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岑氏在侯府安插眼线,挑拨府中关系,岑娇完全相信她能做得出来。
只在关于诋毁她名声这件事上,岑娇觉得有些不对劲。
岑氏再蠢,也不至于这般忍不住气,就算祖母未揪出那个混混,心里终究也会有嫌隙。
但岑氏也不是什么好鸟,若这一世能早早让祖母看清岑氏的丑恶嘴脸也是不错,是以岑娇才未曾在众人面前质疑王婆子。
果然,据那王婆子交代,来给她传信的并不是秀儿,而是一个眼生的小丫头。
小丫头说不让秀来是为了避嫌,关于传播谣言的方法也是她交给王婆子的。
岑氏经常吩咐王婆子做事,王婆子便也未有怀疑,甚至直到现在她仍旧一口咬定是岑氏指使她的。
岑娇起身,拂了拂裙上的细灰,动作漫不经心又淡漠疏离,凤眸微挑,嘴角流露出了一抹清冷笑意,华贵无双,甚至让人蓦地莫的生出了敬畏臣服之心。
孙妈妈眨了眨眼,眼前的少女便换了模样,对她莞尔笑道:“孙妈妈,我问完了,可以继续打了。”
乖巧灵动,与刚才那个让人心生畏惧的少女简直判若两人,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嗯……好。”孙妈妈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望着岑娇的背影盯了许久。
她们这位三小姐,或许注定不凡呢!
王婆子被打得血肉模糊丢出了侯府,自然会引得路人围观。
面对路人的交头接耳,侯府的婆子给出了值得深究的回答,“吃着侯府的饭,却胳膊肘朝外拐,败坏自家主子的名声,这样的奴才哪个府敢要!”
武定侯府的大门“砰”的合上,众人闻后却都不禁托腮琢磨,这个胳膊肘是朝着“哪个外”拐的?
有沿街叫卖的小贩突然合掌道:“才不久我看到武定侯府的姑奶奶从府里走出来,脸色不大好看呢!”
众人立刻围了过去,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
谣言犹如潮水,越是半遮半掩的越让人有深究之心。
不过半日的功夫,便有人将孙茹儿在青楼门前大声唤岑娇闺名的事情扒了出来。
最后甚至传成孙茹儿爱慕某胡姓男子,却因那胡姓男子对岑三小姐一见倾心而因爱生恨,是以便故意败坏岑娇的名声。
传言这种东西,总会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结果就会越传越玄,越传越烈,而关于岑娇嚣张跋扈的风声已荡然无存,而孙茹儿却被气得大病了一场。
“没想到事情竟这般快就压下来了。
娘,你说夫人能听到消息吗?”安灵芷有些担心。
安夫人也未曾想到才不过两日的功夫那个混混便被武定侯府捉到,更没想到老太太平日里笑呵呵,狠起来倒是也雷厉风行,日后也要更加注意才是。
“你放心,为娘如何都会让夫人听到消息的。
只不过此番事情解决的的确太快了些,怕是对岑娇无甚影响。”安夫人觉得略有遗憾。
岑娇太过出彩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她还是该像以前那般,龟缩在院中,免得一出来便抢了灵芷的风采。
“灵芷,这是我新做的抹额,无事时你便去乔府给老夫人送去。
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喜欢你,乔府又没有女孩,你只要嘴甜些定能讨得她们的欢心。”
安灵芷却连连摆手,面露惊恐,“娘,我不想再去乔府了!
那乔老太爷是个疯的,这次他是用酒泼的我,谁知道下次他会不会弄伤我的脸。”
想到疯癫不止的乔老太爷,安灵芷心有余悸,整个人都是抗拒的。
安夫人蹙了蹙眉,乔老太爷的疯病着实吓人。
她之前曾瞧见过一次,那次本是她好不容易说服乔氏收灵芷为义女,乔氏与乔老夫人提了一嘴,结果正被乔老太爷听到。
那个老疯子抱着个野猫冲了进来,指着她便破口大骂,说什么“鸠占鹊巢,狸猫换太子”。
又说她是蛇精,说他手中的野猫乃是天神白虎,特下来降妖除魔,便不由分说将那野猫丢了过来。
若非后来老疯子和那野猫打成一团,她都要怀疑他是在装疯卖傻了。
安夫人也不忍心让女儿受惊,想了想便道:“乔家二郎时常来府中,你们也算自小长大,可多亲近亲近。”
安灵芷会心颔首,笑道:“乔二哥对女儿很好,女儿自然不会与他生疏。”
虽说她对未来夫君的要求远非乔穆之可及,但有备无患的道理她自小便懂。
……
入夜,万家灯火俱熄。
坊间各巷安静无声,只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虫鸣。
一道墨影悄然落在娇玥阁外,屋内烛影绰绰,暖光融融。
容陌立在屋外,心中才泛起了一丝疑惑。
他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来了?
容陌蹙眉,思忖了一番,最后找到了原因所在。
他的本意虽并非帮衬岑娇,但无论怎样总归是他帮她查到了流言源头,可她却在背后败坏他的声明,如此恩将仇报之行径,他心有不满前来一探也无可厚非。
虽念及此,但容陌还是未踏足岑娇的闺房,只倚着窗前的梧桐树而坐,静默的看着窗缝中映出的橘色暖光。
上一次他以为岑娇会等他,是以才径自推门而去。
男女有别,他怎么会做出与那什么软柿子一般无礼的事情来?
屋内的灯始终燃着,侯府各屋的灯稀稀落落都已熄了,只剩在廊下悬着的几盏灯笼在轻风中摇曳。
容陌便这般倚树而坐,过了半个时辰,屋内也没有要熄灯的意思。
他坐起身,暗青色的衣袂自树干垂落而下,如同携了一抹夜色。
屋内的还未熄灭,难道她又燃着灯睡下了?
容陌拧起了眉,平时看着倒是狡猾,没想到生活竟然这般粗心。
她难道不知燃火而睡有多危险吗?
屋内,少女伏案而睡。
她右手执着笔,桌案上铺了数张染墨的纸,应是在勾勾画画时打了瞌睡。
少女的脸枕在左臂上,将平日里清瘦的脸颊挤出了一团软软嫩嫩的肉,雪肌玉肤在烛光的映衬下宛若婴儿的脸蛋一般细腻光泽,让人看着便莫名的想要伸手去掐上一把。
而容陌也的确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却在要触及某人脸蛋的瞬间,移开了手指,轻轻抽走了她手中的笔。
伏案而睡,还燃着烛火,当真是再危险不过了。
可见,她的婢女不够称职。
容陌随后捻起桌上的一页纸张,上面勾画着室内的摆设,想来应是为她那间杂货店所准备的。
容陌牵唇,笑意虽然,却融进了眼底。
不过一间杂货铺,她倒是上心。
容陌将桌上的几页纸整齐的摞好,压在了砚台下。
他垂眸望着熟睡少女,少女睡的很香,浓密的睫羽如同静落在花枝的蝴蝶翅膀,粉嫩的薄唇偶尔会轻轻喃动一下。
容陌挑了挑眉,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这样粗心的女人定然做不了太重要的事,若将家国机密交给她,岂不认人偷看了去。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小女子长得着实赏心悦目,她好好坐在那里便可,她未来的夫君又怎么会舍得让她辛劳呢?
只不过这小女子腹黑狡猾又心思不定,她未来的夫君免不得要辛苦些了。
想到夫君人选,容陌为她过了一下身边之人。
首先乔穆之那个憨货可以排除了,不作考虑。
忠义侯府的阮瑀模样尚可,但阴柔有余,阳刚不足,瞧着不像长寿的模样,不作考虑。
程慕说户部尚书之子对她亦是青睐有加,只那人身世尚可,但听闻品性轻浮,也不适宜。
望着睡容香甜的少女,容陌不禁轻轻蹙眉。
他近日许是过得太悠闲了,竟开始操心起这等闲杂琐事。
她嫁给何人,又与他何干?
夏夜的风暖而轻柔,像极了暧昧的气息。
橘色的烛火被微风吹得微微晃动,少女脸上的光影忽明忽暗,朦胧而又迷离,仿若画卷之上栩栩如生的仙子,随时有可能睁开眼睫。
映照在她脸颊的烛光跃进了他的眸中,融化了原有的冷寒,这样毫不设防的她,也同样让他放下所有心防。
宽大的云袖划过,火焰剧烈颤动了一下,化作一缕薄纱般的轻烟。
娇玥阁的烛火熄了,武定侯府如长安城的所有府邸一般,融于夜色,归于平静。
……
次日。
怀画打了个哈欠,伸展了懒腰,揉着惺忪的睡眼轻轻推开了娇玥阁的房门。
刚迈进内间,便看到岑娇正在伏案而睡。
怀画一惊,连忙小跑过去,推醒岑娇,“小姐醒醒,小姐……”
“嗯?”岑娇鼻中发出一声不满的哼唧声,她习惯性的蜷缩起身子,想钻进被里再赖上一会儿,手肘却突然悬空,吓得她打了一个激灵,猛然坐起。
这般一动,岑娇才发觉她的脖子也痛,手臂也麻,纤眉都痛得拧了起来。
“小姐,您该不会这样睡了一夜吧?”
岑娇晃了晃酸疼的脖子,“好像是……”
她本打算连夜将铺子内的装潢定下来,却没想到竟画着画着便睡着了。
“小姐!”怀画心中再一次生出懊恼来。
她真不该相信小姐,不该听她的话自己先去睡,这次简直比上一次还过分呢!
“小姐,您可让奴婢说什么好!”怀画心里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但嘴上却还是忍不住埋怨道:“这桌子距离床榻不过几步之遥,您怎么能伏在桌案上睡呢?”
小姐还蛮懂得照顾自己,晓得披上外衫睡觉,既然有这功夫,熄了灯上床睡岂不更好!
岑娇望着披在肩膀上的外衫,略有茫然。
她怎么不记得她有披上外衫?
她又扫了一眼案上的蜡烛,这支蜡烛是昨夜新燃的,看燃尽的长度应是在戌时便熄了,那时她应刚刚睡下吧?
岑娇有个毛病,便是困倦和刚睡醒时容易迷糊,是以她也记不得昨夜的细节了。
她自砚台下取出一摞薄纸,上面皆是她昨夜勾画的墨痕。
她凝眉歪头,惺忪的眼中噙满了疑惑。
昨夜她睡前竟还收拾了桌案吗?
那她昨夜究竟是困倦到何处程度,收拾好了桌子竟来不及上床便睡下了?
“小姐,自今日起奴婢说什么也要来外间守着,您便是不习惯也不成。”若非这两次恰好烛火都自然熄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瞧见怀画气呼呼的小模样,岑娇一乐,撑着下巴挑眉笑道:“莫要再噘嘴了,瞧你的小嘴翘的都能挂个油瓶子了。”
怀画绷着脸,噘着嘴,闷闷道:“小姐还笑我,也不看自己的脸都成什么样子了。”
“嗯?”
岑娇一愣,起身走到铜镜前,嘴角不禁轻轻微抽。
铜镜中的少女半张脸上有三道深浅不一的墨痕,像极了猫儿的胡子。
岑娇此时发丝微有凌乱,面红若桃,凤眸惺忪,当真像极了刚刚睡醒的猫。
而与此同时瑾王府中也迎来了一位新的主人。
望着容陌怀中浑身雪白,双眼碧蓝小小一团的猫儿,邵氏无比惊喜,搓着手道:“陌儿,你怎的想起想猫儿了,快叫我抱抱。”
容陌将怀中慵懒乖顺的猫轻放在邵氏怀中,嘴角微弯,漾起一抹浅浅淡淡的笑,“无甚,只觉得猫儿这东西,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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