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安然有些恍惚。 那时,父兄征战在外,家中只她和母亲与大嫂。母亲自生下她后便一直多病,大嫂又怀着身孕,根本分不出更多的精力来陪她玩乐,丫头婆子倒是时时刻刻跟在身边,可她们只会跟她说小心,不能,不可以,她恼得恨不得她们立刻从眼前消失,哪里又耐烦跟她们多话。
偌大的国公府,能陪她的也就那几只她捡来的宠物,虽个个脾气古怪,却都是她的心头好。
小六是她无意间救下的一个孩子,无父无母且口不能言,她一时心软便带了他回家。
那时的他瘦瘦小小,个子也只到她的鼻根处,虽不会说话,眉眼却生得极好,人更是聪明,不管教什么都是一学就会,有他陪着,练字习琴不再枯燥,学武更是有趣起来。
他陪着她上山摘果,下河采莲,帮着她逃课,跟着她被罚,很快便成了她最信任也最离不得的人。
可惜,他只陪了她两年都不到,便失足淹死在了城外的三里河。
那年中秋,二哥带着他们出门放灯,一回头却突然发现小六竟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身影。二哥安慰她说,他定是贪玩跑去看杂耍了,她却不信,小六年纪虽小,却从来不会一个人偷跑出去。她催促着下人分散去找,可所有热闹的地方找遍了也没能找到人,最后,有人在河边发现了小六的一只鞋子。
几日后,他的尸身被找到,却已被河水泡得看不出面目。
之后,她大病了一场,病好时,春风已过,满园花香,她口中的那个小六弟弟也似乎随着那年冬雪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记忆之中。
她看向面前的人,手向身侧摸去,没能摸到她的刀,腕上却滑下一串念珠来,温润似木,坚硬如石,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倒是有些似曾相识。
她的目光从念珠上移开,落在面前的人上,这人是如何认出了自己,又是从何听来小六的名字?
他冒充一个早已故去多年的孩子又是为了什么?
“是我,我没死,我还活着!”
见她眼里涌上杀意,陈恪一把拉开自己的衣领,从脖上扯下三枚铜钱,摊开送到她的面前,
“你看,这是当年你买我的那三枚铜钱,你可还记得?”
她看着面前磨得发光的铜钱,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当年,她带了小六回庄子上养伤,可伤好后没几日,他便偷偷跑出了庄子,回来时,手里便攥着这三枚铜钱。
她开始没注意,后来才得知,那李三保被他暴打了一顿,直打得头破血流他才善罢甘休。
母亲知道这事后本想狠狠责罚他一番,可见他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小姐的钱几个字,便什么话也没说,还破例将他留在了后院,让他继续陪她一起读书习武。
她再次抬眼看向面前的男子,目光落在他眼角的那道细长疤痕,陌生的脸庞渐渐收缩,与记忆中那张瘦弱苍白的脸慢慢重合,漆黑的眸子闪过刹那的光芒,可又转瞬即逝,眨眼间一切风平浪静。
竟真的是小六呵!
原来,他没有死!他也果然不是哑巴!
原来,背叛她,欺骗她的从来不止那一人!她身边的谎言甚至在更早之前便已出现,那曾经的欢乐是真,抑或是假?
看着她漠然转脸,陈恪脸上的笑慢慢凝固,心也跟着渐渐沉了下去。
他无法接受昌平死在他面前,可他同样也没法接受她如今看自己的眼神,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甚至,比陌生人还要不如!
他忽然想起自己安排的那场刺杀,心里咯噔一声,正要开口解释,屋门便被推开,接着,陈贵一头冲了进来。
“公子,不好了!”
陈恪却没回头,见昌平没被吓到,这才开口问道,“什么事?”
“临武城失守,谢大人”
不等他话说完,陈恪便立即出声打断,“出去说。”
他起身正要朝外走,忽见昌平转过脸来,晨间的一缕曙光透进窗扇,照着她那苍白的脸愈加无力,漆黑的眸子却滑过一丝生动的亮光。
他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抢在她开口前说道,“你安心养伤,我去去就回。”
不管她是忧心谢天虎也好,是关心其他的事也罢,对他而言,什么都没有她的伤重要。
安然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慢慢转过头去。
目光移开,似乎也带走了陈恪身上所有的暖意,他心里尚在犹豫,人却重新蹲下了身,巴巴地解释了一句,“你别担心,一切有我。”
说完,他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手不经意间划过她的下巴,指下似云软如玉腻,激起一阵酥麻,瞬间袭遍全身。
他浑身一颤,随即蜷指入掌心,似乎想要留住这刻的悸动。
昌平昏睡不醒的那几日,他日夜伴在她的床畔,亲手替她喂药,帮她擦洗手脸,却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旖旎心思,如今,她终于睁了眼,他感觉自己也跟着活了过来,也再次感受到了胸膛中那久违的怦击。
他不禁抬眼朝她看去,这才发现她眼眸始终低垂,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的这一番动作,眼底不由得一黯,犹豫片刻,到底起身朝外走去。
屋门被再次推开,宫羽端着药碗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这几天,那变脸阎王一直将他们拦在门外,谁也不让进,她每日只有给小姐换药擦身子的时候才能看到她,没想到,今日那阎王竟然不在!
她快步走到床前,一抬眼便见小姐睁着眼,呆了呆,忽然啊地一声哭了出来,人也扑倒在床沿上!
“小姐!您醒了,醒了!”
她又哭又笑,说的话也语无伦次起来,“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您了,牛叔说要给您买寿材冲喜,老菜头快死的时候就提前买了棺材,可还是死了,我怕极了,老爷老太太都不在,我买了您喜欢的大红绸子,可一整匹布都被我裁光了,也没能做出一件衣裳来,老太太知道了肯定又要骂我败家子。”
安然耐心地听她将话说完,目光落在她的胳膊,眼底闪过刹那间的温柔。
宫羽见小姐盯着她的胳膊瞧,连忙去抬自己的胳膊,“小姐我没事,您瞧,我还能动呢。”可刚抬到一半,便龇牙咧嘴嘶了一声。
“真没事,是我太用劲了。”她强忍着泪,连忙摆手。
安然看向她那极力掩饰的脸,神情严肃,“下次,别替,我挡。”
上一世的宫羽就是替她挡了剑,这一世她只想护着她,让她好好活,替死去的宫羽、商紫她们好好活。
门口投过一片阴影,却是盘昂立在门里,见她看过来,脸上扬起了熟悉的笑,眼里的亮光点点。
这一路,他也有过丝丝怀疑,怀疑她到底是不是那个会给他们带来光明与安康的神女,若是,她为何没能护住他阿爹和族人?可若不是,她的身上那些神迹又作何解释?
他在怀疑和犹豫中渐渐沉默,可看着她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救自己,他再一次动摇起来,他没法看清自己的心,更没法看清她,只好将这一切交由天神。
他向天神虔诚祈愿,她若真是神女,便让她三日之内醒来,从此平安康健,若不是,那便让她永坠黑暗,沦为恶鬼奴仆。
今日正是第三日,她醒了!
牛二提着竹筐快步从院外进来,见正屋的门大开,屋里隐隐有人说话,心里一喜,连忙小跑上前,“可是小姐醒了?”
他一边问,一边扶着盘昂朝屋里走,见安然果然醒了,顿时咧开了嘴,“我就知道小姐是大富大贵的人,没那么容易死。”
“呸!呸!呸!不准说不吉利的话!”宫羽一听死,立刻回头瞪牛二。
牛二闻言,一边笑一边抬手朝自己的嘴扇去,“瞧我这张嘴!小姐您别介意,我牛二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
可一想到刚才听来的消息,他的脸上又有了几分忧色,见安然朝他看来,想也未想,便开口道,“小姐,听说那个宣平侯打败了咱们的人,连谢大人也受了伤。”
刚才他在外头喂马,无意间听到陆公子和陈贵说临武城的战事,他虽是跟了安然,可依旧挂念自己那几十个投奔了谢大人的兄弟,一听说他们吃了败仗,也不由得悬了几分心。
“小姐,怎么办?”宫羽也慌了,老爷可是这一家之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太太还有小姐该怎么办?
“说。”安然沉声道。
“哎,说是宣平侯带了五千人先到了临武,一到城下便四处点火,还往城里扔火球,想要逼谢大人开门投降。谢大人便带了人出城跟他们打了起来,没想到,那魏英手下有只厉害的黑甲兵,不光箭无虚发,手上的刀也厉害,谢大人手下的人被他们杀了大半,自己也受了伤,最后只得带着剩下的人退到了南阴山。”
“黑甲兵?”安然听到黑甲兵几个字,微微皱了皱眉。
“对,黑甲兵!听陈贵说,那些人全身黑甲,上下护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俩眼珠子在外头,就连马也披了铠甲,号称什么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他们人还没到跟前,先是一大波箭射过来,人立刻就成了箭靶子,就是侥幸活下来,他们手里的刀又杀了过来,这般厉害,别说谢大人没法子,就是神仙也难招架啊!”
听到这儿,安然的嘴边滑过一丝冷笑,眼神也愈来愈冷。
大陈长兵多用枪与矛,弓箭虽也备,却多是备用,而将弓箭与大刀作为进攻武器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安家军,确切地说,是她二哥手下的黑鹰骑。
大陈北境东有鞑靼,西有瓦剌,都是善骑善射逐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每逢天灾**便会南下入境,烧杀抢掠一番之后再扬长而去,被百姓称为北蛮。
二哥十三岁起便跟着父亲讨伐北蛮,之后更是常年驻守边关。为了应对北蛮骑兵的频繁侵扰,他从安家军中挑选了善于骑射的八千人,抛弃长兵所用的□□与矛,而改用北蛮人惯用的弓箭和大刀,训练他们骑射,同时将安家刀法简化成十式二十一招,尽数传授给兵士。
龙州城一战后,黑鹰骑折损大半,却也在军中名声大噪。在后来与北蛮的对战中,黑鹰骑始终位列最前,直面对方的箭雨,同时也回以对方利箭;手持□□的长兵随护两翼,最后则是整齐划一的步兵,用来最后的短兵相接。
为了保护这支得来不易的骑兵,二哥曾计划给所有的将士以及他们身下的战马都披上甲胄,却因为耗资甚巨,迟迟未能实现。
没想到,二哥死后,他一直筹划期盼的铁甲黑鹰骑竟成了真,只可惜,它已不再姓安。
沉默半晌,她缓缓转过头来看向牛二,“请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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