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母子
南方叛乱未平,百姓饥不果腹,皇帝却沉迷佛法,荒废朝政,群臣泣血上书,跪伏在乾承殿外哭求皇帝上朝理政,然而,乾承殿的大门始终紧闭,朝堂上下一时愁云惨淡。
见此情景,太后不得不出面整治,她先是将因反对皇帝而被打入大牢的户部尚书董仓轶等人释放,并官复原职,接着,下令调广运仓五十万石粮食,分别送往山东、河南两地,赈济灾民。同时减免江南当年赋税,要求当地官员开城安置流民,赈济百姓。
针对越演越烈的湖广叛乱,她却一筹莫展。
朝中并非缺能征善战的武将,可那些人要么曾是齐国公的部下,要么曾经为齐国公喊过冤,倒不是不能用,只是,到底有几分不放心。最后,她听从兵部尚书石光祺的建议,命泉州府知府刘广茂调福建浙江两地官兵二十万大军入湖广,随后,又命承恩公世子徐长美为副统帅,负责筹集押运粮草。
几日后,太后连下两道懿旨,立大学士程士方的孙女程蓊蕤为后,又在朝中重臣闺秀之间迅速遴选了四妃八嫔,充盈后宫,承恩公徐家也在其中。
因太后这一番雷厉风行,再加上永平侯接连传来捷报,一时之间,朝堂上下士气大振。
明光堂内,陈景瑜一身缁衣盘坐在蒲团之上,双目微阖,神情肃穆,嘴中念念有词。
同样僧衣僧帽的张权匆匆而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忽然睁开双眼,放下手里的木鱼看向一旁的圆觉,“国师,弟子有事告退,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说罢,起身朝着仁寿宫走去。
太后听说皇帝来了,也不惊讶,转头对一旁坐着的几位大臣道,
“正好皇帝也来了,你们有什么拿不准的便去问他,让他拿个主意!哀家虽年纪大了,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还是记得的!若不是哀家一时心软,也不至于担了这样的骂名!”
短短几日之内,仁寿宫一连发出七八道懿旨,甚至一直悬而未决的皇后人选也尘埃落定,便有言官上书,明言太后应恪守本分,劝导皇上重返朝堂为上,而不是效仿那武皇牝鸡司晨。
几位大臣听太后说这话,连道不敢,皇帝不理政,太后若是再撒手,这朝廷还不乱了套!便是要撒手,也得皇帝大婚的事情彻底结束。
陈景瑜进门顾不得行礼,便高声道,“朕不要娶那姓程的!”
太后一听这话,立刻扶了额头,“顾大人,你快劝劝他!”
陈景瑜这才发现殿里还站着礼部和钦天监的大臣,见他们手里拿着彩册,哪里还不明白,当即冷了脸,“还不快出去!”
几位大臣见皇帝连太后也不放在眼里,果然是魔怔了,互相看了一眼,施礼告退。
转眼,空旷的大殿内只剩了母子二人。
自从大半月前太后带人撞开了乾承殿的大门,母子二人再没见过面,这一照面,一时间竟有了陌生之感。
“全哥儿,你到底想如何?”半晌,太后终于开口,语气无奈,带着浓浓的疲惫。
“这一月来,你不见大臣,不理朝政,出来说得第一句话便是告诉哀家,你不想要哀家为你选的皇后?难道你这是打算效仿前朝荒帝,做个亡国之君?”
陈景瑜并没有被这一声全哥儿叫得有半分心软,他看了软榻上的太后一眼,“朝中大事不是有母后和承恩公吗?哪里用得着朕来插手。”
太后被他这一眼看的心头一跳,随即大怒,正要开口质问,就听他接着道,
“其他的事朕可以不追究,只有这皇后之位,必须由朕说了算。”
“你这是非要立那个商户为后?”
陈景瑜却没回她的话,“总之,皇后须得朕说了算!”
两日后,本该在家中待嫁的程家大小姐却突然失足落水,众人正替她惋惜,便有传言称,那程小姐是因为被人撞破了私情这才投河自尽,说话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众人半信半疑之时,便又传出程士芳被自己孙女活活气死的消息。
没过几天,工部左侍郎潘峥云的女儿突然患了恶疾,被连夜送往沧州老家,而她也是太后选定入宫的妃嫔之一。
太后知道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命人将已有五个月身孕的柔妃接到了自己宫中。
京城的兵荒马乱安然一无所知,下了龙头山后,她先带人在玉山北面的少华山中寻了个隐蔽稳妥的地方,将春芽等一众伤员安置下来养伤,待伤好后再与他们汇合。
她本想将陈恪也一道留下,谁知,他却一口拒绝。
“不过是些许血皮肉伤,算不得什么,我如今是你护卫,怎能离你左右?你若是担心他们的安危,那便让赵大江留下照应,再加上王简还有那些女兵,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安然见他坚持,也不再多劝,带着剩下的人径直往东。
为了转移官兵的注意力,尽量降低伤员以及牛二两路人马暴露的可能行,她干脆打出佛女的旗号,带人冲进了江山县,开粮仓,分米粮,之后一路杀官兵,收流民,声势越来越大。
休白看着文弱又迂腐,却对这一带的地形极为熟悉,有他带路,安然一行人在江郎山中神出鬼没,将闻讯赶来的南昌卫以及衢州所官兵耍得团团转,为了避免官府大规模的围剿,安然决定再次兵分两路。
她命陈贵和休白二人带着众人北上入严州,借着深山密林的遮掩与官兵周旋,自己则该换行装,直奔桐柏山。
陈恪已经打听出,徐家老二去的不是别处,正是在那台州府桐柏山。
他之前曾派人打听过青虚道人的下落,却始终没能找到,虽没找到他的人,却将那玄贞观打听了一清二楚。
那玄贞观原是池州府青阳城外的一座关帝庙,自建庙起便一直香火不旺,甚至还曾一度荒废。三十年前,来了位云游的道士,自称青虚,他见此处靠岭朝山,来龙去脉,气势非凡,便在此落了脚,开坛斋醮,画符驱鬼,念咒除妖,逐渐有了名声。
五年前,青虚重修关帝庙,更名为玄贞观,重修后的玄贞观声名更盛从前,算卦求符的百姓络绎不绝。
得知那玄贞观的所在,陈恪立刻派人前去查探,一番波折之后总算从观中道士的口中得知,青虚总共交代了三处地方,除了蓝山城外的七星山之外,另外两处分别是天台桐柏山,以及大宁九龙潭。
据那道士交代,其实还有一处,只不过那一处是青虚亲自点压,谁也不知道究竟在哪儿。
安然听说后,并没放心上,她如今已经习惯了这具身子,只要她的手能握刀,她的腿能奔跑,其他的解不解除倒也不甚重要。
陈恪却皱了眉,他若猜的没错,那几处地方应该都放着安然的尸身,且都用了符咒予以封印。不管那符咒到底是何用途,是否有用,他都不能任由它们折辱安然的尸身!他定要将它们一一找到,不光得找,且还得在皇帝发觉之前完成此事!
一行人到达天台时,正值二月,本该绿草曼如丝,杂树红英发的江南,却一片萧索。一连数月未降甘霖,满眼望去,尽是枯黄干瘦的枝条,竟是一丝绿意也不曾见到,
桐柏山位于天台城北,自古便是道家仙山,修行胜地,陶弘景《真诰》云其“高外八千丈,周回八百里,其山八重,四面如一,乃不死之福乡,养真之灵镜。”山中道观林立,鼎盛时,号称有三十六宫,七十二观,一百零八处坛台,道众过万如过江之鲫,紫烟缭绕遮天蔽日。
然而,此时的桐柏山却没了仙山圣境的安宁缥缈,通往山上的平坦大道上,到处都是面容愁苦的百姓,他们衣衫褴褛,拄棍托钵,或是拖家带口,或是踽踽独行,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有人驻足张望,有人依旧低头前行,脚下的步子却加快了几分。
眼看前面的人越来越多,安然不得不勒紧缰绳,缓步前行,目光扫过左右的行人上,眉头微蹙。
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逃荒的百姓,可不知为何,他们不往山外走,却朝着山上行。
陈恪紧随在她身旁,见她打量周围的人,沉吟片刻开口道,“每年正月十五,桐柏山上的寺院道观都会向附近的百姓派药施粥,一直持续到二月的三清节,想来,这些人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去年江南一带先是蝗灾,后遇干旱,粮食短缺,然而粮价却被人一路哄抬,一石精米卖到金华时价二两,便是糙米也要一两七钱。豪门富户自然不怕,可普通百姓除了种田,再没旁的营生,一旦地里没了收成,哪里拿得出银子买米买粮,只得四处逃荒。
听说桐柏山上施粥,这些人便都一窝蜂地跑来,今日禅云寺,明日朝阳宫,总之,哪里有粥便往哪里去。
转眼间,几人已到了山脚,安然翻身下马,回头朝背上看去。
背兜内,阿望依旧睡得香甜,并没有因她下马的动作而惊醒,只将脑袋晃了晃,又趴在背上继续酣睡。
临行前,她本想让阿望跟着大伙儿去严州,谁知,这孩子却拽着她的衣领死活不肯松手,一张小脸更是哭得声嘶力竭,感觉不像是短暂分离,而是面临生死之别。
她虽明知不该,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将他重新背到了背上。好在这孩子是真的乖巧,只要到了她手上,从来不哭不闹,懂事得不像是个一岁的孩子。
陈恪见她回头,肚子里又忍不住酸了一回。
也不知这小子到底哪点合了安然的眼,嚎几嗓子就叫她将人背在了自己的身上,再也舍不得放下,倒真像了亲母子一般!
看着她额上的汗珠,他忙上前去托那累赘,掌上一沉,拇指食指便忍不住掐了上去,正准备用力,便见原本睡得正香的阿望嘴巴一撇,似要哭出来,他吓了一跳,忙赶紧松开,还不忘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两拍,见他又继续睡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
谁知,一抬头,却见安然不知什么时候回过了头,那双沉静的眼盯着他,直看得他心头一跳,连忙正了脸色,“是这里吗?”
安然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过头去,抬头去看那夹在峭壁陡崖间的飞檐宝顶,点了点头。
从金华府一路向东,她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股熟悉的躁动与不安,与当初蓝山城外的感觉如出一辙。过了括苍山之后,那股不安便又成了强烈的牵引,引着她不停地抖动着缰绳,一路疾驰。
陈恪看了分散在人群中的护卫,回头叫来顾大,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对她道,“走吧!”
安然却没动,目光落在山道一旁的告示栏上,那里赫然贴着一张通缉告示,上面是个年轻女子,眼珠乌黑一团,模样冷峻,跟她如今的模样有个七八分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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