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樱侧的六人潜入下水道的作战就这么铩羽而归。
作为持续了六小时的作战的结果，道三侧共计一人死亡，三人重伤，还有一人承受濒死伤害后下落不明。死亡者是伊达，重伤者分别是段阶、宵进以及身份不明的假死者，至于道三则是在承受致命伤害的瞬间启用了限用一次的逃命技，之后便下落不明。
至于残樱侧，五个受指派进入下水道的和三个擅闯的，各自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但都顺利地存活下来。其中咏乐、鬼怒和井月几乎无伤，物哀、末喜和将台受了中等程度的伤，星葵体表受了轻伤，但精神上遭受了极大的伤害，空蝉则重伤后下落不明。
道三作为领导者的垮台，地底空洞的存在，以及一些探索时发现的有用信息，这便是他们此行的收获。由于血清的生效时限，他们没能空出更多时间去把道三以外的人渣找出来并除掉，而且也没有迹象表明道三被空蝉所捕获并杀死，因此道三势力只能算元气大伤，并没有完全灭绝。
而他们也丧失了第二次进下水道战斗的机会——道三的毒雾还在，能破解毒雾的人却已经不在了。他们原以为可以靠鬼怒得到的毒牙、井月的魔术等手段再度克服毒雾，却不想离开下水道后再想下去时，那底下的毒雾已经彻底改变了结构，变成了连咏乐的丝线都无法完全隔离开的超级烈毒，而且浓到空气中氧的存在几乎被取而代之。这种毒恐怕连空蝉能不能破解都是一个大问题，就算可以由残樱制造排气系统强行将其排到外界，少说也得一周的时间才能排干净。
道三能在落败的狼狈关头产出这种烈毒的原因也很快就被确定：他竟利用地底空洞里的那些克隆人来进行人体试验！咏乐等人在离开地底空洞前发现了被用作培养皿的克隆人，他们的身体被蛇毒蚕食得千疮百孔，道三通过这种极度反人类的行为，靠着临床试验对象走上了捷径，从而迅速开发出了令毒雾成分改变的全新催化剂。
现在，只有接受了道三改造的人渣手下们能在下水道畅通无阻。
得知了这些状况的残樱只得坐在自己的轮椅上掩面叹息。
但她所要经受的还不止这些。
“情况算是报告完了，其他的几个人现在都在静养休息，今天可能都不适合进行其他活动。
现在，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咏乐站在冥想室内，站在残樱的跟前，以不容回避的气势问她道。
“——我不知道。咏乐，道三有一点说的没错，我对这处地底空洞的存在的确毫不知情，也丝毫不清楚它有什么功能和存在意义……我也想搞清楚。”
残樱的语气依旧得体而优雅，但却已经透着一丝心烦意乱。
“你的意思是哪怕是对这个岛屿了解最深的自己，也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型空间存在？”
“你知道我的腿脚不便，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呆在这座塔里！”残樱的声调提高了些许，“我也想不到下水道的再底下是这样的，那里本来应该是岛屿底部的土壤……我也没想到道三会对它加以利用，我们的作战会因为这个受到影响……”
说到这里，残樱有些懊恼地掩住了脸。
“道三没死透，其他手下也都还活着……这和我们一开始设想的不一样。他们还可能再卷土重来。”
但咏乐对于道三团队的死活似乎并不怎么关心，她对残樱的担忧并没有什么反应。
“这不是问题的重点。”她直视着残樱，“我想知道的是，这座岛屿的运作能量来源究竟是什么？”
残樱沉默了。她的手指有些浮躁地来回搅动着，最终把手放到了后脑勺，解下了自己戴着的那条眼带，钻石般的双眼再度和咏乐对视。
“你是很聪明的人，稍作思考应该就能明白，道三在离间我们。他一向擅长蛊惑人心，很清楚什么能让我们产生嫌隙，但实际上他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岛屿的能量来自于地上的人类。”
“如果你是一个精神世界强大到足以独自支撑整座岛屿运作的人，或许你也能解释得清楚地底空洞的存在。”
残樱轻轻皱起了眉头。
“咏乐……不，络新妇，你和我一样对人格异能甚是了解，应该也清楚人格异能不是单纯靠主观意识来成型的，潜意识的存在也会影响到形象的认知和能力的构成。浮屠岛的占地面积已经和一个圣堂区相当，会有一些由潜意识主导的、我不知情的空间存在也并不奇怪——”
“那里可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未知空间，我的岛主。”
咏乐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其他人或许会觉得地底空洞不过是个附属品，是这座岛屿形成时顺带的副产物，就好比买一栋郊区别墅时附赠的独立小储物间。但那里的确有大量的能量存在，那就是两码子事了。
那里才是浮屠岛的根基，是岛屿运作不可或缺的基础。我不清楚那里拥有的能量究竟占总能量比例的多少，但它至少担任着能量中转站的角色，那里若是被彻底破坏，整座岛屿都会陷入瘫痪。
居然无法认知到如此重要的地区，这说明即使是你，对岛屿能量运作的完整流程也难以回答，那么或许你根本无法确定，自己所提供的能量、火种所提供的能量究竟占了运作总能量的几成，是否仍有欠缺，欠缺的那一部分能量又是从何而来，才能让这座岛屿连续正常运作了十来天。”
“……如果你是预设了立场，想说我榨取图陂市市民的生命力来提供能量，你大可以说得直接点。”
残樱看向咏乐的眼神里头一回浮现出了微妙的敌意。
“如果我想说的话就这么简单，那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想和你好好对话。”看着她保持着距离感的眼神，咏乐反而缓和了一些，稍稍耸了耸肩。
“不然你想表达什么？”
咏乐朝残樱伸出手。
“在这座岛上，你能生成的电子通讯设备是唯一能够与地上产生联系的道具。现在生成一个，电脑或者手机都行，我们需要知道地上的平民现在的状况，如果能量的来源真的是其他人的生命力，地上现在应该已经乱了套了。
既然连你也不能确定岛屿能量的构成，那这是最直接的确认方法了。”
残樱看向咏乐张开的手。只要她在脑海里稍稍想象一部手机的模样，发动异能，就能在这只手中生成一部用于联络外界的手机，她们可以查看这十天以来的新闻，可以打电话向地上的人确认……
……当然，如果咏乐有这个心思，也可以向地上的人通风报信，泄露信息。
而且，若是这座岛屿的能量真的需要依靠无辜平民的生命力的话……
残樱最终闭上了眼睛，没有回应那只伸过来的手。
“……听好了，络新妇。不知道地底空洞的存在的确是我的疏漏，但那里只是一个能量中转和储存的地点，说明不了什么，克隆人也是道三刻意搞出来骇人听闻的把戏，日蚀塔里本就有人工创造的动物和植物，我也完全可以制造出克隆人来，只是这有违伦理，所以这根本不是那片地下空洞的特权。”
残樱解释的语气之中透着一股隔阂与不容否定。
“我的潜意识里从来没有想过要将其他无关的人卷进来，作为自己目标的牺牲品，道三这种人渣会对我进行栽赃陷害我完全不奇怪，但就连你都对我产生了怀疑，这令我很伤心。我不清楚自己和火种提供的能量够不够维持岛屿运作，也无法准确地确定欠缺的那部分能量从哪里来，但我可以肯定，绝不可能是他人的生命力。”
但咏乐只是凝视着她。那琥珀色的空洞双眼像是要将残樱内心的纠结全都投射到现实中一般，深邃而沉静。
“我清楚你不是这样的人，但如果这座岛真的会吸收底下人类的生命力——”
“你就不可能坐视不管，甚至会和我对着干，是这个意思吧？”残樱抢答道，“火种之书上都写着，你和图陂市有着复杂的渊源，所以你不可能对这座城市遭遇的问题坐视不管。”
咏乐平静地点点头。
“如果这座岛的运营需要以图陂市的灭亡为代价，那么我必须阻止你。”
“那你大可放心，我从来没打算在这里久留。等这场游戏结束，我能够确定哪些类型的人是适合留在这座岛上的对象，我就会从全体适格者里挑出那部分人邀请上岛，然后永远离开这里，用不着你动用武力把我赶走。”残樱显得有些激动，语速也快了不少，“不要告诉我你连其他城市的安危也要管。”
咏乐摆了摆手，示意她冷静下来：
“这座城市以外的我都无所谓。而且我们也只是假设这座岛真的以生命力为能源，实际上现在还无法确定——”
“那就不要像审问犯人一样逼问我。”残樱打断了她，钻石般的双眼透着冷峻的光芒，“我绝不会把他人的性命当作自己的垫脚石，所以我真的很反感被你这么怀疑。如果我们的合作关系还打算继续，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情报，或许我们应该终止这个话题。”
沉默在冥想室内蔓延。咏乐低头看着她，只见她手中抱着火种之书，那古朴的书本紧合着，悄然透着一股隔阂的意味。
“这件事很难绕开，但我尊重你的情绪，我们还是先谈谈这次下水道之行获得的信息吧。”咏乐识相地刹住车，“关于道三方面可能在酝酿什么计划，以及叛徒代理人的真实身份，现在又有了一些线索，或许可以——”
“下次再说吧，我今天太累了。”
残樱生硬地打断了她。她转动自己的轮椅，背朝咏乐往冥想室的更深处移动，并没有再看向她，声音里透着乏力。
“我需要自己安静一会儿，通过独处来缓解疲劳。你先去忙别的事吧，没有特殊情况不要来打扰我。”
“或者你现在告诉我火种之书上有关道三和朱槿的纪录——”
“原本我是这么打算的，但现在，我需要再重新审视一下。你出去吧。”
这还是残樱头一次下如此强硬的逐客令。不明的光源照射在礼拜堂的彩色玻璃上，令这名年轻的岛主沐浴在了柔和的彩光之中，看起来像一尊美丽的塑像，圣洁却又遥远，还有几分艺术品固有的不可理喻。
咏乐轻轻摇了摇头。她清楚，这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已经使得她们之间产生了一道明显的鸿沟。
“……那我先行告退。”
她说完便走出了房间。
在冥想室外的回廊，早已有人在等候着她。
“……要么继续协助，要么选择对立，你通常只会在查清真相后自行作出决定。像这样选择交涉然后吃闭门羹的状况，对你还说还真是罕见。”
东云坐在回廊一侧的长椅上，擦拭着他的眼镜，咏乐便在他的身旁站定。
“你是特意冒着被同事怀疑的风险，跑过来对一个理应从未有过交集的通缉犯冷嘲热讽的吗，鉴定科科长？”咏乐正吹着口哨，看到他之后便扬起了眉毛。
“如果嘲笑能让你不爽，我倒是很乐意。”东云戴上眼镜，拍了拍手中的一沓资料，“潜入下水道的行动没有让我加入已经很让人火大了，所以我是来参与接下来的推理过程的。”
咏乐“噗嗤”笑出声来：
“让你参加下水道的行动？你是想进去之后提着十几个人的人头出来，好让烟灰们震惊于你的实力，最后怀疑你的身份？”
“少在那里假笑。”
东云冷淡地说。咏乐随即停下了笑声，只挂着一个淡淡的微笑。
仔细一看，才能发现从那微笑中并无法感受到半分情感，宛如一副面具。
“总之，岛主不打算听你说话，我可以来听。道三侧现在只是被大幅削弱，还留有一口气，想要确保这次能顺利达成我们的目的的话，最好和我共享一下信息。”
东云拿出笔来，准备在资料的空白处做记录。
“让你在岛上度假时也没法抛下老本行，对吧？”
咏乐眨了眨眼，但东云没接梗。
“时间有限，精炼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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