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来的时候,相士刘有终正要补充一下青春。
床上的女子扭动得像是一条鱼,咯咯地笑,“老人家脱衣服也这么慢。”
“少耍嘴,等你领教过我的本事,就是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你也瞧不上。”
刘有终脱了一半衣服,急不可待要扑上去,女子伸手拦住,“这时你倒快了。先给我相面。”
刘有终一皱眉,“你……要相面?”
“对啊,难得遇见天下知名的相士,当然要相一面,我不收你的钱。”
“你是别人送给我的,我没打算给钱啊。”
女子生气地转过身,“是啊,我就是一件玩物,你来吧,快点结束。”
刘有终笑道:“开个玩笑,转过头来,让我看看。”
女子转身,笑逐颜开,“这才对嘛,大家都有好处。”
刘有终端详片刻,“你想知道什么?”
“你看我以后有没有机会做个夫人什么的?”
“你?”
“我怎么了?我的一个姐妹被一名校尉明媒正娶,前些天被送回晋阳,替他守家,我若是嫁给一位将军,不就是夫人了?”
刘有终笑着点头,“嗯,明白了,值此天下大乱,人人都有野心,莽夫能称王,你这样的女人为什么不能做夫人?”
“对,就是这个意思。刘老爷看我有这个面相吗?”
“嗯,面相倒是不错,似有几分福气,就是这张嘴……”
“嘴怎么了?”女子抬手摸自己的嘴,颇为担心,“的确有人说我的嘴唇太薄……”
“不是薄厚的问题,是你话太多,老爷我的兴致都快没了,像你这样,聋子才肯娶你。”
女子妩媚一笑,伸手去勾刘有终的脖子,刚要开口,从外面闯进来一名卫兵,“刘先生……”
女子吓了一跳,急忙藏进被中,虽说营中私藏的女子不少,几乎所有将士都知道,但毕竟不可公开。
刘有终更是吓出一身冷汗,兴致全无,估计今天是再也唤不起来了,站起转身,手忙脚乱地穿衣,没忘了挡住床上的佳人,“啊,什么事?”
来者是晋王的卫兵,心照不宣地一笑,随即正色道:“晋王请刘先生立刻去一趟。”
“这就去。出什么事了?”
“事关吴王,有传言说吴王退位,不知去向。”
“退位……吴王……怎么可能?”刘有终匆匆往外走。
晋王沈耽正在帐中来回踱步,一脸严肃,见到刘有终进来,刚要开口,却忍不住笑了一声,“果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刘先生这么大年纪还在脸上涂脂抹粉。”
刘有终想不起脂粉是怎么蹭上来的,忙抬手擦了两下,笑道:“我这个……有时候喜欢唱几句戏文,这是戏装,戏装。”
沈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说破,“谭将军刚刚赶到,他带来的消息肯定会让你大吃一惊。”
刘有终这才看见站在一边的谭无谓,略一拱手,“谭将军辛苦,自己逃回来的?”
“非也,吴王放我离开,而且他不想再做吴王,要放弃东都和全部兵马。”
刘有终路上已经想过这件事,马上摇头道:“不可能,这是吴王的诡计,他故意放谭将军回来,就是要诱骗晋王上当。”
沈耽微微皱眉,“他想骗我什么呢?我若相信吴王退位,现在就会派兵南下,这是他希望看到的事情?路上有埋伏?可是谭将军说,吴军全被调去攻打荆州军,东都以北,只有孟津一地驻扎少量梁兵。”
谭无谓补充道:“我路过孟津的时候,吴王信使正好赶到,召梁王南下会面。”
刘有终还是不信,瞥了谭无谓两眼,“此事必有蹊跷,无缘无故的,吴王为何退位?”
“吴王不愿继续滥杀无辜,所以退位。”谭无谓道。
刘有终笑道:“谭将军真心相信吴王?”
“我亲耳所闻,绝不会错,吴王真要退位。”
“他怎么说的?”
“他……倒是没有说得太明白,可他半路上派千人返回东都,等于放弃全歼荆州军的良机,也放弃了占据东都的野心,由此观之,除了退位,吴王别无它路可走。”
刘有终又一皱眉,转向晋王,“我还是这句话,吴王在行诡计,谭将军或是知情,或是不知情,都被骗了。”
“刘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谭无谓听出不对。
刘有终笑道:“谭将军别多心,吴王口才了得,擅长蛊惑人心,就算是我,在他身边待久了,也会受骗。”
“我没受骗,吴王肯定会退位,他的所作所为,只能一步步退位,或早或晚而已。”谭无谓面红耳赤地争论。
刘有终笑而不语,他要说服的人从来不是谭无谓,而是晋王。
沈耽思忖良久,“全军待命,或进或退,不可有一刻耽误,能舍的东西,都要舍。”
刘有终嘿嘿地笑,“舍得,都舍得。”
晋王在进退之间犹豫不决,谭无谓还要再争一下,“晋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吴王无论什么时候退位,他此刻的举动必然扰乱军心。吴军来源各异,本来就不稳定,一旦人心惶惶,更成一盘散沙。晋王不需亲征,让我带一万人南下,强渡大河,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必然拿下东都。晋王北靠并州,南得洛州,天下大势……”
沈耽抬手阻止谭无谓说下去,“吴王阴险狡诈,行事常常出人意料,不可不小心提防。谭将军回来就好,不必着急,我多派斥候,打听明白再发兵不迟。”
“别被冀州军抢先就好。”谭无谓叹息一声,拱手告辞。
谭无谓一消失,刘有终马上道:“谭无谓不是太蠢,就是早已暗中投向吴王。”
沈耽笑道:“刘先生观谭将军之貌,可有反相?”
“以相术观之,谭无谓不反则已,一反必成大患。”
“他现在无官无职,所求不过一万晋兵,便是反我,也不成大患,以此观之,他所言或许是真话。”
刘有终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的话反而帮了谭无谓,随即笑道:“晋王天生神目,看人必得其实,非凡俗相术可比。”
沈耽挥下手,脸上笑容消失,好一会才道:“吴王这个人……十分奇怪,谭将军说他要退位,我既不相信,但又觉得这很像是吴王能做出来的事情。刘先生用相术帮我参谋一下,我虽有‘神目’,但不可尽信。”
刘有终十分清楚,晋王向来不怎么笃信相术,此次询问,必是心中难以抉择,“吴王小时候我就给他看过相,这么多年过去,我的看法没变:吴王能掀起乱世,也能平定乱世,是个人物,但他没有帝王之相,无论他现在是否退位,日后争鼎都走不到头。群雄当中,唯独晋王有帝王之姿。”
虽说不信,这种话偶尔听上一听,沈耽心中还是非常受用,笑着摇摇头,“麻烦刘先生再去一趟孟津。”
“我这就出发。晋王想让我问什么?”
“嗯……刘先生看着问吧。”
刘有终拱手告辞,来不及处置帐中的美人,叫上随从,上马出营,一路上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吴王是在使诈,晋王实在没必要放在心上。
晋军这些天里缓慢前进,离孟津不算太远,刘有终只花小半天工夫就到了,远远望去,孟津北城旗帜密布,完全没有混乱迹象。
梁军在城外有哨兵,见刘有终一行人少,上前将他拦下,寻问用意。
刘有终报出姓名,“奉晋王之命,前去拜见吴王,要从孟津借路,请向梁王通禀一声。”
哨兵头目不想那么多,“梁王不在,你想借路,要问阚将军。”
“不拘哪位将军,请代为通禀,晋、吴、梁本是一家,刘有终之名你们总该听过。”
哨兵头目点头笑道:“刘相士的大名谁没听过?听说你见到降世王第一面,就看出他命不久矣,当面没敢说,出来之后只悄悄透露给几个人,让他们远离降世王,结果听话的人活了,不听话的人死了。是真的吗?”
名声一旦立起,自己就会长高、长大,无数人心甘情愿为它添枝加叶。
刘有终颔首,“小事一桩。”
众哨兵眼睛都亮了,头目道:“刘先生有没有……悄悄话告诉我们几个?我们藏在心里,一句也不泄露。”
刘有终略显为难,想了一会转头看向南方,“天机不可尽泄,我不能说得太明白,你们心里有数就好:半年之内不可南行,南行必遭大祸。”
哨兵们被唬得胆战心惊,一个个拱手致谢,头目恭恭敬敬地说:“请刘先生在此稍待,我去通知城门,城门通知阚将军,以刘先生大名,又是去见吴王,借路肯定没问题。”
刘有终留在城外,给哨兵挨个相面,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惹来一片赞叹。
哨兵头目回来得倒快,一脸的困惑与敬佩,下马之后第一句话就问:“刘先生果然是活神仙,你早就算出来了吧?”
刘有终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于是笑而不语,总之要保持神秘莫测,等对方透出口风,他再接话。
哨兵头目根本没怀疑刘相士的神奇,向部下大声道:“刘先生借路去见吴王,你们猜怎么着?吴王到孟津了,刚刚到,好像专门来见刘先生。”
哨兵齐声惊叹,刘有终心里却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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