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问还算识得几个字,可这短短的一句话竟有好几处令他不明。思过崖一年?听上去好像没多严重?
算了,还是师长重要,他抬起头,眼里难得呈现出迷茫的神色,"什么师长?"
这大概就是所有字都认识合起来却全听不懂吧。
"自然是我白听寒是师。"白听寒微微歪头,眼里第一次有了情绪,他那双眼向来看不见人的,这次却直直的落在苏禾卿身上,"有何不明吗?"
这是...要收他为徒?不不不,这是直接盖棺定论没经过同意就认他为徒了。
越闻人震惊的看着旁边人,连他都被白听寒的这一句给打懵了,都以为那少年难逃一死结果他不仅没死还被收了徒?这神转折...
越闻人觉得他需要向悬壶要两颗急救丹药护护心脏。
白听寒是谁啊?出生自几大世家之一,得天独厚的灵心,一路修炼顺风顺水,别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到的境界在他眼里轻轻松松跟玩似的。
生来就是招人恨的。
他啧了一声,索性拂袖看起了乐子,他们这几位长老门下都有弟子,连悬壶整天忙的不可开交都收了两个弟子,唯独白听寒没有,他修炼的功法与他们不同,修炼速度极快,却有些坏处的,他自己也不乐意跟人打交道,便也由了他。
现在倒好,他自己要收徒弟,连人家愿不愿意都不问问,果真有天下第一的风范,霸道的很。
"听寒?"轻轻柔柔的声音,楚天依及少这么叫白听寒,为了不引人瞩目从来都是宗主宗主的叫,此次估计也是实在憋不住了。
她往底下扫了一眼,想看出这少年到底哪里入了白听寒的眼,天赋是有的,可这么多年有天赋的多的是,也没见他要收徒啊!莫不是那张脸?
她心神一震,那张脸确实好看,连她都甘拜下风,可白听寒怎么会是这么庸俗之人?
日头越来越烈了,这广场上的人皆注视着那抹青色,时间在这一瞬好像变得很慢,又好像很快,一瞬就过去了。
苏禾卿舔舔干涩的唇瓣,睫毛微颤,"为什么?"
白听寒的名声响彻在大江南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不收徒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可为什么要说出这一番话?
"何来为什么?难道你觉得你不配?"白听寒的声音自高台响起,清冷而又独特,自成一派,他缓缓站起来一步步走下台。
白衣男人步伐也是极其优雅的,一步步宛如自那九天之上踏下来,那原本就流光溢彩的台阶更因为他的阶临更加气势不凡,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的移到他身上,男人举止优雅得体,却又处处透着疏离。
好似便是他站在你面前冲你笑你都能看见在他周身飘来飘去的皑皑白雪似的。
苏禾卿不说话,情不自禁的拽弄着自己的衣袖,哪怕骄傲自大如他,在男人的一步步靠近都会觉得喘不过气。
来自等级的压制。
"跪下。"男人轻轻开口,语气不容置喙,周身的气息忽地变得凌厉起来。
苏禾卿腿一软,身体甚至来不及接收大脑的反应下意识的就跪下了。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男人一眼,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弱了。
"把命牌拿出来。"白听寒轻轻颔首。
少年再一次没反应过来就把那块命牌拿了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命牌绿的耀眼,仔细盯着看甚至能感觉那里面是真的有水在流动。
苏禾卿这是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把这块命牌拿出来,他很早就意识到他的跟其他人不一样,别人的全是红色的,连夏铭赫的都是。
少年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也说不上这是为什么,男人注意到了,不知道怎么就有点想笑,这人连跟人打斗殊死一战都不会害怕,怎么叫他拿个牌子出来就害怕的发抖?
他有这么可怕?就这么个无聊的问题,白听寒还认真的想了那么一两秒,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这么好这么厉害一点都不可怕。
男人接过命牌,摊开手,一道风刃割开了他的手,溢出点点血渍,他握着拳挤出一滴血滴到那命牌上,当着整个问道宗的弟子的面将那命牌还给少年。
"这里有我的一滴血,关键时候能救你一命,你且收好。"
众人大惊,半只脚踏入虚幻境只差一步便能渡劫飞升的强者的一滴精血是何等存在?可挡地虚境的全力一击!且相当于是一个契约,持命牌之人遇到生死攸关的大事白听寒便能知道!
相当于背后有了一个虚幻境的大能做靠山,还是个天下第一的靠山。
众人看着苏禾卿的眼光都变了。
苏禾卿怔怔的望着他,这个姿势其实太低微了,男人高高在上,他跪在地上只能仰望,他眨眨眼,有汗水从额头流下来,眼前都因为灼热的阳光变得虚幻,周遭所有人的身影都变得模糊,只有这人在眼底越发清晰。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由慢变快,砰砰砰,最后直至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归于无声,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他眨眨眼,等汗水流到下巴,颤颤巍巍的捧着命牌再次递到男人面前,声音虽小,却一字一句响彻整个角落。
"我不能拜您为师。"
所有人都惊了,就像往沸腾的水里投了块小石子,大家甚至顾不上会不会被责骂就讨论起来。
"他疯了不成?竟然敢拒绝宗主!"
"天啦,是世界变了还是我变了?"
"这人...这人..."
有弟子想狠狠咒骂一番,刚说了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这人...长得太好看了他不忍心骂他...
外人讨论的如火如荼,白听寒却没有那么生气,他微微眯眼,语气也是他不曾想到的平静,"为什么?"
"我...有师傅了。"苏禾卿深吸一口气,这句话一说出来他胆子兀地就大了很多,"我有师傅了,虽然他很没用,但是我心里就认他一个师傅。"
"别人再好再厉害都不行。"他捏着衣角补了一句,算是小小的奉承了一句。
"是他?"白听寒目光还是放在少年身上,手却像长了眼睛似的透过所有人准确无误的指着夏铭赫。
夏铭赫本来也是在和其他人同仇敌忾,越发觉得苏禾卿就是脑子有病,结果猝不及防这部霸道仙长是我师的剧本就演到了他身上。
他脑子嗡嗡的响,脑海中飞快划过一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他多无辜啊!比那窦娥还冤了吧?
夏铭赫幽幽的想,倒不是他妄自菲薄,实在是他自认把苏禾卿看的透透的,那就是一个天生凉薄没心没肺个惯的人,他可不认为自己能有那么大荣幸能在他心里占个一亩三分地。
果然,苏禾卿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轻轻摇头,"不是。"
夏铭赫也算是师,可又不算。
白听寒脑海里猛地浮现出一个人影,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诧异,"是他?"
"嗯"苏禾卿点点头,垂着眸,说开了那一直惴惴不安的心跳也慢了许多,他甚至还偏头在衣服上蹭了蹭汗珠。
"他教我活下来的,我手中这把剑也是他买给我的,他不懂修仙,就只会瞎比划两下,可我活了十几年什么都是他教的,我便也只认他这个师傅。"
他蓦地抬头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神色冷漠的男人,"对不起。"
这一声过后便是长久的沉默,男人不开口没人敢说话,良久,他幽幽的叹了口气,这是苏禾卿第一次看见他叹气,也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见无奈这种神色。
也不应该这样说,他们又不是天天都能见面,没见过很正常,可看着这个人你就会觉得他脸上不该出现这些神色,什么无奈愧疚难过心疼普通人会出现的都不应该出现在他脸上。
他是最强大的人,也是最接近神的人。
就是这个在人们眼里近乎完美的男人抬起头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搭在了苏禾卿头上,极轻极轻的揉了一下,跟揉小猫小狗似的。
"那便做个挂名弟子吧,教还是要教的,只是不必叫我师傅。"
男人如是说道。
真当是下凡了,人们只觉得五雷轰顶谁都没反应过来,这个高高在上、不染纤尘,拥有众多脑残粉无脑吹天生就该鄙夷众生的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凡了!
众人呼吸一窒,有种当场死亡的冲动。
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忽然染了纤尘沾了世俗的烟花气,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低身段?想打死引得他这样的人。
人们再将目光放到少年身上,一秒、两秒、三秒...好吧,黑转粉了。
而瞬间成为众人嫉妒了千万遍的苏禾卿只觉得男人说出那句话的瞬间所有星星都奔他而来,满天黑夜因他而亮,天地万物都没了声音,只洒下一地浅浅光辉。
当真是...荣幸之至。
一一一一一
思过崖崖如其名,历来是拿来给犯错弟子思过的,其地势险要,位于山顶最高的地方,远远就能看见一座石碑,上面用遒劲有力的字体重重的写着三个大字一一思过崖
它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上面有一座用铁链连接着的桥,过了桥就是一片蚀骨的寒冷,比白听寒的璃山还冷的多,不时还有一阵夹杂着寒气的疾风吹过,冻的人瑟瑟发抖。
远处有一山洞,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苏禾卿走了进去,洞里镶有玉石,将整个山洞照的与外面一般无二。
山洞里除了有一块类似于打坐的冰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简陋的很。
一年对于修仙者来说是最简单不过了,苏禾卿来时就吃了辟谷丹,全身上下都被搜了个遍,最后带来的除了那把随身携带的剑再无其他。
他强忍着寒意坐到那冰石上,不就是思一年的过吗?白听寒都肯让他当挂名弟子不做师傅了,他还有什么不能干?
他从肺里深深呼出口浊气,怪就怪在那冰石坐上去后竟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反而有源源不断的灵力涌进身体修复他与水灵珠一战受损的筋脉。
这冰石功效好像似曾相识?
"你输了。"越闻人放下最后一颗棋子,棋盘上黑白两军,黑棋越战越勇,白棋溃不成军,已然无翻盘可能。
他施施然拢了袖子,端起桌上备好的茶,轻轻抿了口,悠扬爽口的茶香顺着喉咙流入腹部,瞬间慰藉心灵。
他冲旁边候着的人招手,神情越发懒洋洋,丝毫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给自家小弟子上课的机会,"看到没,不专心的人哪怕他再厉害都能输的一败涂地。"
他伸手戳了正竖着耳朵听话的人的额头一下,"就像你被罚抄书总是偷懒一样!"
白听寒抬眸懒懒从这对师徒身上扫过,目光转到外面的寒梅身上,悠悠然的雪不急不缓的落下来,璃山就是这样的,没有一刻雪停花败,远远望着就是一片人间仙境。
越闻人教训完新收的小徒弟,又双手撑着下颚笑的风情万种,"你以前很少输的,输也是输一两个子,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输的一败涂地。"
"你有心事。"他几乎一言断定。
白听寒不语,连睫毛都没有眨一下,十足的冷美人姿态,"褚家要是知道你拐了他们家小公子你又该当如何?"
越闻人笑了一下,丝毫没有惧色,"他本就更适合学习五行八卦,让他学剑不是逼他吗?真当这世上还能出第二个白听寒不成?"
他笑着冲候着旁边的小徒弟招招手,逗猫逗狗般随意,"是吧,褚家小公子?"
褚风瞪了他一眼,若换在往常就冲这人的态度他都要生气,可当着白听寒的面他就不敢了,弱弱的撇了越闻人一眼就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可以的。"白听寒忽然出声。
越闻人一怔。
"这世上可以出第二个白听寒的。"他解释了一下。
"就那..."越闻人琢磨了一下形容词,眉头拧着,看样子是为难他了,"那长得很好看的混蛋小子?"
短短惊鸿两面,越闻人就给苏禾卿下了定义,一个长得很好看但是很混蛋的臭小子,搁他这儿是要跟他比耐力的,看谁先把谁驯服。
白听寒垂眸,默认了。
越闻人想起了什么,乐了,"就为这你把他的亲属也挪到了璃山上?看来外界传闻不实啊,什么冷心冷情、旁人入不了三米都是假的。"
"你且扪心自问,你当真是因为他天赋异禀?再没有半点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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