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地底空洞里的巨大能量库存以及克隆人。”
东云自言自语着，在资料纸上记录下咏乐的描述。
“在战斗途中前后出现了几万人，但打起来的手感更像是在踩蚂蚁。”咏乐坐在回廊的长椅上，百无聊赖地吃着东云带给她的鲱鱼罐头曲奇，“而且最后尸体都被回收了，我试着砍下点残肢带回来研究，结果它们也刚进下水道就溶解了。”
“岛屿的能量来源具体是什么暂且未知，但至少可以肯定地底空洞就是能量的中转和储存站。岛屿所得到的总能量高于运作所需的总能量，而超出的这一部分能量或许就以土壤的形式存储在地底空洞里以作备用……因此克隆人的出现与再生地点都是直接在地面，因为他们本就是在地底的土里生成的。
至于克隆这一技术，残樱在这日蚀塔里规模制造过动植物，植物可以被任意栽种在岛上的其他地方，但动物一旦离开生活的温室就会自主死亡。结合这些克隆人低智商、低免疫力、一离开地底空洞就会死亡的表现来看，在这岛上所生成的生命作为物种越是高级，克隆的完成度就越低。”
东云不住地念着自己的思路，咏乐则像左耳进右耳出一般，双眼平视着面前的墙壁。
“但克隆人是由道三一手制造的，需要用到克隆对象的DNA，否则生成的就是群原始胚胎。而且从将台的反馈来看，他的克隆人里既有低智能的个体，也有正常智商的个体，甚至还有完全学习了他的各类习惯、可以以假乱真的个体。这至少可以说明四个问题。”
东云用笔在纸上分别写下了数字一到四。
“第一，地底空间的确切功能应该是供能与复制。它作为一处潜在区域，无法对岛上的其他区域进行干涉，但却可以制造人类生命体，既然可以做到这点，制造动植物以及其他物体应该也是完全可以的，而且想必可以做得更加完美。但道三并没有过类似的举动，而且岛主制造物体需要依靠冥想，这点是其他人所无法模仿的，这便说明在空洞里进行物体制造是有条件的，那便是需要有一个本体，那里只能进行复制而无法凭空创造，而且复制的质量随本体的复杂程度升高而降低。
第二，可以证实即便是岛主以外的人，也能够对岛上的机能运作进行操作与干涉。这可以证明四座中枢塔的确是这次事件的关键，而且地底空洞的作用也类似于中枢塔，虽然不清楚道三用了什么手段，总之地底空洞的控制权现在在他手上。和第一点综合起来看，好消息是克隆人出不到空洞之外，他们手上也没有用作复制本体的其他物资，坏消息是只要道三还活着，他们就可以随意使用这片空洞，因为现在也没其他人进得去。
第三，从将台个体间的差异化来看，复制是可以微调的，差异化的关键在于能量的输入。我的猜测是道三对于复制的窍门掌握得很潦草，因而能量的利用率很低，用相当多的能量才能够复制出一个物品来，一旦对数量的需求增大，分到每个个体的能量也会随之减少，从而复制出极其劣质的个体来。但为了对空蝉进行煽动，他特意克隆了几个精良的将台个体，这一步恐怕让他投入了极为庞大的能量。
第四是从第三点延伸而来的，那便是地底空洞剩余能量的多少。假如盈余能量还很多的话，被制造出来的克隆人大可不必保持在这种低级的水平，道三完全可以通过削减一定数量来大幅提高质量，所以可以推断盈余的能量并不很多，这也可以侧面印证那里的能量都是总能量减去需求能量后的所需剩余。”
咏乐撅着嘴等着他说完了自己的分析，然后有些应付式地点了点头。
“作为我耐心听完这一大串话的奖励，你要不要和我简明扼要地总结一下结论呢，鉴定科科长？”
“简单来说，地底空洞的存在并不会大幅改变道三一侧的行动方针，因为它对于外界的影响过于薄弱，道三也缺乏作为原材料的物资，只要能截断他们获取物资的途径，道三就无法利用那里做些什么，充其量只能乱造些东西把岛屿的备用能量全都耗尽。”
东云边捂着脸边说道。他不清楚咏乐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道三还没死，他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出来。地底空洞的能量盈余不多，不懂如何提高能量利用率，这是眼下限制他们搞事情的两个因素，一旦其中有某一个问题被解决，事情就会变得更加棘手。”
咏乐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资料，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他们眼下会把解决这些问题当作首要任务吗？”
“我想不会。”伴随着这句话，东云脸上的阴霾也解除了一些，“道三把自己的底牌都用了，而且受了难以恢复的重伤，现在依旧在逃窜中，而且唯一可以在下水道自由活动的空蝉正在追杀他。他能不能活着挺过这两天都是个问题，更别说在被追击的情况下和手下取得联系，指挥他们作战。那群人渣现在是群龙无首的状态，就算其中有人能接道三的任，恐怕也没法算到这一步上来。”
咏乐“哼”了一声，把自己的手背到了后脑勺，回想起了道三一直以来决策上的种种小疑点。
“……我想那家伙说不定一开始就抱着和表面完全不一样的目的。”她嘟囔道，“不过都无所谓，你说得对，他们现在的确是一盘散沙。现在需要把目光聚焦在其他两位主角身上了。”
她指的是与岛主处于敌对状态的剩余两人——朱槿，还有叛徒代理人。
咏乐向东云简单说明了一遍自己在下水道遇见假死者时的情形。经过道三改造的再生能力，一身针对她异能而设计的装备，还有最后凭空消失的那神秘几秒。
东云深深皱起了眉头。
“你有没有自己什么时候觉醒了制造面具以外物体的能力，又顺手造了点针对我的道具送给别人以报复我往你咖啡里放鼻涕虫的记忆？”
东云翻了翻白眼，又摇了摇头。
“能够创造异能衍生物的适格者少之又少，而且这些武器的制造者还很清楚你异能的特征，并加以针对。那恐怕不会是什么小角色。”他似乎对这个情报甚是感兴趣，“岛主有条件制造这些吗？”
咏乐耸耸肩。
残樱的异能尽管能创造诸如“都市传说武器”等功能奇特的物体，但创造不了这类和异能密切挂钩的衍生物。那个光头假死者使用的异能衍生物构造之精良、效果之强力，已经可以和自我适格者的异能物体相媲美了，绝不可能是她误打误撞能造出来的东西。
“那么假死者就只可能是从叛徒代理人或道三手上得到这些的了。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他们背后或许存在更加庞大的组织，而且组织中存在这样强大的适格者。”
“火种之书能够查出来这些吗？”咏乐问道。
“当然可以，如果岛主手上那本是真家伙的话。”东云扬了扬眉毛，“说实话，在对你们进行战术部署时，她早该针对道三一直藏着的分身能力制定对策了。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我只能认为所谓的火种之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神……至少它存在某些缺陷或者限制，让岛主没能在情报战上取胜。”
“就算它是全知全能的，现在也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咏乐无奈地撅了撅嘴，“残樱有点儿跟我闹掰了，恐怕她不会再主动告诉我们这种核心情报，甚至不会告诉我们三个假死者候选人各自的恶心程度排序……从我遇到的那人的表现来看，我觉得准是三人里最恶心的那个。她只会无理由地提防着我的背叛和暗算，把情报作为吊住我们的最后一枚筹码，一直等到所有问题都得到解决后才交付。”
东云不客气地直视着她，那眼神里流露着一种“还不是你拉高了她的警戒心”的责备意味。
“总之，这事没那么容易完结，这场游戏过后还有的是追查的余地。”
“那就是你的工作了。”咏乐笑着把责任抛给了他，“那么，现在还有另外一人……朱槿那边怎么样？”
东云轻轻皱起了眉。
“……一如既往。他占据了这座岛九成的隐藏筹码，每天都大量消耗它们用来获取越来越多可以不被监视的三分钟通话时间，好用来将他辛苦收集的奖励筹码都藏到岛屿的各个角落。”
“反正隐藏筹码和他的目的也不挂钩，多么精明的资源利用手段！”咏乐边笑边轻拍他的背，“虽然是个有些原始而且繁琐的方法，但是很管用，至少道三那边很难再追踪筹码的下落……这有什么值得愁眉苦脸的？”
“就是一如既往这点。”
东云瞥了咏乐一眼。他的双眼恍如一头雪地的狐狸，闪烁着智慧与怀疑的光芒。
“朱槿手下共有66人，加上他自己，十天份的奖励筹码怎么也应该藏完了。而且道三倒台这种信息岛主恨不得尽早告诉他来给他施压，他应该已经得到了风声。
但他却直到今天都在重复这种单调作业，局势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唯有他一如既往，半点坐不住的迹象都没有……道三倒了，制衡的局势也会消失，自己也会遭到集中针对，他必须采取行动。加上他手上根本没有第四中枢塔的位置信息，只是一味地搬运筹码可没法帮助他取得优势，制定新的战略就更加急迫。
在这种情况下依旧保持原来的节奏，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感觉不到改变战术后能有什么转机，沦为了不知所措的无头苍蝇，只能故作镇定以维持自己在部下眼里的形象，暗自思考出路……”
“另一种则是日常转移筹码不过是个假象，他早就酝酿好了更加隐蔽的奇招，所以根本没有着急的必要，是吧。”咏乐干脆地帮他把没说完的下半句补上。
东云的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狐疑。
他忧虑于这种可能性，却又怎么都想不出来朱槿还能背着他们耍什么花招。
“安啦，无论如何，拿下岛屿需要拿下中枢塔，拿下中枢塔只能靠800枚筹码这一点是不会变的，这就够了。无论他挑的是哪条路走，我们只管守在终点前等着就行。”咏乐似乎丝毫不对眼前的境况感到担忧，极其肯定地说道。
她从残樱那里听到了关于中枢塔这一存在的内幕。浮屠岛上的几乎一切建筑都是由残樱的自主意识控制并生成的，唯有四座中枢塔是个例外，它们是浮屠岛最早形成的四个物体，既无法移动也无法消除，可以通过它们对岛屿的各个事项进行手动操作。这样的装置落入外人手中会使整座岛的归属权产生变化，所以残樱自己添加了通行证设定来确保中枢塔只能为自己所用，后来更是将通行证做成了筹码状，作为这场游戏的关键道具发放给玩家，冒着岛屿被人抢占的风险，观察每个人在面对利益时的不同反应。
因此朱槿这类人的出现完全在残樱的计划之内。想要得到中枢塔的控制权也唯有走集齐八百枚筹码这一个途径，这是连残樱也无法动摇的事实，只要这一点没有动摇，她完全可以在局势不利时宣布终止游戏，停止奖励筹码的发放，令没凑齐筹码的朱槿瞬间陷入绝境。这也是残樱面对朱槿时并不惊慌，却视道三为心腹大患的根本原因——只要还有棋可走，她就有反制朱槿的方法，而对这个乱入的凶恶犯，筹码并不能成为完全制约他的因素。
“也是，无论他想出了什么新的计策，都被绑在了八百枚筹码这个数字范畴内，计划的最后一步要在何时，在何地实施，不会产生任何变化。”东云闭上眼睛默算着，“朱槿势力目前共有67人，假如每人每天都能顺利拿到奖励筹码，在游戏的第十二天晚上九点拿到的总数是804枚。但这种获取状况过于理想，头几天应该也会有一些人把奖励筹码用来解锁区域，所以到第十二天晚上时，朱槿手上所能利用的奖励筹码距离八百应该还有一段距离，要到第十三天晚上九点他们才能凑齐八百枚筹码，然后前往四座中枢塔解锁。”
“前提是人数是67人没错——虽然统计数据的确是67。”
东云听出了咏乐这句玩笑般的打趣的言下之意，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随后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不可能，道三和朱槿不可能再勾连在一起，他们在立场上完全不一样，哪怕有一边大势已去也不应该……而且现在道三被持续追杀不知去向，根本不具备条件……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咏乐那双琥珀色的双瞳直视着他，东云又沉默了少顷。
“行吧，我会再好好思考一下这种情况……不要再用那种像是知晓了一切的眼神盯着我。”
“为什么不行？我的确快知晓一切了。”
东云长哼了一声。
“愿闻高见？”
咏乐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以断案能力闻名的烟灰新星这是在向我求助？那可实在是太荣幸了。”
“算了，我自己来查明。”东云略微有些不爽，冷淡地回道。
咏乐冲他摇摇手以示歉意：
“抱歉，不捉弄你了……总之，明天这个时候我应该就能告诉你一切的真相。假死者和我战斗时突然消失的情形，刚才的谈话突然点醒了我，我想我知道它的运作原理了。
假如假死者是那个人，那么叛徒代理人自然是祂……一切的不合理都能得到解释，再加上‘莫比乌斯环’的字谜，就连第四中枢塔究竟在哪里我也有了头绪。我接下来就去验证，假如这个猜想没出错，这岛上的玩家应该大部分有一个共同点。”
“……你就不能现在告诉我吗？”
但咏乐摇了摇头。
“在看《肖申克的救赎》时，没人会希望自己只看到汤米被杀那一段就突然断网。我得确保你能够一直看到结尾那片海滩。”
“……那你可真是有心了。”
东云无奈地站起身来。虽然他有着卓越的推理能力，有时候这种素质却不如咏乐那野性的直觉来得迅速而准确，他只得承认这一点，然后再度被带入属于咏乐自己的节奏中。
而现在，他们独处的时间有点过长了，是时候分开来各自行动了，以免招来残樱以及烟灰们的怀疑。
“总之，我等你的好消息……只要能赶在第十三天晚上九点，朱槿集齐八百枚奖励筹码开始最后的行动之前揪出叛徒代理人，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在你准备好表演推理秀前，我们还是照旧分头留意其他势力的表现，道三的那十几个部下以及地底空洞的状况交给你来，我继续监视朱槿。
我和那家伙还有些事情要当面处理，必须由我亲自解决他。告诉其他人，谁都别想插手。”
东云的脑海里又浮现起朱槿那张慈眉善目却又狡猾非常的面孔，一股无名的斗志骤然在胸口燃烧起来，期待着能和这个糟老头儿正面交锋的那一刻。
咏乐静静点了点头，目送着东云匆匆离开。
她随后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灰尘，那是从残樱的冥想室里陈旧的彩色玻璃所落下来的小小赠礼。
“……该行动了。”
咏乐伸了伸懒腰，朝日蚀塔回廊的更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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