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番外 棠棠篇：雪也无声（1）

冬日凛凛，昨夜下过一场大雪，漫天飞舞的碎琼乱玉将人间装点成纯白色，整个城市显得幽远宁静，所有的声音都被弱化了，人们更加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15岁的棠棠离家出走了，她留下了一张字条：
爸爸，妈妈，哥哥，棠棠去找陆原哥哥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要担心。——棠棠
一个小女孩儿，要到人生地不熟的另一个城市，寻找一个她一直放在心里的少年。
今年她15岁，陆原21岁。
她依旧还是家里的团宠，家里把她保护得太好，她虽然已经15岁了，但对这个世界依旧是懵懵懂懂，她不懂世事纷扰，也不懂人心险恶，她的内心，纯白得就像个小天使，一丝丝污垢都没有。
她只是傻傻地希望见到她相见的那个人。
其实，她从小到大和陆原见过的次数并不多，完全不像唐安尘和韩七七那种几乎每天都黏在一起的青梅竹马，细数下来从她记事起，她和陆原正式见面，也不过那么三两次而已。
但三两次已经足以，其实一次就够了，那次她偶然遇见他，惊鸿一瞥，便是一眼万年。
那年，她十二岁，陆原十八岁。
一个刚刚进入青春期的懵懂无知的少女，一个刚刚年满十八却依旧有些天然呆的少年。
她还记得那次妈妈带她去参加陆原的升学宴，听说他考上了一个重点大学，子承父业，决定从医。
她以前真的没有参加过宴会，这还是第一次，她穿上了漂亮的礼服，跟在妈妈和哥哥身边，见识上流社会的觥筹交错。
显然，她不喜欢这个场合，大人嘴里说着恭维的话，都是笑嘻嘻的，但她感觉，那些人笑得好假，好无聊。
她不喜欢留在这里，所以就找借口跑到了后院，坐在一棵大树下，翻开自己喜欢的漫画书，津津有味地读着。
倏而，她听到树上有声音，抬头一看，撞上了一双清澈的眸子。
一个大男孩儿，长得好高诶，好像比哥哥还高。坐在树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是棠棠？”他问。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反问。
他突然眯眼一笑，说：“我怎么能不认识你，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我爸还想给你跟我订娃娃亲呢。”
“什么是娃娃亲？”她接着问。
“就是——让你跟我做朋友。”他这样回答。
那天，她明白了一个新词：娃娃亲。
就是要成为朋友的意思。
但后来她知道，这个词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要让一对小娃娃结为夫妻。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袋里装的都是陆原在树上的画面。
第一次，少女的梦中多了一个男孩儿，一梦就是三年。
后来，她懂了，这叫喜欢，这叫倾慕。
15岁的生日派对上，七七姐勇敢地向哥哥表白，她也要向七七姐学习，于是，她给陆原哥哥写了好多封信，一封一封寄出去，却从来没有得到回复。
他为什么不回信呢？是没有收到吗？
棠棠一直等到了今年冬天，在一个雪夜里，寒风呼啸，她裹着笨重的厚衣服离开了家，向着一个她不熟悉的城市而去。
*
棠棠一个人来到了陆原的学校，她也不知道该从何处找起，她只知道他在医学院，仅此而已。
她来到医学院，看到大学生从里面走出来，她状着胆子跑上前，问：“大哥哥，我想问一下，陆原在哪儿。”
“陆原？哪个陆原？”
“应该是王老师的学生，那个学院有名的高材生。”
“你找陆原什么事啊？”其中一个大学生问。
棠棠扭扭捏捏，低着头小声说：“我有些事想对他说，也有些问题想问他，我想见他……”
“他在中心医院实习，你去找他吧。”
“谢谢！”
棠棠再辗转到了中心医院，她在里面晕晕乎乎地找，逮着人就问，但这么大个医院，有几个人会认识一个实习生？
棠棠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她颓废地坐在一边的小椅子上。这时，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路过，问：“小妹妹，你是在找人吗？”
“嗯嗯，我想找陆原。”
“陆原？啊，那个实习生。”
“对，就是他！”棠棠眼睛一亮，从位子上站起来，“您能带我去见他吗？我叫唐棠，他认识我的。”
“行，跟我来吧。”
那个医生带着棠棠来到了内科门诊，然后说：“我去里面叫他，你先在这儿等一下。”
“好的，麻烦您了。”
棠棠怀着紧张又激动的心情等在这里，马上就能见到陆原哥哥了，好开心啊。
她等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出来。
终于，那个年轻医生回来了，他叹了一口气，也让棠棠的心情跟着沉了下去。
“对不起啊小妹妹，我以为陆原在这里，但我刚才进去看了一圈，没有他。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哦，麻烦您了。”
棠棠颓废地离开了医院。
年轻医生回到内科诊室，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叹了一口气，说：“为什么不见他？我听说她是从帝都来的，先去了你的学院，然后再找到医院，为什么不见她。”
陆原坐在椅子上，眸色暗淡，沉声说：“她喜欢我。”
“噗——”
年轻医生一口水突出两米远。
“咳咳咳——你说啥？”年轻医生翻起大白眼，擦了擦嘴巴，突然一笑：“你说那丫头喜欢你？所以你就躲她？”
“嗯。”陆原点头。
“……你怎么确定她喜欢你？”
“她每周都给我写信，每周都告白一次。”
“咦——这么执着，这该死的爱情。”年轻医生感觉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陆原看向窗外，撑着下巴说：“我和她的世界不一样，他值得更好的男人，而我，比她大了六岁……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一时间荷尔蒙紊乱以为喜欢我而已。”
年轻医生白了他一眼，说：“你也知道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呀，一个少女千里迢迢来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寻你，然后你还不见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万一路上出点意外怎么办？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你想过吗？”
陆原的眸子倏地一紧，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出了门。
年轻医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说人家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女，我看你也就是个感情迟钝的白痴。”
*
棠棠离开医院后，就真的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哪儿了。
她决定还是回陆原哥哥的学校等，她一定会等到他回来。这么想着，棠棠的心里好受点，步子也轻快了不少。
心中装着事，过马路的时候就会很危险，还没等绿灯亮起来，棠棠就往马路中间冲，险些被一辆车撞到。
“小心！”
棠棠吓了一跳，被一只手用力拽了回来，她回头一看那个救她的人，瞳孔微微一震。
是、是陆原哥哥！
“你过马路都不看红绿灯吗？要是我没拽住你，你现在就被刚才那辆车撞飞了！”
陆原也是心有余悸，幸亏他反应快，不然棠棠就危险了，唐喻大伯和安安还不弄死他。
“陆原哥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棠棠突然扑进陆原的怀里，把他死死抱住，陆原把她推开，按住她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棠棠，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嗯嗯！我趁着晚上从家里溜出来的。”
“你这是胡闹！你才十五岁，一个瞎跑什么，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这多让你爸爸妈妈担心啊。”
“可是我想见陆原哥哥。”棠棠嘟起嘴巴，低下头，可怜兮兮的模样，“我给你寄了那么多封信，你一封都不回我，我就只能来找你了。”
陆原叹了一口气，认真说：“棠棠，你现在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等你长大后，就不会觉得我有多好了。”
“才不会呢！棠棠喜欢陆原哥哥，就会喜欢一辈子的！”
棠棠眼神倔强，率性天真，陆原微微一愣，心里扑通扑通乱跳。
两人沉默良久，陆原突然抓起棠棠的手腕，把她带走了。
“诶，陆原哥哥，你要带我去哪儿？”
“机场。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我是来见你的。”
“但我不想见你。”
“……”
棠棠的脚步顿住，她愣愣地看着陆原，眼睛里泛着泪光，问：“不想见我……陆原哥哥真的，不想见我？”
“对。”
“……”
棠棠甩开了陆原的手，把头埋得很低，小声说：“对不起，我不会再打扰你了，我现在就走。”
陆原心里一紧，看着她这副样子，胸口微微有些疼。
他别开目光，说：“我送你去机场。”
“好。”
*
陆原把棠棠送上了飞机，回来后，他就直接回了家。
脱下外套丢在一边，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顺指针螺旋花纹，好像心里缺了一块什么，有些难受。
把她送上飞机后，他给唐安尘发了一条短信，然后把手机扔在一边，叹了一口气。
本来还挺平静的心情，棠棠一来，被搞得乱七八糟的。
这一夜，陆原几乎没怎么睡，第二天早上，他接到了唐安尘的电话。
唐：“元宝哥，你说昨天把棠棠送上飞机了，但我根本没接到她，你是不是把航班号给我发错了？”
陆原心里一抖，说：“没有啊，你没接到棠棠？别着急，我再查一下。”
咣——
陆原突然听到门口有一阵响声，他被吓了一跳，走过去打开门，看到门口躺了一个姑娘，就是棠棠。
“棠棠？！你怎么在这儿？”
“唔——陆原哥哥”
棠棠的眼皮很沉，她哆哆嗦嗦，然后打了个喷嚏。
陆原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对电话那头的唐安尘说：“安安，别担心，棠棠在我家门口，她没上飞机。你来我这儿来接她吧。”
唐：“好，麻烦你照顾好她，我订最近的航班过去。”
挂了电话，陆原把棠棠抱紧屋子，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棠棠的脑袋晕晕乎乎的，还一个劲儿地咳嗽。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不是送你上飞机了吗？”陆原递给她一杯热水。
棠棠努努嘴，说：“陆原哥哥，我后悔了，虽然我说不会再打扰你，但我还是忍不住跟了你一路，找到了你家门口。”
“你、你是说你昨天晚上就在我家门口了？”
“嗯，我在外面坐了一晚上，好冷啊。”
“……”
这丫头是不是傻，这大冬天的在门口坐一晚上，本来她的体质就不好，这不雪上加霜了么。
一会儿安安过来还不得揍他呀。
“你等我一下。”
陆原去拿了几盒药，给棠棠喂下去，棠棠生病了，整个人蔫儿蔫儿的，也不爱说话，像个小傻子一样躺在床上，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被子里有陆原哥哥的味道。
棠棠的脸红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生病。
陆：“一回儿你哥就来接你了，老老实实跟他回家，别再闹了。”
棠：“陆原哥哥，为什么你不回信给我？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挑一封回我也好啊。”
陆：“我没时间。”
棠：“骗人，你就算再忙，也不至于连回信给我的这一点点时间也没有吧？”
陆：“嗯，所以我就是不想回信，你可懂了？”
棠棠：“……”
好难过呀。
棠棠努努嘴，她从被子里拱出来，坐得直溜溜，一本正经地说：“陆原哥哥，我喜欢你。”
“……”陆原滑手机的动作微微一滞，睫毛微扇，说：“我知道。”
“所以，你能和我在一起吗？”
“你才十五岁，根本就分不清一般的喜欢和男女之爱的区别。等你长大之后再说吧。”
“我虽然小，但我知道自己的心，我就是喜欢你！”
棠棠跳下床，光着脚走到陆原面前，一脸严肃认真，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她说：“你听好了，我喜欢你，永远都喜欢你，我活多久我就喜欢你多久！”
陆原轻轻抿唇，沉默许久，他说：“我已经有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