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宫里,鎏金博山香炉烟雾缭绕,一身靛青压金如意云纹衫的徐太后歪靠在龙凤呈祥的软榻上,身旁的侍女手持羽扇,缓缓替她赶着今夏最后那点暑气。
徐太后抬眼看了一眼东暖阁中低头端坐的少女,低声问一旁的侍女,“什么时辰了?”
“回太后的话,未时三刻了。”
太后又看了眼少女挺直的脊背以及始终平稳的小臂,满意地点点头。
来她这里抄佛经的姑娘不少,可真正耐得住性子,不骄不躁的这还是头一个。
这是翰林院大学士程士方的孙女,自幼熟读诗书,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为人稳重大方,性子恭顺平和,长得也是温婉可人,她是越看越喜欢。
她再一次看向屋外,淡眉轻拢,“皇上怎地还没来?你去看看!”
一旁的侍女躬身退下,刚走到门边,便见那头一簇明黄转进了宫门,朝着正殿走来。侍女心里一喜,连忙转身回禀。
太后听说皇帝来了,脸上的郁色顿消,扶着侍女的手坐起了身,余光撇过那头,便见暖阁中的人微微侧了侧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自己的儿子是大陈朝最年轻最有权势的男儿,这世间再矜贵自持的女子也会为他动心,为他侧颜。
见自己的儿子从外头进来,身上却又是那一身出宫的打扮,太后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很快又舒展开。
“儿臣给母后请安!”
“快快平身!”她伸手将皇帝拉到自己身旁坐下,目光移到那张和自己几分相似的脸上,笑道,“可用过饭了?”
“是,母后让人送来的小米凉糕甚好,儿臣连用了三块。”
“就知道你会喜欢,我特意吩咐了御膳房,让他们不要搁糖搁油,果然没错了!”
陈景瑜听她这么说,嘴角也带了一丝笑,“是!还是母后了解儿臣的喜好。”
太后拍了拍他的手,嗔怪道,“你是哀家生的,又是哀家一手养大的,我若不知,还能有谁知道?”
陈景瑜听太后这么说,也跟着笑,目光落在太后左手虎口的那道淡淡疤痕,轻声道,“时隔多年,儿臣也始终不曾忘记母后当年灯下捣米的场景。”
太后看了一眼暖阁,脸上的笑容淡去,“你这孩子,还提当年的事做什么!”
她原是太皇太后宫里的一名宫女,后被太皇太后赐给庆王,名义上是为了伺候皇子起居,实则是要做太皇太后耳目,监听庆王府内一切动静。
正因如此,庆王一直对她冷淡异常,即便她为他生下了儿子,也没能让他多看他们母子一眼。
那些年,她母子二人在庆王府最偏僻的小院中,冬无暖碳夏无冰,吃食也常常被克扣,她一个大人倒也罢了,可景瑜那会儿不过三四岁,常常吃完饭没一个时辰便嚷着饿,她便将领来的大米捣烂,蒸了做成糕,藏起来给他当点心,这一吃就是四五年,直到他自己学会了捣米,晓得其中的艰辛后,便再也没让她做过。
她们母子艰难求生,屈辱存活的过往,她只会深埋在心底,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愿轻易提及,更何况这殿里还有一个外人在。
“瞧哀家这记性,只顾着跟你说话,倒忘了程家小姐还在替我抄着佛经呢,来人,去将程小姐请过来陪哀家说说话。”
陈景瑜看也未看对面走来的女子,笑着打断,“母后,我还有事,改日再来陪您说话。”
说罢,也不等太后出声,起身告辞。
半个时辰后,一身士人打扮的陈景瑜站在了慈恩寺后的一间密室内。
密室不过一丈见方,四周无窗,本是犯戒僧人面壁的地方,如今却成了法慈大师的专属禅室,别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
法慈双目紧阖席地而坐,手里的念珠不急不缓地转动,并不曾因室内多了一个人而有片刻停顿。
见他如此,陈景瑜上前蹲下,一把按住他手中的念珠,“大师!朕已经将全天下所五月初七生辰的未婚女子都找来了,为何没有一个是她?”
他的话里带着压制不住的怒火,手更是将念珠挤得咯咯作响,法慈大师却似乎毫无所觉,他念了句佛号,缓缓睁开眼,
“强行招魂本就是逆天而为,老衲也不敢说必定能成。再者,生即死,死即生,施主又何必执意相求?”
陈景瑜听他这么说,一头站了起来,面色铁青,厉声喝道,
“老和尚!当初可是你打包票,说是能将她的魂魄召回,让她重返阳间!如今,你又跟我说什么生死死生!你若是再敢跟我打马虎眼,放回去的老和尚我这就一个不拉地都给你捉回来!”
法慈见他目露杀光,神色癫狂,轻轻叹口气,开口却绝情,“若施主执意如此,那也是他们的劫数,老衲救得了一次,救不了第二次。”
说罢,轻轻合上眼,继续转起了手里的念珠。
陈景瑜紧盯着地上的人,袖中的拳头紧握。
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真的没办法了吗,是她不愿意重返人间,还是这老秃驴故意推脱?
片刻之后,他又忽然跪倒在地,满脸是泪,声音哽咽,“大师,求您再帮我一次,再施一次法,只要能让她回来,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可以立您为国师,为您塑金身,建金殿,让您永载史册,万世留名。”
法慈大师手里的念珠收起,双手合十,“施主不必如此,老衲确实无能为力。”
禅室内,一坐一跪,久久再无人出声。
再出来时,陈景瑜又恢复了来时的威严,慈恩寺住持元慧上前恭送。
陈景瑜看了一眼元慧,似不经意地问道,“不知大师可曾听说过起死回生之术?”
元慧一愣,很快瞟了一眼紧闭的禅室,躬身答道,“回陛下的话,贫僧略有耳闻。”
陈景瑜闻言停下脚步,仔细看了他一眼,笑道,“听说方丈签文解得甚好,一直未能亲见,不如今日就请住持也替朕解一回吧。”
“不敢!”元慧脸上浮起笑,侧身让过,“陛下这边请!”
一行人掉头返回寺内,直到掌灯时分,方才从寺中匆匆回宫。
当夜,慈恩寺后山的密室内又闪进一人。
他刚合上门,便听身后一声叹息,“你来了!”
那人一惊,转身就要逃,就听那人继续道,“这里只老衲一人,施主不必担心。”
“你是什么人?”
黑暗中那人长长叹了口气,“因老衲一念之差,引得天下大乱,是以无颜留下名讳。如今大限将至,却得遇施主,也是缘分,在此想拜托施主一件事。”
来人渐渐适应室内的黑暗,借着门缝中泄出的一线光亮,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原是个眉须皆白的和尚,干瘦得厉害,整个人如同一截干瘦的老树,只两只眼大得惊人,眼底澄清一片。
他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什么事?”
法慈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将手中的念珠递了出去,“此物跟随老衲多年,请施主替老衲赠予她,愿她就此放下执念,回归本心。”
“他?他是谁?”
法慈摇摇头,“施主若不知,自会有人知。”
那人看老和尚始终未动,上前一步,用剑挑起念珠,伸手接过,一入手便觉不对,手中的念珠温润异常,似木非木,似玉非玉,鼻尖也传来一股淡淡的馨香,绝非普通僧人所能有。
他心里一惊,想到打听来的消息,立刻抬头问道,“您可是法慈大师?”
见他笑而不答,他回头看了眼外面,犹豫了一下道,“大师,可要我带您出去?”
地上的人依旧没有出声,脸上的笑也始终未曾变化。
他又轻声唤了一句,“大师?”
室内寂静一片,他心里咯噔一声,立刻上前,伸手去探鼻息,人果然已没了气了。
他一顿懊恼,再不敢耽搁,连忙闪身出门。
陈景瑜得知法慈坐化生天,脸上的轻松顿时褪去,怪不得老和尚油盐不进,原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看了眼昨夜带回的签文,眼里闪过一丝狠戾,若不是元慧,他差点儿就被他骗了过去!
“将那老和尚的尸身扔出去喂狗!”
大太监常乐一听,连忙上前劝道,“陛下,法慈大师精通佛法,在民间信众甚多,若是让人知道了他死后”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皇帝挥手打断,“朕是这天下之主,还敢有人非议朕?他们敢!”
常乐一听,连忙跪地请罪。
元慧听说皇上不仅没有怪罪他失职之罪,还让他将法慈的尸身扔出去喂狗,心中窃喜,又有几分为难,犹豫再三,到底不敢违抗皇令,偷偷将法慈的尸身扔到了后山。
临武县这一番动静不小,虽然黄天霸一入城便让手下占了几座城门,可依旧有百姓冲过层层杀戮逃出生天,逃向附近的蓝山和嘉禾。
两县县令得知山匪不光强占了临武县,还将城中包括县令,县丞在内的大小官员全部杀死,皆是震惊不已,连忙向宁远卫求援,同时紧闭城门,加强防守,生怕山匪掉头来跑到自己的地盘上。
此时的宁远卫也乱成了一团,指挥使张申和焦头烂额,他万万没想到,五个千户所,一个被瑶人占了,两个叛变,他赶紧召集卫所兵士,前往毛钎和溪田镇压。
谁知,走到一半,就又收到山匪屠城的消息,顿觉大事不妙,立刻八百里加急上书朝廷,同时调转方向,直奔临武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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