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剑法，燕归为首。
既可春风化雨，以柔克刚，又坚韧不折，生生不息。
“第九式，清寒。”
陆铮并指抚过惊鸿剑身，剑身上藤萝花枝渐覆凉霜，他旋身挥出一剑，料峭春寒便扑面袭来。
周砚浓并不擅用剑，虽然手持承影这样的九洲名剑，却左支右绌，勉强接住第一招。
两把灵剑相撞出一片青光。
周砚浓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陆铮第二剑已至。
“第十二式，春光。”
剑尖幻化出明媚春日景致，烂漫春花开在周砚浓放大的瞳孔里。
他避无可避，立剑作抵，承影发出清脆的一声呜鸣。
声势浩大的剑气迫使周砚浓后退数不，虎口发麻几乎快拿不住剑。
明月朗朗，夜风吹满襟袖，少年眉间有山河万里，眼中承纳三千星辰。
他白衣翩然，手腕轻轻一转，冰凉剑尖抵在周砚浓心口处。
“两招半，你输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燕归，盛名之下，名副其实。
许辞估量了一下，假若自己和白衣少年对上，基本毫无胜算。
周砚浓深深望了陆铮一眼，道：“往后数百年，九洲皆要避尔锋芒。”
陆铮神色淡然，未置可否。
他月前接到父亲密令，捉拿逃出清风亭的魔界左护法周砚浓。
魔界七十二道，周砚浓分管三十六道，而魔尊百年前不知所踪，魔界群龙无首，若是让周砚浓逃回魔界，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周砚浓低语，“你等不到以后了。”
电光火石间他左手一把抓住惊鸿剑身送进自己心口，右手一掌打在陆铮琵琶骨处。
而那见鬼的琵琶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呕哑嘲哳，激得人两眼发黑，头痛剧烈。
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满月顷刻就似被鲜血泼过，红得妖冶非常。
汉白玉柱在这样的月色下也多了几分邪性。
陆铮只觉有一股巨大的力道在往后撕扯自己，碎掉的骨头咯吱作响。
他努力睁开眼，只模糊看见一个玄衣小姑娘袖间飞出一道白绫缠在自己腰间，然后便彻底陷入黑暗。
许辞被拉扯到半空中，只来得及将手中花钗遥遥刺向周砚浓，便和陆铮一起消失在汉白玉柱后。
不知道刺中没有。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
汉白玉柱渐渐变得透明，血月也在慢慢褪色，连通两界的大门即将闭合。
琵琶曲明快起来，红衣女鬼端坐林梢，素手拨弄琴弦，青白的手，鲜红的蔻丹。
周砚浓面不改色拔掉手臂上的小巧海棠花钗，眸中闪过一丝异样，抬头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女鬼娇俏一笑，原本平淡的姿色骤然多了几分韵味。
“哪是我帮你，明明是你成全了奴家呀。琵琶一曲世千年，瞬息兴亡过，转眼又是新光景。”
周砚浓何许人也，当下就明了自己被算计了，但现在并不是追究的时候。
他客气拱手道：“不管怎样，都要多谢薛姑娘出手相助，姑娘大恩周某来日必报！”
红衣女鬼轻轻摆手，道：“免了，我可不敢劳你挂记，山水不相逢，后会无期。”
说罢，抱着琵琶幽幽远去。
周砚浓眯了眯眼，半晌后也扫平痕迹匆匆离去。
清风亭的每样饮食中都有让他神志不清的药物，他现在难得恢复清明，要尽快找到解药。
也不知道尊主，如今在何处。
周砚浓前脚刚走，卫昭和元珂就赶到了此处。
一株海棠树拔地而起，落英缤纷，月光皎皎，华裳女子翩翩起舞，青丝飞舞，逸态横生，浓姿百出。
卫昭缓缓扯出一抹笑意，十九道莲花幻境，阴兵拦路，好大的手笔！
元珂难得聪明一回，拎着裙摆急急避让一旁。
卫昭悬空而立，双手结印，眉间红痕乍现，离明阳火铺开十里，大有将天地万物焚净的趋势。
在灼灼烈火下，这里终于露出它本来的面目。
竟然就是之前的乱葬岗。
一支带血的海棠花钗静静躺在野草中。
你看，世间所有的别离都是猝不及防的。它在暗中窥伺，轻轻带走你爱的，你恨的，却独独将你一人留下。
天寒露重，望君保重。此去经年，遥遥无期。
许辞是被眉心处的灼热唤醒的，像是有一团烈焰在她脑中翻滚，叫嚣着要把一切烧干净。
细细密密的疼痛从四肢一直蔓延到心口，她偏头呕出一口鲜血。
纤尘不染的白衣上溅了几滴艳色。
少年眼神凌利清亮，从怀中取出一块素色绢帕递给许辞。
她怔愣地盯着他的白发半晌，才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陆铮将散乱的头发用桃木簪重新束好，目光落在许辞纤细的手腕上，微微抿唇，道：“你……能渡我些灵力么？”
许辞默默放下绢帕，确认了一遍自己空落落的经脉丹田。
卫瑾瑜这个混账，要命的时候不见他，拖后腿倒是驾轻就熟。
“我没有。”
“嗯？”
夜明珠莹润的光芒下，小姑娘脑袋枕在佛像座下莲花上，玄衣广袖，腰间用银线绣着繁复的海棠花，一双妙目清清冷冷，眉间朱砂痣更是神来一笔。
“我没有灵力，修炼出了岔子，现在就是废人一个。”
陆铮蹙眉看了一眼肩头的雪白长发，淡淡道：“那便算了，暂且先这样吧。”
“这是药宗的雪苷膏，抹上半个时辰伤口就可结痂。”
青花瓷瓶温凉，仿若还带着少年掌心的温度。
许辞眨眨眼道过谢，一边给脖子上的伤口涂药，一边问：“这是哪儿？”
因着世家子弟的涵养，陆铮侧身看向庙宇一角，答道：“我也不清楚，之前你昏睡的时候我在附近转了一圈……这里大致和我记忆里的相国寺一样，但是我记得大雄宝殿殿后有一株上千年的桃树，我方才特地绕去看过，那块地空空如也。庙宇和佛像也都很崭新，像是才修建完毕。”
“你知道幻境吗？”
许辞将两道白绫放回袖中，闻言嗯了一声，“幻境一般是由真实存在的景观和人幻化出来的，但有天赋的幻术师也可于虚空中自创出世间不存在的东西。你怀疑这是幻境？”
陆铮轻轻点头，道：“不管如何，我会护你安然无恙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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