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毯的尽头,站着身着玄色龙袍的尉东霆。他这人素来沉稳不喜张扬,龙袍弃用正黄色,以玄色暗绣金色飞龙。
云翡身着深青色祎翟,饰以十二行五彩翚翟纹,踏着脚下的山河图,朝着他走过去。
十二旒皇冠的后面,是尉东霆俊美而温柔的笑靥,他伸开手掌,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中。
年轻的帝后,并肩而立。群臣跪伏,山呼万岁。山河的壮阔仿佛如一幅画卷,在绵绵不绝的朝贺声中徐徐展开。
云翡看着和她执手相握的尉东霆,或许是他手指间传来一股让人心定的力量。她竟然没有紧张,没有忐忑,心里出现了许久都不曾有过的平静宽和。抬眼看去,头顶上是早春晴好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看上去通透洁净。
登基祭天大典结束之后,云翡回到椒房宫,接受命妇朝贺。
众人散去之后,苏青梅含着欣喜的眼泪,笑看着女儿:“阿翡,你今日可真是好看,像一颗发光的明珠。”
云翡挽住了苏青梅的手,莫名地有种感伤:“娘,本来坐在这凤位上的人,应该是你。”
苏青梅怔了一下,淡淡笑道:“阿翡,往事已矣,不必再提。”
“娘要不要去看看我爹?”
苏青梅摇摇头:“你累了一天,快歇着吧,你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我去给你叫些吃的过来。”
云翡笑着点头,看着母亲步出了椒房宫,从背影看,她依旧年轻轻盈,可是心却已经苍老得千疮百孔。
云翡心里一阵酸楚,吩咐道:“金多,去备一壶梨花白酒。”
一队内侍宫女,拥着皇后的肩舆停在冷宫最北侧一处偏僻的院落前。
守在门外的禁军一看皇后驾临,急忙打开了院门上的铜锁。
云翡身着礼服,带着两名内侍走了进去。
云定权坐在一张藤椅上,形容枯槁。因为不修边幅,仿佛苍老了十几岁。见到她,他猛然一怔,瞬即便站了起来。
他看着她头上的凤冠,身上的深青色祎翟,脸色忽青忽白。
“爹,这是你最爱喝的梨花白。”云翡将手中的酒壶放在桌上,斟上一杯酒。
云定权置若罔闻,紧紧握住了她的胳膊:“你快放了我。阿翡,你还记不记得,爹以前常对你讲祭仲的故事。”
云翡笑了笑:“是,我记得很清楚,郑厉公让雍纠杀掉岳父祭仲,此事被雍纠之妻知晓,她问母亲,父亲和夫君谁更亲,母亲告诉她,当然是父亲更亲,因为父亲只有一个,而天下男子都可以做丈夫。所以,雍纠之妻,将丈夫要杀父亲的事情告诉了母亲。祭仲便杀了她的丈夫雍纠。”
这个故事,从小云定权就时常对她讲,就是教导云翡永远都站在他这一边,即便是将来嫁了人,也永远做他的工具和棋子。
云定权立刻赤红着眼睛,喊道:“对,阿翡,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杀了尉东霆,放我出去。将来你就是大楚最最尊贵的公主,我立你母亲为皇后,阿琮为太子。”
“皇后,太子。”云翡忍不住讥笑,“在你风光得意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我娘,可曾想过我和阿琮,可曾在乎过我们的生死?此刻才想到我们,你不觉得一切都太迟了么?”
云定权容色一僵,不知不觉放开了她的手臂。
云翡端起酒杯,含笑道:“爹,你有没有尝过在很快活的时候,突然被心爱的人刺过一剑?”
云定权怔怔不语。
“云承罡在你心上刺的那一剑,比起你在我娘心上的那一剑,轻得太多了。所以,我再替她补上几剑。林清荷嫁给了江州州牧万关林,他不到三十岁,比你年轻,比你良善。”
云定权脸色铁青。
“其实,给你戴绿帽子的,不是赵晓芙,也不是林清荷,而是英红袖。”
“云翠被林青峰手下一个年过半百的将军占为妾室,就像你强占了赵晓芙一样。你看,这就是上天的报应。”云翡叹息道,“不过,你也不必太难过,因为云翠并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是英红袖和云十七的女儿。当年,你拿着我娘的钱,让云十七去送给英红袖,一来二去,两人勾搭在了一起。”
云定权捂住心口,踉跄了几步,“不可能,不可能。”
云翡笑了笑:“你若是不信,我叫十七叔过来亲口告诉你可好?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她长得一点也不像你,也不像她娘,甚至连脾气都不像你们两个。原来是像十七叔啊。”
“你这辈子,机关算尽,落得今日下场,那是因为你得到的是你不该得到的东西,可惜,你却为此而失去了你最应该珍惜的人。你这辈子,唯一真正对你好的人,只有我娘。你却伤她最深,所以,你有今天,都是报应。”
云定权面如死灰。
“其实这一个月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放你走。但是我担心你离开这里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你知道么,林清荷恨你入骨,赵晓芙恨你入骨,赵策会将你碎尸万段。所以,我决定还是留你在这里,好吃好喝地养活你到终老。”
云翡起身走了出去,到了门口,突然回身道:“还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阿琮已经改名叫苏琮。外公这辈子就是没有儿子所以才被你坑去了全部家产,所以阿琮姓苏,继承苏家的香火,也算是你对外公的补偿吧。”
回到椒房宫,云翡脱去了翟衣凤裙,卸下了头顶上的凤冠。
沉甸甸的凤冠上,镶嵌了各色宝石、东海明珠、赤金九凤,璀璨夺目。她望着这顶无数后宫女子向往的凤冠,想象着多少女人曾为此钩心斗角生死相争,可是她得到得如此容易。是不是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所以根本体会不到那种欣喜若狂得偿所愿的快乐?
她望着赤金九凤口中衔着的硕大明珠,喃喃道:“茯苓,我娘说,她从来求的不是荣华富贵,即便我爹将凤冠放在她的面前,她都不会稀罕。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她的心情。我一向爱钱,可是看到这顶很值钱很金贵的凤冠,并未觉得有什么稀罕,茯苓,你说我是怎么了?”
身后的茯苓没有回答。
云翡回过头去,茯苓已经退了出去。
尉东霆站在她的身后,定定地看着她。
她望着他,一时无言。玄色龙袍上金丝绣的龙熠熠生辉,仿佛流淌着金色的光,初见他时的那个画面,依稀就在眼前。
尉东霆走过来,握起她的手:“阿翡,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紧紧地按在心上,默然不语,只是凝睇着她。
云翡心里一动,抬起眼帘看着他。
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知道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甜言蜜语。
心有灵犀、心意相通的这一刻,云翡似乎从掌心里读到了他想说的话语。
她定定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喃喃道:“你会不会像我爹一样?”
尉东霆一字一顿道:“我不会。”
“他当年对我娘发誓,永不纳妾。”
“我不会发誓,我做给你看。”
云翡眼眶微热,自嘲地轻笑:“有人说我心硬如铁,爱财如命。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尉东霆脉脉看着她,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道:“你在我心里,样样都好。即便全天下的人都说你不好,我也会说你好。”
平平淡淡一句话,却如四月的春风拂过来,风起云涌,暖意恒久。云翡环住他的腰,依偎在他的胸前,含泪而笑:“全天下的人都说我不好,也没关系,只要你说我好,这就足够。”
再也没有比他更懂她的人,再也没有比他更珍惜她的人。
看到她面具下的真,看到她冷漠下的善。
知道她要什么,知道她怕什么。
如山如海般地包容她的任性,视她为天下最好,心上唯一。
番外
尉东霆抱着儿子,除了笑,已经没有任何别的表情,喜滋滋地傻乐了半天,好像话也不会说了。
云翡看着他那副样子,便有种受骗的感觉。明明怀孕的时候,他说他喜欢女儿,最好生个像她那么慧黠漂亮的女儿,可是生个儿子出来,他笑成这样算是怎么回事。
口是心非。
云翡哼了一声,故意道:“要是个女儿多好,这样就可以嫁给陆源的儿子,他救了我好几次,我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陆家。”
和陆源做亲家?尉东霆哼了一声:“他的老婆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人家是首富,长得又一表人才,英俊潇洒,还愁没老婆么?”
一表人才,英俊潇洒?皇上酸溜溜地哼了一声。
云翡却仿佛一点也没看出来皇帝陛下吃了醋,眯着一双明媚的眸子,甜甜笑道:“其实,我时常后悔,当初在晋城的时候,陆家老太太问我,可曾定亲,我应该告诉她我没有,然后嫁给陆源。”
尉东霆的脸黑得快要磨出墨汁来。
“宋惊雨人很不错,他不擅言辞,从来都是只做不说,踏踏实实,叫人最是放心。”云翡拖着腮,一脸花痴:“哎呀,赵策长得特别美貌,他装成女人的时候,连赵晓芙都比不过他,真是倾国倾城,我都看直了眼睛。”
尉东霆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了。
“如果没有嫁给你的话,嫁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错哦。”
尉东霆气得快要喷血,儿子都已经生出来了,她到底还想怎样?
“你和他们一比,说实话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嘛,没有陆源有钱,没有宋惊雨老实,没有赵策美貌。”
尉东霆忍无可忍,抱着儿子起身便走。
云翡噗地一笑:“可是,他们我通通不喜欢。”
尉东霆突然停住步子,慢慢转身,脸上的乌云密布瞬间晴空万里,眸中是满得快要溢出来的笑意。“我知道你只喜欢我。”
云翡哼了一声:“那又怎样,也许很快就不喜欢了,谁知道呢,感情的事,哪有什么天长地久。你说是不是?”
尉东霆的脸色又沉下来。
云翡慢悠悠道:“我这个人喜欢钱,如果你一直给我很多钱的话,我大约也会是一直喜欢你的。”
还没等尉东霆笑出来,就听她说:“不过,给钱我也不一定就喜欢,比如陆源就很有钱啊。”
又是陆源……尉东霆心里酸得快要淌醋。
“如果不喜欢,富可敌国也没用,如果喜欢……九五之尊也无妨啊。”云翡掩着唇,打了个哈欠:“这话题好无聊,还是睡觉吧……”
尉东霆抱着儿子过来咯吱她:“故意气我的是不?”
云翡最怕痒,咯咯笑着,连声求饶:“东霆,我给儿子想了个好名字。”
“什么好名字,说来听听。”尉东霆暂时饶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圆乎乎的小脸蛋,粉妆玉琢,嫩得几乎掐出水来,忍不住低头亲了两口。
刚剃过的胡须立刻被小婴儿嫌弃,蹙起眉头,吐了口口水,尉东霆捏了捏儿子的鼻梁。
“元宝。”
尉东霆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是不是很好听?你看,你我的定情之物就是元宝,咱们孩子叫这个名字最合适,你说是不是?”
“将来,臣民们私下里议论,当今圣上,名叫尉元宝?你去翻翻史书,可有叫这种名字的帝王。”
“那,尉元?”
“怎么,心里还惦记着陆源?”
云翡嘿嘿一笑:“是元宝的元,要不,尉金?”
尉东霆哼了一声:“看来还真是心里对陆家人念念不忘呢。”
云翡吐了吐舌头。
“那,尉财?”
尉东霆忍无可忍,抱着儿子走了。
云翡恼道:“我辛辛苦苦生的儿子,凭什么不能给他取名字。”
过了一会儿,尉东霆抱着儿子回来,郑重宣布:“名字取好了,名叫尉晋。”
云翡高兴地拍着手:“尉进?好啊好啊,财源广进是不是?”
尉东霆无语,凑到她耳边道:“是晋城的晋,晋州的晋,你懂了么?在晋州怀上的孩子,你这个财迷。”
云翡脸色一红,低声道:“好吧,就叫阿晋。”
在晋城被抓住,又在晋州重逢,才有了这个孩子,所以,叫尉晋最合适不过。
七年后。
连着生了三个儿子的云翡,终于喜得娇女。想女儿快要疯掉的云翡,对这个宝贝女儿简直要爱到心尖上。心心念念要给这掌上明珠取个好名字,前三个儿子的名字都是尉东霆给取的。
满月之际,云翡抱着女儿,笑得春花一般娇艳:“皇上,我给女儿取好了名字。”
鉴于以往给三个儿子的取名过程实在叫人难以忘怀。尉东霆不敢抱太大希望,干笑着问:“哦,什么好名字,说来听听。”
云翡洋洋得意地笑:“尉宝珠。我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美好?”
尉东霆默默地看着她,缓缓道:“你再念念。”
“尉宝珠啊。”
尉东霆无奈,只好一字一顿道:“喂、饱、猪。”
云翡惊诧地捂住了嘴。半晌才干笑着问:“尉彩彩你觉得怎样?”
“什么意思?”
“嗯,彩就是财的谐音。”
尉东霆默默地抱着宝贝女儿走了。
云翡气哼哼地捶着枕头:“儿子的名字他取,女儿的也霸占,真是过分,明明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凭什么个个孩子都是他取名字,凭什么?”
大儿子尉晋早已启蒙进学,像模像样地负着手,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正色道:“母后,您的思路应该开阔一些。除了金银财宝,还有很多好东西。”
二儿子点头,奶声奶气道:“哥哥说得对,桃子,苹果,西瓜,都很好吃哦。”
难道叫尉桃子,尉苹果?云翡啼笑皆非。
小儿子听见这些好吃的水果,马上张开了小嘴要吃的:“喂果果,喂果果。”
尉果果?
云翡揉了揉眉心,觉得取名字这种事真的很头疼,算了,他抢去就抢去好了。云翡看着三个儿子,心道:这些小子们,就知道打打杀杀,还是女儿最贴心,比如阿琮,一心想着要建功立业,还不到十五岁就非要闹着去北蛮打仗,陪着母亲的只有她。
所以,这个心肝宝贝小女儿,一定要娇娇地养在身边才好。而且她还有个私心,陆源的长子陆恪比尉晋小了两岁,聪明睿智彬彬有礼,她一看便喜欢。当年多亏了陆源相救,她才有今日,所以要生个女儿和陆源结亲,谁知道连着又生了两个儿子,陆恪都已经快六岁了,如今可算是得偿所愿。
云翡正想得美,尉东霆抱着宝贝女儿走了进来,喜滋滋道:“我女儿的名字已经想好了。”
“什么名字?”
尉东霆用指腹轻轻抚摩着女儿娇嫩的脸蛋,笑吟吟道:“我女儿名叫尉祉儿,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丫头。”
祉儿,云翡嫣然一笑,皇上就是皇上,取的名字的的确确比自己好,不服气也不行。又好听又有寓意。她从尉东霆怀里接过女儿,点了点她可爱的小鼻子:“祉儿,陆恪哥哥都等了你六年了哦。”
尉东霆酸溜溜地哼了一声,心道:想娶我女儿,也得看那小子有没有那个本事。
六年之后。
陆恪踏进灵犀阁的时候,正是午后,里面静悄悄的,凉风习习,从亭子后面的琼华池上吹过来。
漂亮的桌子上放着许多瓜果,陆恪发现其中几样竟然连他都没有见过。
陆家富可敌国,便是岭南的荔枝桂圆他也时常见到。一路上见到亭台楼阁,华丽宫殿都毫无感觉的陆恪,此刻才感觉到皇帝还是比陆家更有钱。
他正盯着其中一个奇怪的水果发怔,突然走进来一个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头上的发辫用粉丝带和珍珠盘了两个圆团团,配着一双圆乎乎的大眼睛,玉雪可爱,十分娇憨。
陆恪打量着她,心想,宫里竟然还有这样小的宫女?
小丫头眨了眨眼睛,仰着头看着他:“你就是陆恪?”
十二岁的陆恪个子已经快要赶上大人,所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白白嫩嫩像个粉团子似的小胖丫头,点了点头。
小丫头把手指头咬在嘴里,仰着头又问:“听说你家特别有钱,比皇家还有钱吗?”
陆恪很谦虚地回答:“陆家当然不敢和天家相比。”
“嗯,听说你们家人都很会做生意。”
陆恪进了宫,谨记父亲的交代,要谨言慎行,低调谦虚,所以再次谦虚地回道:“不敢当。”
“我也会做生意,你瞧。”小丫头仰着脸,胖乎乎的手指上挑着一条粉红色的璎珞,“这串璎珞卖给你,只要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陆恪看着这条简陋的、歪歪扭扭的璎珞,摇了摇头,干笑:“我不要。”
“不要,为什么?”
“这是女孩儿的东西,我买来没有用。”
小姑娘眨着大眼睛:“你可以送给女孩儿啊,比如你的姐姐。”
“我没有姐姐。”
“那你妹妹。”
“我也没有妹妹。”
小姑娘锲而不舍道:“你早晚会有妹妹啊,比如我大哥哥,有了两个弟弟,才有我这个妹妹呢。”
陆恪:“……”
小丫头还真是能说会道啊,不过他已经被她缠得头有点大了,于是,实话实说道:“可是,这根本就不值一百两银子啊,一个铜板都不值。”
小丫头瞪着圆乎乎的大眼睛,气呼呼道:“你说什么!一个铜板都不值?”
“一百两银子都可以买一辆华丽的马车了。你这是什么嘛,一点用处也没有,也不好看。”
“胡说,父皇说我亲手编的东西,价值千金!”
陆恪听见父皇两个字,呆住了。
这个小丫头就是曦光公主尉祉儿?他未来的媳妇?
那好吧,强买强卖他也只能认了。他打开荷包,还没等取张银票出来,小丫头已经将他整个荷包都给抢了去,两颗黑水晶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发着光:“哇,好多钱,都给我!”
陆恪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后来事实证明,这位闻名四海的天下首富陆恪,从看见曦光公主的第一眼开始,就处于了赤贫状态,从此迈上了失财、失身、失心的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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