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景州朝歌,骑马半月脚程,入京时恰逢辞旧迎新、纳福团圆的小年夜,亦是大梁年底最后一次上元节灯会。
适婚男女们纷纷在这一天头戴面具手提花灯盛装出行,划船、投壶、射箭、猜灯谜,期盼着佳偶良缘。
已婚夫妇则携家带口的蜜里调油,放花灯祈福。
这是一年之中最为热闹非凡的一天,街上如蚁人潮熙熙攘攘,翠湖里飘满祈愿花灯,断桥残雪,灯火阑珊,成双结对的贵家公子小姐们皆面具遮脸,手执各式花灯。
“面具,面具咯!”耳边充斥着商贩们卖力的吆喝声。
韩娇左顾右盼,觉着新奇好玩,拿起一个孔雀羽毛装饰的小狐狸面具带在脸上,歪了歪头,清纯可人的甜笑着唤:“侯爷,看我。”
男子依言望去,小姑娘面具之下那诱人的桃色唇瓣,与玉面之上两个皎洁无暇的小虎牙,都令他心跳慢了一拍,骤然瞳孔紧缩。
裴炎兴往柜台上扔了锭碎银,与她继续逛灯会。
小姑娘挑了个黑曜石面具,迈着小碎步追上了他,往他脸上带着:“侯爷,你瞧,旁人都带着面具,你不带,显得很没情调,格格不入的,带一个,带一个嘛。”
许是臣服于她的软磨硬泡与极致温柔,裴炎兴低头,闻着她发间好闻的茉莉清香,耳边一阵细腻的酥麻过后,韩娇已踮起脚尖,给他带上了面具。
二人举止亲密,比起燕尔新婚,更加像是出府私会的小情侣,惹得身侧卖花的小姑娘忍不住上前举起了花篮子:“小姐姐,小姐姐,买支花吧,梨园新折的黄梅,芬芳四溢,郎君必会喜欢。”
听得耳边奶脆生生的女童银铃般的唤声,韩娇纤纤玉手捻了枝黄梅于手中把玩,好奇询问着:“梨园?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状元郎时常去吃茶、听戏、赏梅的地方。”卖花女童着身黄袄绿裙,梳垂柳发髻,鬓边还簪着黄梅花瓣,可爱讨喜,为讨姐姐买花,清甜的嗓子乖巧的背起诗来:“吾家洗砚池头树,个个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流清气满乾坤。”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女童摇头晃脑,一板一眼的背诗,看的韩娇笑语阑珊,她忍耐不住,凑于男子的耳边喃喃:“侯爷,我给你…也生个女儿吧,就像这小姑娘一般乖巧伶俐,天天背诗给你听,你瞧,多可爱讨喜呐。”
方才戴面具时,裴炎兴便心神不定,此刻被她这么一说,目光投向那唇红齿白花精灵般好看的卖花女童身上,寒潭冷眸沾染些许柔暖,他随手一扔,金闪闪的一锭金元宝掷入女童的花篮之中。
女童眼里闪着星星,连连道谢,将花篮递给韩娇,兴高采烈的往梨园的方向跑:“班主!班主——”
“有贵客打赏了我一锭金子!是金子哎!”
小孩子的世界,美好简单又纯粹天真,韩娇抱着花篮笑,挽了男子的手臂逛起灯会来,被朝歌的盛世繁华迷晕了眼,不一会,抱着满怀的吃食立于杂耍团前看喷火。
众人正看的兴起,忽听身后传来躁动,一位手执马鞭的霸道姑娘张开双臂,拦住一架红顶黄麦穗的马车,跺脚撒泼,咬牙切齿的道:“查敬!查敬——”
“你给本公主出来,你到底,陪不陪我去看烟花!”姑娘甩出手中马鞭,“唰”的抽在地面上,激荡起一阵灰尘,将围观百姓骇得抱头鼠窜,压低嗓子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不是十三公主吗?怎么又当街追打状元郎咯。”
“是啊,是啊,话说这十三公主乃圣上最宠的小公主,刁蛮任性,都及笄了,还如此的不知羞耻,倒贴追了三年状元郎,人家瞧不上她,便是瞧不上,现在倒好,居然拦路强抢,皇家颜面都被她给丢尽了。”
“是啊”
“岂有此理!”
“太不像话了。”
大梁封建保守,重文轻武,三纲五常,商贾娼妓最是卑贱,世人最为瞧不起的,便是不知自尊自爱的狐媚子。
自古都是父母媒妁,从未见过女子当街追赶逼迫着男子强行陪她去看烟花的笑柄,一时间,众人皆啧啧指责,更有甚者,背地里谩骂不知检点,不安于室,败坏门风。
面对百姓们的冷嘲热讽,十三公主赵嫣然玉面烧红,羞涩恼怒,手中长鞭指向众人,委屈巴巴中夹杂着哭腔道:“大胆!本公主的名节,岂是尔等随意玷污的?来人,拉下去,把这帮碍眼的家伙,通通都给我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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