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皇后

城里的热闹很快驱散了几人之间的诡异气氛，宫羽到底年纪小，乍一到城里，立刻被左右的铺子行人给夺了眼珠子，哪里还顾得上姑爷不姑爷的事了。 “小姐，那里有糖人，我替您买一个来？”
安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街道巷口摆着一个小摊，一人宽的木柜上支了一高一矮两排木架，上面插了两排形态各异的糖人，摊主低头捏搓手里的活计，七八个孩子围在他四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几个妇人闲适地立在一旁，一边说着话，一边等着自家孩子。
她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宫羽，微微颔首。
宫羽立刻跳下马车，朝着小摊奔去。
她就说，小姐从前最爱吃糖，糖人更是爱不释手，如今虽说病好了，可习惯哪能说改就改！
她将架子上的糖人看了一圈，指着其中一个衣带飘飘的美人道，“老伯，给我这个嫦娥！几个大钱？”
摊主见来得是个姑娘，手上不停，脸上带笑，“姑娘，那可不是嫦娥，是赵娘娘！”
“赵娘娘是谁？”宫羽不是头回买糖人，只知道有王母娘娘，却还是头回听说赵娘娘。
“呀！您怎么还不知道赵娘娘？就是衡州府那位进了宫的赵娘娘啊，人长得比嫦娥还美，心肠也好，听说皇上对她特别宠爱，还要让她当皇后呢！”
宫羽一听衡州府赵娘娘，立刻想起了谢家院子外的闲话，她手一转，指向一旁的铁拐李，“不要那个了，给我拿这个！”
一旁的妇人见了，哎了一声，上前插话道，“姑娘还没嫁人吧，听婶子的话，就拿赵娘娘，回家啊供在案上，每日给赵娘娘磕个头，求她也给你寻个好夫婿！”
另一人也道，“对！虽说这糖人比不上泥人木像存得久，可都说心诚则灵，娘娘不会计较那么多的。”
摊主见她们说放不住，嘿嘿笑了两声，拔下糖人炫道，“现在城里哪里还有泥人木像了，早被抢空喽！也就我这儿还有赵娘娘，好看不说，闻着也香！”
宫羽的脸黑成了锅底，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身后有人道，“喂，你要不要？不要我要了！”
话音未落，一只手便从后头伸了过来，一把夺过摊主手里的糖人。
她转头看去，见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扔了钱转身就跑，生怕她要追上去抢一般。
摊主见她脸色难看，连忙劝道，“姑娘别气，我这就给您再捏一个！准保比刚才那个还要漂亮。”
说着话，他从面前的大碗里揪出一大团白色的糖泥，搓拉拧捏间，一个人形便出来了，看不出美丑，确是比刚才大了不少。
宫羽看了看一旁明显小了一圈的铁拐李，咽了咽口水，没说话。
一旁的妇人却叫了起来，“呦，这个又大又漂亮！许的愿肯定也比旁的灵！姑娘可千万记得许愿！”
宫羽托着沉甸甸的糖人爬进车厢中，“小姐，您瞧！”
安然看向她手里的糖人，见是一个发髻高耸，身披彩帛的女子模样，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
从前，她最爱的便是各种做工精致甜香诱人的甜点，从荣盛斋的金乳酥，翠玉糕，到兰芝坊的鲜花饼，百果酪，却还是头回吃这糖泥做成的糖人。
她看了一眼对面的宫羽，见她神情期盼，目光急切，到底掰下一截手臂送入口中，顿时满口甜腻，可除了甜，也再没了旁的滋味。
宫羽看看少了条胳膊的赵娘娘，先是一愣，随即乐了起来。
“小姐，您可知道这个是谁？”
“这人就是跟您一天生辰的那个赵娘娘，听说皇帝特别喜欢她，还要立她当皇后呢！要我说，那是皇帝没见到小姐您，要是见了您，哪里还有她张狂的份！”
一想到那些人踩着小姐夸赵娘娘，宫羽就一肚子火气，要是她家小姐的病早些好，这皇后的位置还指不定落到谁的头上呢！
她的话刚说完，就听外头有人冷哼，“哪里来的野丫头，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宫羽探出身子朝外看去，见道上停了辆青盖青帏马车，碧落窗纱被人撩开，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正朝她们这边看来。
见她出来，那人斜眼将她一扫，鼻子里轻哼出声，微微扬了扬下巴，“我还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个黄毛丑丫头！”
宫羽两眼一瞪，正要说话，就见那人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看向她身后遮得严严实实的车帘，又是一声冷哼，
“乡下的野鸡竟也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想将娘娘比下去！真是痴心妄想！”
一旁丫鬟模样的人撇了眼宫羽身上粗布褂子，笑着劝道，“小姐，她们不过是帮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您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夫人还等着首饰呢，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宫羽听那人不光骂自己，连小姐也捎带上了，早气得七窍生烟，哪里肯让她们就这么走了。
将糖人随手一插，她叉腰骂道，“疯婆子说谁是野鸡！”
车帘唰地被人一把扯开，只见刚才说话的姑娘杏眼圆睁，满脸怒容，指着宫羽厉声喝道，
“混账东西！先是对娘娘不敬，接着又对本姑娘不恭，我看你是活腻了！你可知本姑娘是什么人！”
“管你是什么人，别人说话你插嘴，说的又不是你，你急个什么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赵娘娘呢！”
她看了眼那人满头的金钗，撇了撇嘴，“真以为头上插了金就成了皇后了？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赵青研的表妹。
她是桂东县钱县丞的庶女，因她姨娘同赵青研的母亲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赵青研要当皇后的消息传来，她母女二人顿时水涨船高，她姨娘成了她爹的正室夫人，她也成了城中追捧的官家小姐，就连县令家的女儿见了她，也得客客气气地跟她道声“妹妹”！
见惯了众人对她的阿谀奉承，小意讨好，如今的她哪还受得了宫羽这一顿劈头盖脸的喝骂，又羞又气，扒着车窗尖声喊道，“来人！给我撕烂她的嘴！把她抓起来，关到牢里去！”
话音刚落，后头便冲上来几个家丁模样的人，上前就要去拉宫羽。
这一路走来，宫羽哪里还是当初那个遇事只会掉眼泪的丫头，见那人还敢让人来抓她，抄起身边的棍子就挥了过去，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
“谁敢！”
安然听到外头的动静，立刻提刀起身，却被盘昂一把按住，“我去！”
说罢，人已钻了出去，对着车辕下的一人就是一脚。
安然看了眼外头的人，再看看远处扛着米袋急奔而来的牛二，手里的刀缓缓放了回去。
街上一阵鸡飞狗跳，那几个家丁哪里是牛二盘昂的对手，眨眼间三四个人就全被打趴在了地上，车夫见形势不妙，不等人吩咐，立刻扬起鞭子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宫羽还要去追，却被牛二一把拉了回来，“丫头，别耽误正事，咱们走！”
这桂东他们人生地不熟，既然没吃亏，也就没必要非要赶尽杀绝。
几人上了马车，也不再多停留，直奔城门而去。
“丫头，怎么回事？”
牛二一边驾着马，一边回头问宫羽。
“谁知道那疯子怎么回事！我们说我们的话，她上来就骂人，还说什么对她不敬！呸！她当她是谁呢！”
宫羽一口咬下赵娘娘的头，一肚子的愤恨顿时全部化成了嘴里的脆响。
牛二听完事情的始末，嘿笑了一声，冲着安然道，“姑娘，那人说不得还真有些来头。”
“无妨！”安然目光暗沉，声音冷冽。
牛二本就不在意，如今听她这么说，更是不在乎。
宫羽不满，含糊不清地道，“再有来头又能怎样！天大地大，拳头最大！本姑奶奶可不怕她！”
牛二听她这么说，哈哈笑了起来，“对！咱可不怕！”
这是他常挂嘴边的话，倒被她学了去，倒还真有几分女土匪的架势。
笑声未落，就听后头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去，却见十来个衙役张足狂奔朝着他们奔来。
“嘿！还真来了！”他大喊一声，“小姐，您坐好了！”
说完，吆喝一声，扬起手里的马鞭就冲前头挥去，那马吃痛，撒开蹄子不管不顾地奔将了起来。
冲在最前头的一名衙役见人已经发觉，连忙出声喝令，“前头那马车，快快停下！”
牛二勾头看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手里的鞭子挥得啪啪作响。
衙役见马车不但没停，反倒跑得更快了，忙冲着四周的行人喊道，“快拦下他们！”
行人还不及反应，马车便已从身旁窜了过去，只得也跟着高声呼喊，“前头的人，快拦下那马车！”
有人试图上前去拦，却见马车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又慌忙避开，有人推着羊角车想要去堵，却见那赶车的大汉凶神恶煞，手里的鞭子直奔自己头顶而来，再顾不上其他，扔了车便跑，一时间，街上人仰马翻，喧闹不止。
宫羽扒着车沿回头，见衙役渐渐被甩开，得意地冲后头呸了一声。
牛二却依旧不敢放松，“丫头，快进去！”
马车斜斜转过路口，直直冲出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