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雪后初晴,启帝陵。
后世虽评沈嘉言私德有亏,但都十分肯定他的政绩,其在位七年间,开张圣听,从谏如流,九洲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长安甚至可以夜不闭户。
闻帝崩,长安百姓自发相送,一路跟到城门口。
许辞混在人群中遥遥望了棺桲一眼,折身上了一旁的客栈二楼。
敏恬迎上来,轻声道:“殿下,宋太傅之后派暗卫追查过您和陆公子的踪迹,是丹阳郡主出手拦下来的。薛家一案江御史提过,但被太傅压下来了。”
许辞有一刹那的出神,她记得薛明月的嫁衣很漂亮,可惜所爱非人。
“薛家的案子,交给江衍吧,大理寺相关卷宗我留了一份备份的在华清宫。”
“是。”
“丹阳出京了么?”
敏恬点头道:“郡主昨日夜里离开长安的,将身边的人都留给了您。”
许辞坐在窗前,手指轻点了两下桌子,道:“宫里怎么样了?”
“萧贵妃自缢,有几位娘娘往宫外传消息,都被敏言截下,单独禁足了。养心殿奴婢偷偷去查过,与您有关的……确实都被陛下焚毁了。”
许辞眉心微动,没再说话。
门外突然有人敲门,敲了两下停顿了一下,又敲一下。
敏恬朝许辞道:“是自己人,殿下无须担忧。”
守在门内的一个暗卫在敏恬示意下去开门,敏言白衣染血,步履蹒跚走进来。
“姐!”
敏恬赶忙扶住敏言,“你不是跟着去帝陵了吗?”
一个劲装男子跟在敏言身后,躬身朝查看敏言伤势的许辞道:“皇后娘娘请殿下入终南,九洲都知陛下宁负天下不负您,殿下怎可苟且偷生,妄想快意江湖呢?”
他手中拿着一块白纱,正是清早许辞亲手给陆铮系上的。
敏恬恨声道:“赵嫣然疯了吗?”
劲装男子不以为意,又道:“娘娘为了成全殿下,特意将陆公子也请到了终南山,总要有人陪着陛下共赴黄泉。”
许辞神色平静,衣袖下的手却微微颤抖,她从头到尾都没预料到赵嫣然这个变数。
陆铮眼睛不便,她将龙影卫的人都留在相国寺保护他,她以为……以为万无一失的。
敏言紧紧拽住许辞裙角,含泪道:“殿下,不能去,不能去啊。”
许辞蹲下身,轻轻拍了拍敏言的手,笑着说:“没事的,我也想陪着哥哥,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我舍不得。”
“敏恬,照顾好她,别冲动。”
“殿下!”
许辞头也不回地跟着那个男子走了,身后哭声悲咽。
敏言恍惚间又看见夜夜梦魇里的那片血色,她无声地问自己:重来一次会不一样吗?
没有人知道答案。
她只是突然间,很想回到过去,抱抱那个躲在角落,不说话的小姑娘。
……
扶棺的队伍会停在终南山脚。
许辞早半刻钟先到,四下环视了一圈,没看见人,冷声道:“陆铮在哪儿?”
劲装男子道:“等殿下进地宫时自然可以看见陆公子。”
许辞衣袖一扬,旁侧一人手中的剑脱鞘而出,眨眼就到了她手中。
劲装男子反应不及,长剑已经横在他身前。
谁能想到,闻名天下的病秧子,大秦的长公主,竟然有这样的身手。
许辞眉眼清冷肃杀,握剑的手稳稳当当,“问你最后一遍,人呢?”
“已……已经被丢进地宫了。”
许辞原本打算在宋修元返城路上截杀他,眼下计划被打乱,陆铮又情况不明,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长剑呜鸣,许辞几个闪身将人全数放倒,提着滴血的剑上山。
地宫内路线错综复杂,许辞走了半天才缓缓想起,自己是不识路的,以往都是卫瑾瑜带路,她自小就分不清方向。
“陆铮!陆铮!”
许辞喊了两声,回音久久回荡在地宫里。
她之前渡了太多灵力给陆铮,此处又有屏蔽神识的阵法,束手无策。满室华美冰冷的器物似乎都在提醒她,认命吧,一同留在这里,陪着君王长眠。
可卫瑾瑜教了她那么多,唯独没教过她认命。
许辞拿剑在墙上划了两道做标记,“不行,陆铮还在等我,不可以放弃。”
爹,娘,你们若是在天有灵,请保佑下阿辞吧。
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带他回家。
许辞感觉自己好像找了很久很久,越往里走视野越暗,通道两侧墙壁上明珠光芒微弱。
墙上似乎绘着画,她凑近一看,群山之中有通天神柱,紧接着是一堆穿大袖宽袍戴着面具的人围着神柱跳舞。
许辞虽然心里隐隐觉得奇怪,但急着找陆铮,没时间看,只能踮起脚尖将明珠取下来,方便照路。
她快步走过通道,最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只依稀看见画卷末尾,霞光落满山巅,神女从九天之上降临,伸出了手。
祈神如愿了么?
“陆铮!”
宽阔的墓室里,巨大玄棺前的白衣少年听见声音,转头犹疑地轻喊了一声“阿辞?”
“是我。”
陆铮骤然大声道:“别过来!”
许辞只得停在三丈开外,“怎么了?陆铮,我们得快点出去,等……就来不及了。”
“阿辞,听我说,宋修元不能死在你手里。沈云熙留给你的信里嘱咐你要合葬薛家姐妹,杀了宋修元,但薛明月跳楼前却诅咒他长命百岁,不奇怪吗。你是被薛明月送回来的,别忘了她是怨鬼,只有心怀极大的怨气才能留存到千年后。”
陆铮顿了下,接着说道:“我猜测,在我们回来以前,宋修元因为某些原因死了,薛明月死前的诅咒落空,薛家也没能翻案。我们要化解薛明月的怨气,但不能沾染因果。”
许辞应道:“好,我知道了,出去以后我就传信给敏恬,把安排的人都撤掉。”
“陆铮,你过来好不好?”
陆铮摇头,稍微侧了下身子,遮挡住许辞的视线。
“阿辞,你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人吧。我父亲和昆仑那位阵法老祖有些交情,收我做了不记名的弟子,我很敬重他,人后都叫他一声师父。我师父几乎一辈子都耗费在阵法一道上,知世间万千阵法变幻,唯独堪不破有一个阵法。”
“造化弄人,我碰上了同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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