心》、《爱你一万年》什么的,没想到此情此景居然完全一一对应,再加上自己引以为傲的歌喉,我觉得雌孔雀应该会心动的。很快就到了加油站,我终于把车油加满了,这也意味着,真正的进入倒计时了。
我们把车泊在离广场大约200米的地方,因为前面挤满了车和人,我们决定走路过去。我牵着阿玲的手,我想,没有什么表白比行动更加直接了,阿玲并没有反对。
我注意看了一下,这场面倒确实很壮观,人山人海,我想是不是附近十里八乡的年轻人都过来了。由于天还不是很黑,人们都还在做一些准备,所以大街小巷都是人。这个镇子大约就是一条主道,东西方向横穿整个镇子,中间有几条小街道南北方向,把镇子分割成若干块,这种小街道其实最多也就是三四条,镇上的房子也谈不上整齐,以木房子为主,间隔着很多风格不一的新式钢筋水泥房。街道绿树成荫,小溪清澈见底,不过整洁却大打折扣——你得注意脚下的牛粪。
正当我还问着阿玲不远处的一个小型百货商场是否是本地最大的商场时,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此人正是罗志海,他骑着摩托车,还带着两个年轻小伙子,他在我们旁边停下,冲阿玲吹着口哨,然后用瑶语说着什么,看得出阿玲并不是很高兴。罗志海见我正牵着阿玲的手,对我狠狠说到:“放开你的爪子。”
我被突如其来的阵势先是愣了一下,说不出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被人撞见的害羞,竟真的放开手来,但我很快清醒过来,我明白这不是朋友之间的对白,而是战斗。
“你怎么还不走?”罗志海把车熄火,示意两个年轻人下车。他坐在摩托车上对我阴阳怪气的说到。
“我的事情还没办完,走不了。我走不走,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还有什么事情没办好?”
“就是跟阿玲结婚的事情,你这么关心,摆酒的时候一定请你。”说着,我又拉起阿玲的手。
阿玲这次倒是很温柔的看着我,似乎对我的勇气表示赞许,我明显感觉阿玲的手比之前握的更紧了,有了这种鼓励,我只觉得我已经跟被激怒的公鸡一样,竖起了脖子上的羽毛。
“你是不是上次被教训的不够?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让你车都开不了?”
“那还真谢谢你了,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再留一个月,而你,可能就会去局子里了。”
“你敢这么跟老子说话?”他说着从摩托车上下来,冲上来给了我一个嘴巴,这家伙确实还挺有力道的,一巴掌打的我感觉眼冒金星。他见我并没有还手,于是拉起阿玲的手臂,准备让阿玲站在他那边。
阿玲牵着我的手不肯放,可是对方力道太大,身子被她拉的侧了过去。我瞬间被激怒,一脚踢在他大腿上,我感觉我用够了力道,可是对方只是打了几个趔趄,又站稳了。
这下罗志海完全被激怒了,他冲上来一拳打在我胸口,又对我踢了一脚,旁边两个年轻人也迅速加入到队伍中来。我记得开始我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然后是躺在地上,可是我并不觉得这家伙像传说中的那么狠毒,尽管连踢带打的,可我依然能够轻松站起来。
“听说你很会打架,可是我看也不过如此。你还有事没?我们可要去逛街去了。”我看着他说。
“小子,你说什么?”他有抽了我一个嘴巴。
“我说,罗志海,你打架就只会抽嘴巴,只会拳打脚踢吗?说你是混混都不够格。”我狠狠的盯着罗志海。
很快阿香她们也过来了,她们本来就在广场上,看到右边有状况,就凑过来了。阿玲拉着我的手哭着,我搂着她,她的头靠在我肩膀上,我满身是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罗志海,你可真让我们瑶人丢脸。”
“小子,有种找个地方,咱们比划比划。”
“比划啥?抽嘴巴?你要真比划,咱们就比比谁能让阿玲更幸福,你自己看看你,除了欺负老实人,全身上下一无是处,你告诉我,以后阿玲跟着你去当混混吗?去扇别人嘴巴吗?”我说着,然后跟围观的人说:“没事了,没事了,大家散了吧。”
围观的人很多,罗志海被我说的哑口无言,我知道这些小混混,小流氓,只会斗狠,其实他们内心很胆怯。
我知道我已经完全激怒了他,他们恶狠狠的样子着实让我有一点惊慌,我不畏惧暴力,但是却不希望让阿玲看到我被他人暴力。我拿出手机说,“罗志海,如果你不想去派出所过盘王节,现在就带着你的喽喽滚,我打不过你,警察不会收拾不了你。”罗志海似乎并不害怕我报警,朝我走了过来。阿香上去挡住说:“罗志海,你还不走?你想干什么?”
恰在这时,一个警察从人群中走出来了,他指着罗志海说了一些什么,然后转过头问我,我回答他说,我不会瑶语,于是他便用不太流利的国语问我,这里发生了什么。我告诉他,没什么,只是一点点误会,现在没事了。
警察当然看的出来,我被罗志海打了,接着说:“你确定没事吗?你如果需要报警,我现在可以把他带走。”
我说:“不用了,一点点误会,不用麻烦的。”
警察指着罗志海,考虑到我的缘故,用国语说到:“这位先生不打算报警,我跟你说,就今天这件事,如果这位先生要追究,你还得跟我走一趟。今天是我们瑶家的节日,从县里到镇上,非常重视安全工作,你最好不要惹事。”
罗志海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了,然后骑车走开了。警察也示意人群散开,然后告诉我,如果碰到罗志海再来惹事,可以直接报警,我点头表示感谢。
阿玲的眼睛还是湿的,她擦了擦,然后关切的问我:“伤的重吗?”
我回答到:“你看我刚才说话,中气十足,明显没有内伤,区区一点皮外伤,没关系的。”
阿玲破涕为笑,“被人揍了,还这么贫。”
“韩信还有胯下之辱呢,被坏人揍一顿,恰恰证明了我的一身正气。而且,我觉得是我赢了,坏人反而落荒而逃。来来,给受伤的人笑一个,要甜一点的那种。”
阿玲看着我,没有笑,看上去很严肃,我知道这种神情带着关怀,也带着尊重,看来我确实赢了。
“牧音哥,你为什么不跟警察说实情,让警察把他抓起来,这才是为民除害。”阿香边给我拍打身上的尘土,边埋怨道。
“也许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不应该添堵。你看我被人揍了,心情却不错,如果再去派出所做笔录,处理一堆不愉快的事情,怎么对得起这良辰美景,我可只是来参加篝火晚会的。”
“真替你不值。”阿香嘟囔着,其他女孩也都七嘴八舌的议论,似乎都在为我打抱不平。
“走吧,我们去happy去。”我觉得还是应该迅速脱离这尴尬的场景。
“现在可还没开始,要到了天黑,才好玩呢。”阿香说。
“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那我们现在干嘛呢?”我说。
“走,牧音哥,我先带你去附近的美食街走走,填一下肚子。”阿香说着。我看了一下阿玲,她没有说话,可能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阿香看看我,又看看阿玲,做个鬼脸道:“牧音哥,现在就听我姐了?”
“哪里,我觉得我们大家都在听你的,说好,我可只想品味瑶家特色。”
“应有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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