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晴芳一掉泪,侯爷和弄春总是会变着法子哄她,一个习惯于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一个则会硬挑出些好话来宽慰她。
可惜这次两人没一个搭理她的,李渭枫也不是没察觉到她的自责,前襟都被她的眼泪打湿了一大片。一路上自始至终板着张冷脸,一言不发,回到知州府上,也只管把她抱回房间里,吩咐了弄春上来伺候,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晴芳滑进净室热乎乎的汤池里,身体上的疲惫被一扫而空,她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弄春刚好捧着澡豆面子进来要服侍她搓身,见她闷在水里只露出脑袋的可怜样,以为她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忙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晴芳咕噜咕噜吐了两口泡泡,从水里翻腾出来,抹了把脸,趴在汤池边上蔫巴巴道:“小春子,你说侯爷这次会不会是真生我的气了,我还是第一次瞧他用那么冷的脸色看我。”
从前在他那儿最差也是个直接忽视的待遇,还不曾像这般对她冷过脸。尤其是上次在池南镇出事,又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后,更是对她百般惯着,要什么给什么,掉一滴泪都心疼地搂进怀里仔细哄着。
弄春先是为她没吃大亏松了口气,听她一说,又想起跟她算账来:
“我还道什么事,原来是这个,要我说,侯爷他没骂你已经是好的了,你知足吧。叫你在外面不着调的瞎疯,从来也不听人劝,都不知道心疼则个,害得这些人日日里食不下咽夜不安席的,都是因为谁啊。”
晴芳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好妹妹,你别训我了,我已经够难过的了。”
弄春不理会她的撒娇,冷哼道:“你是小姐,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哪敢训你啊,只能眼巴巴地跪在菩萨面前,祈求她老人家保佑你平安无事,不然奴婢就是下去了都没法跟夫人交代。”
一想起晴芳走失后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弄春就忍不住憋屈,江鹤要她不许成日里哭哭啼啼的,让侯爷看到只会平白惹他伤心,她只好偷偷跑去给故去的姨娘烧香,以寄托心里的不安。
晴芳被她数落的根本反不上腔去,心里头的愧疚愈发堆积。
洗漱穿戴好后,江鹤奉李渭枫之命来接她,说是依规矩需要去给皇上请罪,晴芳这才想起自己添麻烦都添到九五之尊他老人家头上去了,这回可真是外甥打灯笼,丢了个大人。
好在卫垣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看在李渭枫的面子上,轻飘飘一句为民除害功过相抵便将她打发走了。不过小皇帝也可能是看在李渭枫与她一同跪下请罚的份儿上,才大发慈悲地放了她一马。
来回这么一折腾,便到了用午膳的时辰,方荐的夫人听到她平安归来,特地命厨子做了一顿接风宴给她洗尘,还贴心地派丫鬟送来几套合身的正经衣裳好让她替换,顺便还拨了两个临时伺候的婢子过来,方方面面都安排得极为妥当。
晴芳瞧着眼前端庄贵气的知州夫人,朱唇粉面,风韵绝佳,一举一动间尽是端庄大气,看得她艳羡万分。
听弄春说方夫人娘家乃是扬州有名的书香门第,方夫人的一手好字可是被先皇亲口称赞过的,据说还被封了“一品丹青”的名号。
来这儿没多久,几乎人人都感受到了方荐的贤内助有多么的体贴周到,就连弄春这么个身份低微的婢女提起她来都是赞不绝口,对比之下,晴芳着实有些自愧不如。
若论官品,李渭枫要比方荐高上许多,身份亦是比不得的尊贵。可偏偏在娶妻当家这一方面,自己与方夫人简直有着云泥之别,一比之下更是相形见绌。
饭桌上,卫垣一时兴起想要见识一下传闻中的“一品丹青”,方荐对夫人点了点头,方夫人便命人铺上纸笔,落落大方地写了一副“四海升平,国富民安”的对子供卫垣赏看。
卫垣一向爱字,喜好收集名家字帖,因此一眼便认出方夫人的字师承柳公,骨力苍劲,润而不肥,比起在座的各位男子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禁悦然道:“好字,好字,方夫人的字可称大家也。”
方夫人福了福身子,谦虚道:“皇上谬赞,民女不过是东施效颦,班门弄斧罢了,若论真正的大家,先皇的墨宝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无上妙品。”
方荐也跟着一同附和道:“承蒙皇上喜爱,内子技拙,给各位献丑了,依臣之见,皇上的字比起先帝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爱卿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卫垣开怀一笑,连连称羡道。
他这话实乃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倘若有朝一日非要立后,哪怕是傅正年强塞进来的,他也希望那会是一个如同方夫人这般雅善淑娴的女子,能与他共拥江山,体恤百姓,母仪天下。
可在晴芳理解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这八个字如同落雷滚滚般砸在她的天亮盖上,听得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小皇帝这话分明就是意有所指,指桑骂槐。同是官夫人,她却除了给李渭枫惹麻烦,闯祸之外,身无半点能给他添光的长处。
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如此黯淡平庸的她,甚至妄图仅凭一个孩子便攀上他的正妻之位,这种事谁听了不觉得匪夷所思,可笑至极。
满桌的珍馐顷刻间变得索然无味,她甚至有些怀念在花婶家度过的那段平静无忧的日子,至少在那里,她还算得上有一技之长,还有人愿意把她当做下凡的仙子,能够满足她那小小的虚荣心。
她祈盼地望向李渭枫,想向他讨一个安慰的眼神,可他只是淡淡地忘了她一眼,便撇开了视线。
从回来开始,他就有意无意地忽视着她,晴芳也有些拿捏不准,李渭枫到底是在生她的气,还是对她彻底失望了。
一旁的沈绪早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这会儿趁着卫垣同方荐说着话,主动给她盛了碗羊羹,放到她面前,安慰她道:“妹妹才受了惊吓,难免会有些心绪不宁,这汤鲜美,先吃点羊羹暖暖身子。”
晴芳默默地打量了李渭枫一眼,见他正专心听卫垣说这话,无暇顾及她,才端起羹碗,对着沈绪感激一笑道:“多谢堂兄关心,我没事。”
那笑极为别扭,笑中带苦,像是在揶揄沈绪一般,令他心疼道:“好久没见你同以前那般无忧无虑地笑了。”
晴芳喝汤的手一滞,险些将汤撒到身上,忙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淡淡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已嫁做人妇,岂能像小时候那般不知礼数。”
沈绪望向她的眼神宠溺而温情,他率性坦言道:“那又如何,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小丫头。”
这话让两人一瞬间梦回到彼此青梅竹马的那些年,那时候晴芳也曾幻想过,或许将来自己真的会嫁给沈绪,他对她极尽体贴爱护,懂她喜好,知她忧患,又一表人才,勤勉上进,家室优渥,亦能给她想要的自由,这才是“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只可惜她的一颗芳心,全都落在了当初从山贼手里救下她的安定侯身上,彼时一眼惊为天人,令少年时的懵懂爱慕全都化为了过眼云烟,消散无踪。
念及从前美好而短暂的兄妹情谊,晴芳展颜一笑道:“说起从前,堂兄可还记得当时的初月姐姐?”
“初月?”沈绪顺着她的话回想了一番,恍然大悟道:“你是说如今的国师大人朗月初?”
晴芳点点头:“对啊,沈遇哥哥惯会糊弄我,害得我一直把他当个姑娘家对待。”
说起这个沈绪就来气,那会儿晴芳粘朗月初粘到都没有心思搭理他,常常跟在朗月初屁股后面到处乱跑,害得他活得像块背景板一样,沈绪愤愤道:“兄长他当年连我一块儿骗了,若我当时知道真相,定不会让你那般粘着他。”
一旦回忆起童年趣事,两个人便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你一言我一语地,有着说不完的悄悄话。
李渭枫坐在卫垣身侧,时不时地往她方向瞅上一眼,将她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他不知沈绪同她说了什么,竟能一瞬间安抚好她的情绪,笑得这般开怀,这让他极为不爽。
过了一会儿,方荐起身敬酒,晴芳正欲举杯同饮,方夫人的婢女却悄悄附到晴芳耳边,同她小声嘱咐道:“李夫人,这是我们夫人特意为您温好的茶水,您怀着身子不宜饮酒,一会儿以此代酒就好。”
说着果然将她面前原本的清酒替换了下来,晴芳惊讶万分,抬眼望向方夫人,对方感受到视线,回了她一个温柔得体的浅笑,晴芳点头会意,先前好不容易恢复了的情绪又开始低落起来。
方夫人越是滴水不漏地关怀着她,越让她心中却烦闷至极,喝下去的茶水明明甘甜清醇,却涩地她嗓子眼发苦。
没想到她竟然连她怀有身孕这种事都知道,能够替她着想到这一步,确实让人心服口服,可晴芳对她就是喜欢不起来,甚至产生了一丝可耻的嫉妒心,这样的想法让她感到更加的自我厌弃。
用完午膳回到房间,晴芳有些自暴自弃地仰躺在床上,将一屋子伺候的人,连同弄春全都撵了出去,说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不服气地想从自己身上找出一些能够与之匹敌的优点,可琴棋书画她都只通些皮毛,女工也只能算将将看得过眼,又不似傅灵犀和岚音那般有武艺傍身,唯一擅长的,就是做一些精致可口的小点心。堂堂侯府夫人,拿得出手的竟然只有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说出去不会让人笑掉大牙吗。
晴芳想这些想得有些入迷,连李渭枫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注意到。
“在想什么?”他来到床边,除了鞋袜,陪她一同躺了下来。
晴芳心里乱糟糟的,根本不知该如何应承他,只好翻了个身,转向里侧,声音闷闷地道:“没想什么,有些乏了,想小憩一会儿。”
李渭枫将她的脑袋扶起,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搭在了她的小腹上,两个人像汤匙一般嵌合在一起,晴芳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有些脸热道:
“怎么这样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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