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一队士兵驰到城门前,仰头大呼:“开门!快快开门!”
城上有人回道:“你们是吴王派回来的?”
听声音是女子,士兵们互视一眼,心中踏实许多,看来消息没错,东都真的没有守卫,只留一些女子看门。
“是,吴王派我们回来取件东西,吴王很急,我们马上就得走。”
城上人抱怨道:“吴王怎么丢三拉四的,上批人还没走,又来一批……我将篮子垂下去,你们有吴王令箭吧?”
“有。”士兵回道,扭头看一眼身边的宁王。
宁王士兵打扮,低着头,不让上面的人认出真容,小声道:“别听她的,吴王就算派人回来,也没多少,咱们待会先夺城门,招呼后面的人进城,东都就是咱们的了。”
众将士点头,相信宁王的判断。
篮子慢慢垂下,士兵拍马上前,将伪造好的令箭放入其中。
为了混进东都,宁抱关早就准备好了吴王令箭、印章等物,甚至让人模仿吴王笔迹写了一纸命令,虽然每一样都不太精细,但是足以蒙过守城的妇人。
士兵喊一声“好了”,篮子慢慢抬升,像是装载千斤重物,宁抱关等得不耐烦,小声道:“吴王真是孤注一掷,将有点力气的妇人也都带走了吗?留下的人连只篮子都提不动。”
一名士兵讨好地说:“若是宁王夫人在,一根手指就够用。”
宁抱关冷冷地看向那名士兵,士兵急忙低下头,后悔自己多嘴,宁王从未提起过要救妻子,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篮子消失在城头,上面却没有回应,也不给开门。
带头士兵回头看一眼宁王,大声催道:“快点开门,误了吴王的大事,谁来负责?”
“小兄弟别急,我们得找人认一下令箭上的字。”
宁抱关咳了一声,士兵道:“总共就一个‘令’字,有那么难认吗?”
“抱歉,我就认识‘王’、‘一’、‘丁’三个字,你这支箭上的字,我不认识。”
宁抱关亲自开口喝道:“你不认字,难道身边的人都不认字?一字不识,吴王之前派回来的人是怎么进城的?”
“谁说我一字不识?我明明认得三个,之前回来的人老老实实地等着,没像你们这样急……你的声音听着有点耳熟,是降世军吧?认得我丈夫王一丁吗?”
原来妇人只认得丈夫的姓名。
降世军人多,宁抱关哪记得那么多,正要说不认识,他身后的罗汉奇却哦了一声,大声道:“我就说你怎么只认这三个字,原来是王一丁家里头的。大嫂,认得我的声音吗?”
“有点耳熟,你是……”
“王一丁的上头老九公是我结拜兄弟,我是罗……老七。”
“哦哦,耳闻,可能也见过,但是有点想不起来了。”
罗汉奇的确认得王一丁,“罗老七”却是他随口编的姓名,“大嫂,都是熟人,快些开门吧,吴王那边催得紧,我们若是误事,回去要受罚。”
妇人道:“别急,认字的人马上就到,吴王也给我们下了死命令,谁也不敢违背。我丈夫还好吧?他性子急,又重义气,每次打仗都带头往前冲,回家一身伤,还得我来照顾。”
“仗还没打呢,王一丁没事。”
“王二丁呢?我那个小叔子更是个急脾气。”
“王二丁也没事,能吃能睡。”
“嗯,傻小子一个,二十几岁的人了,也不急着娶媳妇,尽想着抢个美女。他哥好歹是个头目,他才是一个喽啰,有美女也轮不到他啊。罗七哥,你有没有合适的亲戚?咱们结门亲吧,聘礼随便要,别太过分就行。”
“真没有,但我可以给你打听。大嫂,通融一下,先开门吧,早这么一会,不算违令。”
“认字的人来了,你们稍等。实在不行,抢来的姑娘也行,不求有多好看,但要老实本分,顾家能干活。”
“好好,我给你问。”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宁抱关听得心急,却不能喝止,心中暗下决心,夺城之后,第一个先杀城上的长舌妇。
又聊几句,罗汉奇道:“大嫂,可以开门了吧,认个字不用这么久。”
“开门,这就开门。你们这些男人啊,性子都急,到了战场上,这还了得?吴王倒是高兴,家里人可要哭喽……”
女子唠唠叨叨,城门总算慢慢打开。
带头士兵让到一边,将头一个进城的荣耀让给宁王。
宁抱关早已不耐烦,城门刚一发出响动,他就驱马上前,城门打开一条缝,他加快速度,可是只跑出几步,突然觉得不对劲儿,用力勒马,随即明白过来,城门里没有亮光。
他们是来袭城,当然不带火把,可城里的人没理由摸黑开门。
想到这一点,宁抱关调头要逃,就听嗖的一声,城门内射出一支箭,宁抱伏身,还是晚了一步,肩上一阵剧痛,拍马就跑。
宁军将士无不大吃一惊,跟着也跑,罗汉奇最为恼怒,跑出一段距离,扭头喝道:“王一丁家里的,你太不仗义,居然骗我!”
城头上的妇人道:“别怪我,吴王的命令:我要令箭,城下的人要给盖印的白纸,我要印章,城下的人要给……”
城门又射出一箭,罗汉奇急忙伏在马背上追赶宁王,心中惊慌,宁王若有万一,他们这些人可就惨了。
数里外,宁抱关停下,命人折断露在外面的箭杆,咬牙切齿地说:“吴王果然设下陷阱。刚才的射箭之人臂力不俗,必非妇人,你们给我打听去,我一定要知道是谁,他与吴王,是我毕生之敌!”
宁王没死,罗汉奇大大地松了口气,“是我的错,让一名妇人耍得团团转。”
宁抱关虽然心狠手辣,却不推卸责任,“与你无关,是我一时大意。吴王既有准备,咱们只能放弃东都,明天一早起兵去江东。来日方长,早晚我会报这一箭之仇。”
士兵们早想回江东,听到宁王的话,虽不敢欢呼,个个脸上露出喜色。
罗汉奇不是吴人,对江东没有眷恋之情,他只关心一件事,上路之后,趁前后人少,他追上宁王,小声道:“粮草怎么办?咱们顶多还能坚持三天。”
“车到山前必有路。”宁抱关咬牙道,他现在强忍伤痛,满腔怒火,实在没心事考虑粮草的事。
与埋伏在十里以外的骑兵汇合,宁抱关带伤返回营地,为了稳定军心,下马之后巡视一圈才进入帐篷,找人处理伤口。
血流了不少,但是伤不致命,宁抱关越想越怒,“叫郭时风来。”
郭时风很快赶到,向宁王拱手行礼。
宁抱关打量他几眼,一字一顿地道:“拖出去,砍了。”
两名士兵上前抓人,郭时风吓了一跳,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竟然放过一次机会,没跟费昞一同逃走,第二个念头就是如何自保。
“宁王不想要江东了?”郭时风大声道。
“你骗我进入吴王陷阱,终究不肯为我所用,留你何益?”
两名士兵拖人,郭时风用力挣扎,“冤枉,奇袭东都并非我的主意,宁王欲委罪他人,以后谁还敢来投奔?谁还敢……”
郭时风被拖出帐篷,真的害怕了,面如土色,双腿无力,站都站不起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喊“冤枉”。
一名士兵按人,另一名士兵拔刀,刚刚举起,帐内传来宁王的声音:“带进来!”
郭时风是被抬进去的,坐在地上不停发抖。
宁抱关露出微笑,“像你这样贪生怕死的人,不会替吴王来赚我。我信你了。”
郭时风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宁王……真懂人心。”
“起来。”
郭时风试了试,“宁王开恩,还是许我在地上坐一会吧。”
宁抱关指着肩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不经历几次生死,不算在这乱世中走过一遭。郭先生虽是谋士,也该体验一下。”
“多谢宁王,我算是体验到了。”
“天一亮,你随我一同去江东,若能顺利夺下石头城,首功归你,我许你在众将之前大掠一日,人、财尽你拿取。”
“宁王太大方了。”
“你可以去打听,我宁抱关可曾贪恋一丝财物?好东西当然要分给有功之人。现在,你可以详细说说计策了。”
郭时风早已想好,刚才一吓,忘了大半,又想一会,恢复些力气,站起身,整理衣裳,拱手道:“宁王从现在起就改旗易帜,从此自称‘勤皇之军’……”
“没问题,可我现在缺少粮草,你给我想个办法吧。”
郭时风笑道:“好说,宁王派骑兵前驱,每到一城,以天成朝廷的名义征粮。”
“他们会给吗?”
“宁王不要求粮,而是征粮,多张旗帜,以示大兵临城,不给粮就做出攻城架势,给粮立刻就走,不拘多少。”
“这不是叫化子的行径吗?”
“叫化子手里的打狗棒,可没有宁王麾下几万将士管用。”
郭时风随口夸大数字,宁抱关心里受用,“就这样一直要饭,要到江东?”
“想夺江东,但需一个快字,派人去石头城面见皇帝,只要求得一纸任命,宁王……”
外面有人求见,宁抱关道:“我明白了,待会再说。”
一名风尘仆仆的士兵进帐,“打听到了,射伤宁王之人是东都人田匠。”
“刺杀宋星裁的那个人?”
“对。”
“嘿,果然有些本事。你打听得倒快。”
“吴王已经返回东都,城门四开,许多人进进出出,一问便知。”
“城门四开?百姓随意进出?”
“嗯,都打开了,随意进出,据说吴王没带多少人回来,大军还在与荆州军交战。”
宁抱关却已是惊弓之鸟,站起身,“不等天亮了,这就出发!”
郭时风让到一边,心想自己真得立一大功,才有脸面回到吴王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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