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练
“它还叫乌龟”
“噗”被当成坐骑的风招没忍住笑出声。
“笑撒子”
大鱼不愿争辩了,直接张开嘴,从嘴里抽出一柄长剑,握在鱼鳍中。
一剑既出,周围顿时为之一肃,那是一柄沉凝着幽蓝暗光的长剑,只要望一眼,视线就会被这柄邪剑搅进去,再难离开,风火域里常年风火不熄,酷热难耐,却因这柄剑为之一清,那是从心底沁出的冷意。
浮练眯起眼睛“呵,还真是,那你此次找我是为何”
大鱼
“不是恁找俺吗”
浮练
好像是这样没错,但他想找的是一把不会说话的剑,不是一条会说话的鱼,不管他最初找这柄剑是出于什么心情,面对这条鱼都没有任何心情了。
大鱼一鱼鳍持剑,渊渟岳峙地看着浮练“俺也不知道恁为撒子找俺,但俺到这后,就知道要做撒子了,当年的铸剑师大比上,申屠大师败在恁手里,技不如人,无撒子说的,如今俺要用这柄剑还回来”
说罢用剑尖指向上首的浮练,苍蓝的剑刃顿时咆哮出一道怒焰,仿佛有无数鬼爪扭曲在剑刃上,最后虬结成一道饱含怨毒的怨魂,这是申屠聿几千年来不灭的怨恨残念凝成的剑中之魔。
幽蓝的剑魔凭借着刻骨的怨恨凝出昔日躯体,对着容颜未改的老对手发出不甘的咆哮“岷山斫我们再比一次”
浮练静静地看向空中那面目狰狞的怨魂,缓缓露出一个刻薄的假笑“是一柄好剑,可是大师,连剑都已经是上个时代的产物了。”
“你说什么”
浮练抬手,一座高约数十丈的冰冷铜人瞬间崛地而起,仿佛一尊青黑的铁塔,矗立在众人面前。
一声响指,铜人好像被打开了开关,火焰暗纹瞬间引燃,巨大的铜人伸展手臂发出怒吼,双眼冒出熊熊火焰。
眼瞅着要打起来了,喻青崖正兴味盎然地准备观战,没成想猝不及防地双脚离地。
一回头,喻宵正提搂着他的腰带,将他往半空中拉,远离战场中心。
喻宵的神色很正常,就像是随手做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喻青崖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干什么当他是提在手中的小鸡崽吗不由得拼命挣扎起来。
对于喻宵来说,将他提出安全距离就算完成任务,见他挣扎,就撒了手,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了”
喻青崖气急败坏地对着他吼“师尊你干什么突然对我动手动脚”
“下面要打仗,给他们腾个地方。”
喻青崖满脸羞愤“那你就不能和我说一声吗,非得直接上手”
处在风火域这么一个天风地火组成的残破世界里,喻宵也被风烤火灼出了脾气,沉沉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我还不能碰了”
喻青崖
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他生气的是被人碰吗他生气的是喻宵根本没把他当回事,像一个小玩意一样随意摆弄
他是什么小猫小狗吗就被这么随便拎过来丢过去
他也是个有想法有主意的人啊,可是师尊看起来,还把他当一个小孩子一样对待。
轰
像是脑海里炸了一个惊雷,喻青崖终于知道问题的关键是什么了。
师尊把他像孩子一样对待
他对他所有的宠爱都带着一种长辈对后辈的溺爱,哪怕他已经长这么大了,喻宵还把他当成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孩子
这莫非就是前世他输给龙奚的原因吗
回想龙奚出现的姿态,那死泥鳅虽然有千万种不好,但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居高临下,光芒万丈。
而再想想他
他也是万魔簇拥,天下臣服的一代魔君好不好
只是只是他确实将所有狼狈的姿态,都送到了师尊眼前
难道难道是因为这个
喻青崖脸上原本是泫然欲泣可怜巴巴的神色,结果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打击得尸骨无存,整个人的魂都没了。
因为小徒弟乖巧了好几天,精神放松,忍耐力逐渐下降,以至于说了一句重话的喻宵
完了,他徒弟那犹如水晶般琉璃剔透且易碎的心,不知又受到了什么伤害
喻宵把喻青崖拉开,可没管枚尧死活,当高大铜人的拳风扫过耳际时他才反应过来,连忙退出战场之外。
风火域中处处弥漫着爆裂的风火之气,被铜人的拳锋裹挟,发出一连串炸裂声。
“这是个撒”没见过世面的大鱼瞪圆了眼睛。
“这就是魔兵铜人,你小心别变成烤鱼”枚尧在旁边大声提醒。
剑魔申屠聿也被震了震,他那个年代正是刀剑矛戈的时代,从来没见到过这种玩意。
不过也就是一刹,剑魔申屠聿就看清了这座铜人的运行原理“找到它的核心,只要破坏其中一个微小的点,这大家伙就会崩溃”
“大师听恁的”
伸出鱼鳍抹了一下剑身,人欲之剑上便显现出一层幽蓝的篆文,霎时间天地俱寂,鬼影幢幢。
人欲之剑可以将人最细微的感情放大成百上千倍,身处剑域中,没有人可以不被操纵心神,只是它这次面对的是一团没有生命的熟铁。
剑身撞击在铜人高大的身躯上,连个痕迹也没留下,铜人却在瞬间捕捉到了它的踪迹,一团烈焰从口中喷吐而来。
大鱼灵活地躲避火焰,当铜人的嘴喷吐完火焰将要阖上那一瞬,一剑刺进铜人的嘴巴,将其中繁杂的“心脏”一剑刺破。
哐当,铜人像是失去了支撑,跪倒在地。
风招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浮练面无表情的脸“二师兄,要不我替你打吧。”
“滚。”
风招
这么多人呢,给点面子。
浮练看着那条大鱼,又是一记响指,随着几声闷响,陆陆续续有新的魔兵铜人从地表爬出来。
大鱼警惕地看向新来的几个大家伙,突然觉得背后不对,一回头,就发现原本被刺破核心的铜人又站了起来,只是变幻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姿态。
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新出现的那几座铜人,它们各自展现出了一种新姿态,十二座铜人攻防兼备,集合在一起,一道阵法瞬间结成,将大鱼笼罩其间。
申屠聿看着脚下的阵法明白了,机关铜人被刺破核心就无法战斗,所以铸造者干脆给它设计了十二个核心。
这十二座魔兵铜人就是一体,它们不同的形态集合在一起,会结成无数种阵法,就算有其中一环被攻破,这个阵法也会瞬间替换成另一种形式。
一个变幻莫测、生生不息、无生命、无思想的杀戮机器。
但是这套阵型还有个致命缺点,那就是一力降十会
大鱼鱼鳍再次抹过剑身,申屠聿的怨魂融身于长剑中“让你看看这柄吸附人欲成长的魔剑吧”
大鱼手中的剑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幽蓝色,裹挟着厉鬼的哀嚎,瞬间劈砍出无数剑。
剑风止,十二座魔兵铜人化作散落的碎片,这次天王老子来了也拼不起来了。
大鱼举着剑看向上首“如何”
一片寂静
风招小心翼翼地看向浮练,浮练却没有什么表情“你赢了。”
大鱼顿时欢欣鼓舞“大师恁听见了没咱们赢了”
申屠聿的怨魂从剑中缓缓浮出,努力飘到和浮练平齐的地方看着他,脸上却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直到浮练缓缓开口
“我知道,下令砍掉我手臂的不是你。”
闻听此言,申屠聿目眦欲裂,面目狰狞地看向他,浮练没有躲闪他的目光。
他这辈子最痛不欲生的一天,就是满心欢喜的献剑,却被下令砍断手臂那一天。
那时的他满腔怨愤,询问行刑之人“为什么”
行刑之人笑道“这还看不出来吗国中只需要一位大铸师,你威胁到了申屠大师的地位,所以他向陛下谏言除掉你,如今留你一命已经算仁慈了。”
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从那天起,他不仅失去了铸剑师赖以生存的手臂,还失去了一位崇拜的师长,他曾经如同所有新入行的铸师一样崇拜着申屠大师,然而在斧头降落那刻,都跟着一起破碎。
流放到海上后,他幸运的没死,因为流放他的筏子被某个在海上兴风作浪的海巨人打劫了,又因为大师兄来抓海巨人,而一起被带到师尊那里,续好了双臂。
得回双臂的他,怀着复仇的念头,在铸剑师大比上一剑斩断了申屠聿的剑。
然而在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当初他的断臂和申屠聿并没有什么关系。
浮练一生痴迷于铸道,从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心结,只是偶尔会想起铸剑师大比上那一剑。
他记得铸剑师的手臂被砍断时是什么感觉,所以他也知道,他那一剑斩断了一颗铸剑师的心脏。
申屠聿的怨魂在积年累月的怨气滋养下化为剑魔,除了仇恨,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而这一刻,居然产生了放声痛哭的冲动。
或许对于他来说,这些年让他放不下的不是那场失败,而是不得不背负罪名的屈辱。
被自己曾经那么欣赏的孩子,用鄙夷仇恨的眼神凌迟,在另一颗心里,永远用一种最丑陋的样子出席,直到全是肮脏的怨恨。
他想把自己洗干净,可是那污垢存在另一颗心里,存在他极为珍视的一颗心里,所以他只能看着自己越来越脏,肮脏的令人作呕,这比直接弄脏了他还要痛苦。
浮练终于低下了高昂的头颅“抱歉,如果我当时再聪明一些,就会明白,你的铸术是那么干净,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惜人总会因为自己的愚蠢犯错,我也不例外。”
风招
这真的是二师兄说出的话吗
他都听见了,第二天会不会被灭口
喻青崖却倏然睁大了眼睛,好像有什么一下子刺穿了他的心脏,他想抓住那种感觉,却什么也没抓住。
而当事人之一的剑魔已经完全傻了,他狰狞的身形几乎瞬间从空中消散,然后变成了一把普通的剑。
浮练看向那条挺搞笑的鱼“他怎么了”
大鱼“俺瞅瞅,好像是哭嘞”
“滚”剑魔的声音从剑中清晰地传出来。
浮练似乎累了,懒得继续纠缠,拍了拍风招巨大的脑袋,指使他转身离去。
临走前对着剑里的剑魔道“以凡人之身,赋予凡铁灵魂,确实是我做不到的事,虽然说话捋不直舌头,但你创造的这个神奇生物确实让我大开眼界。”
剑魔
老对头造了一堆威武的魔兵铜人,而他只造了一条说话捋不直舌头的鱼,不活了呜呜呜
大鱼安慰他“大师,虽然俺长得没那几个好看,但俺比它们都厉害那个铜疙瘩中看不中用,也没撒子厉害的嘛,来多些俺砍多些”
它说这话时浮练还没走远,听到它的话,一下子按住了风招的脑袋,风招僵硬地停住脚步。
浮练缓缓回头,看着那条鱼“你说什么”
大鱼毫无畏惧道“俺说,你也没撒子厉害的,来多少俺”
话音未落,整个风火域剧烈摇晃起来,宛如地震,然而仔细看才发现不是地震,而是从地表爬出无数个魔兵铜人,十丈、二十丈一百丈,鳞次栉比的一圈圈排开。
不仅如此,风火域的大地都开始蠕动起来,或许不是大地动了,而是在这片风火炼狱中,原本就没有陆地,只有一只人造的巨大“金属生物”。
在这数以百万计的庞大军团中,海巨人的身体显得只有米粒大小,浮练端坐其上,沉沉地看了大鱼一眼“再说一遍。”
大鱼
“祝您老人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没事我就先走了”
在那一刻,舌头都不卷了,真是医学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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