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秋生落座半晌,方才饮了两杯酒,楼下又有恶客。此番也不用庄秋生,那三尺地灵提了双刀自告奋勇而去,不片刻便将挑衅之人打得屁滚尿流。 待回到楼上,四人把酒言欢,转眼间杯盘狼藉。薛振鍔见酒见了底,招呼小二再上两坛。
结果小二没来,掌柜的来了。那掌柜的身形富态,进了雅间便拱手作揖,道:“诸位好汉爷可吃好了?不若这一桌小老儿做个东道如何?”
薛振鍔奇道:“掌柜的这是何意?”
“没旁的,就是请诸位好汉移步换个地方吃喝。”
飞天鲲鹏一拍桌案,怒道:“你这掌柜好不晓事,开门迎客哪里有往外赶人的道理?”
那掌柜的都快哭了,沮丧道:“诸位好汉也,你们在此吃吃喝喝,旁的客人闻声而走,小店做不得生意岂不是亏死?”
庄秋生冷笑一声,抖手抛过去一张银票:“休要在此聒噪,这银票可够将你这烂楼包了?”
掌柜的捡起来一看是张白两纹银的银票,顿时喜得成了弥勒佛,点头鞠躬道:“够了够了,好汉爷慢慢吃喝,小店今日不做旁的生意了。”
掌柜退将下去,不片刻便有小二送来酒菜。
不片刻又有人叫阵,也不用薛振鍔开口,三个江湖客自有人下去打发。
这一场酒席从清早喝到天黑,一众江湖客纷纷下场,能打发的就打发,打不过的就领上楼。薛振鍔来者不拒,但凡有新人上楼,总要交好一番。
待掌了灯,酒桌四周又多了两人。一个是神拳太保左大年,一个是紫面如来黄天顺。
这五人都得了一份残图,却不舍得就这般离去。这桌上残图真真假假,就好似入得宝山,哪里肯空手而归?
却说庄秋生选了一张残图,心中实在忐忑,借口解手,出了雅间寻了无人处细细观望。奈何七份图如出一辙,便是盯着再久也看不出名堂来。
待回得雅间,许是酒意上头,庄秋生身形摇晃碰倒了一侧灯笼。庄秋生反应快,赶忙抬手扶住,刚好手里抓着那残图,正好贴在灯笼外壁。
稳住灯笼收回手,庄秋生再看那残图,当即禁不住惊疑一声。只见那残图之上竟多了些许模糊字迹!
庄秋生心中先是咯噔一声,随即狂喜不已!此图内有乾坤,想来定是真图无疑!
庄秋生喜得顿时酒醒了三分,匆匆收了残图,冲着众人一拱手:“诸位好朋友见谅,在下实在不胜酒力,这便请辞了。薛道长,今日承了道长情分,来日在下必当奉还。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言罢提了宝剑扭头噔噔噔下了楼。
余下四人好奇不已,黄天顺忍不住道:“庄秋生如此匆忙,莫非是得了真图不成?”
那三尺地灵眼珠乱转,接嘴道:“我看那厮方才拿着图凑近灯笼……嘶,说不定他那图便是真图。”
其余几人心思各异,强压着心思陪着薛振鍔吃喝。须臾间纷纷尿遁,各自找门道查验宝图真假。
三尺地灵跑进茅房里用火折子凑近了宝图,顿时现出隐藏云篆,当即喜不自胜。仰脖无声大笑半晌,这才收敛笑容,装作面色凄苦的回返。
结果在楼梯上就遇到了结义兄长飞天鲲鹏。
飞天鲲鹏皱眉道:“如何?”
三尺地灵只不停摇头,那飞天鲲鹏顿时舒了口气。心道,果然自己这份才是真的,你那份要是真的才见了鬼!
兄弟二人回了雅间,陪着薛振鍔吃喝一阵,左等不见左大年,右等不见黄天顺。
三尺地灵犹疑不定,破口骂道:“甚地神拳太保,甚地紫面如来,不告而别,算不得好汉子!”
薛振鍔只笑道:“罢了罢了,天下本就无不散的宴席,兴致而来、兴尽而归,当不得甚地。”说着他抓起仅剩的一张残图,说道:“二位选定了残图不改了?若不改,那这张贫道便送人了。”
三尺地灵装作纠结,飞天鲲鹏却正色道:“本就是撞大运,就好比进了赌坊,买定离手,断无更改之意。”
“也好,刻下天色已晚,二位昆仲不若到贫道外祖家休憩一番。”
三尺地灵连忙道:“劳烦道长整日,哪里还敢叨扰?我等兄弟自有落脚之处,却是不劳道长费心了。”
“好,那今日便散了。”
二人起身拱手:“我等送道长回府。”
二人说到做到,送着身形摇晃的薛振鍔回了孙府,这才隐于黑夜之中。
待确认二人走远,薛振鍔舒展身形,哪里还有一星半点醉意?自行回了房,吩咐丫鬟准备热水沐浴,大木桶刚搬进来,就有丫鬟禀报,外间有一人自称旧友,前来拜访薛振鍔。
旧友?薛振鍔略一思量便明白了,此人定是李万春无疑。
薛振鍔亲自迎出门外,一看果然就是李万春。
他连忙将其引入房中,关了房门才低声道:“李前辈想明白了?”
李万春神色犹豫,说道:“不来此一遭,看一看那宝图,心中始终不甘。”顿了顿,又道:“我年近不惑,再无长进只怕此生修行无望。既入修行门,窥得一丝仙缘,又哪里会就此死心?小友,还请将那宝图与我一观。”
薛振鍔点点头,道:“本就是应有之意,前辈且看。”
他将最后一份残图递给李万春,李万春接过去说道:“我今日听闻小友于聚贤楼大宴群雄,凡身手高明者,便能登楼得图……”
薛振鍔笑道:“不如此祸水东引,小道又哪里得的了安生?前辈且将此图靠近火烛。”
“哦?”李万春将残图凑近烛火,不片刻上面便显出云篆文字。
李万春倒吸一口凉气,笃定道:“此必为真图无疑!”
薛振鍔倒是奇了,问道:“前辈何以认定此图为真?”
那李万春指着将要隐去的云篆文字道:“此为云篆天书,我曾在上清宫石碑上见过此等文字。”
李万春是得了下茅山的炼尸术,自然与茅山派脱不开干系。这茅山一派乃是三茅所创,祖庭便是茅山上清宫。
听得此等消息,薛振鍔心中狂跳,只催问道:“李前辈,不知石碑上录得多少这等文字?”
李万春略略思量,回道:“想是有三、五百之数。在下恩师曾说过,若寻得这等文字,只消石碑上不曾录得,便可与上清派换得好处。”
茅山原来也在暗中收集云篆天书……只是不知茅山派可曾研究出云篆天书应用法门。薛振鍔心中暗忖,来日定要上茅山祖庭一趟,总要讨得更多云篆文字。
李万春心绪激荡,收了残图拱手道:“此番多谢小友慷慨,在下旁的不敢说,但在这神京之内,小友若有烦心事,凭在下些许能耐,总能处置一二。”
这怕是场面话了,当不得真。薛振鍔心中清楚,今日赠了残图,往日所欠的情分就此了结。来日再往来,再无谁亏欠谁一说。
薛振鍔稽首笑道:“前辈言重了,咱们来日方长。”
李万春起身道:“如此,在下不便久留,就此告辞……另外,今日之事……”
薛振鍔知晓其意,开口道:“前辈放心,小道回头誊抄一份,断不会走漏消息。”
“好,那小友留步,在下先行一步。”
送走李万春,薛振鍔只觉身心雀跃。本想着将水搅浑,不想无心插柳之下就得了这般好处。雪蛤且不提,单是那云篆天书文字下落,就是无价之宝。
王振良两年间便试出几种天书术法,若再多上几百天书文字,说不得会试出更厉害的术法、符阵。
他回了房中,心绪颇佳之下,脱了个干净钻进木桶,任凭四个丫鬟施为一番,引得几个丫鬟眉眼横飞。待沐浴过了,这货又将四个丫鬟赶了出去,自己裁了块布帛原样做了份假图,只是这回倒是不曾用糖水、橘汁做暗图。
四个丫鬟忿忿不已,心中埋怨薛振鍔不解风情。年岁稍大的秋棠忽地明悟,说道:“是了!二郎年少时便上了武当山。那山上都是道士,只怕碰到个兔子都是公的。二郎不曾识得男女滋味,只怕是还未曾开窍哩。”
又有丫鬟夏荷附和道:“姐姐说的有理,我便不信这天下间有不偷腥的猫。四娘子明里暗里说的分明,姊妹们舍了脸面,就不信二郎还如顽石一般。只消得了二郎的意,将来便是姨太太!
再生了孩儿,再也不是奴几辈的命。”
几个丫鬟心思各异,那年纪最小的冬雪闷声不吭,偏偏最是胆大。夜半时分,这冬雪披了外衣偷偷摸门。奈何薛振鍔早早落了门栓,冬雪推了半晌也不见门开,只气得跺脚连连。
翌日清早,一夜无梦的薛振鍔习练过后,洗漱时就见四个丫鬟神思恍惚,那冬雪更是挂了黑眼圈。心中纳罕不已,却也不曾开口问询。
吃罢早饭,薛振鍔径直将最后一图悬在门口,吩咐门子但有江湖人物造访,便让其观此图。
大郕江湖纷乱,好歹神京还算是一方净土。薛振鍔昨日宴饮已将左近江湖高手尽数答对,今日再来的不过是小猫三、两只。有试图取走残图的,旋即被一众江湖人物揍得抱头鼠窜。
如此六、七日,那图竟照旧好端端的挂在门口。期间先前得了残图的江湖高手暗自潜回,以火折子凑近查验,见其不显文字,当即得意而去。
又两日,神京之中忽地传出薛振鍔新绰号——神剑赛孟尝!
听闻此等外号,薛振鍔若有所思:果然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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