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鞋子是萧臣扎的,他赔自己一双新鞋乃人之常情。
换鞋的过程也没问题,萧臣一直都是背对自己,十分懂得避嫌。
问题出在接下来,待自己起身弯腰想把绣鞋捡起来的时候,萧臣先他一步拎起那双可怜的绣鞋,然后走出帐门。
彼时温宛就站在他背后,那振臂一挥,足足挥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然后,绣鞋就没有了。
“他是在生气吗?”温宛舀了口参粥,抬头看向紫玉。
紫玉皱皱眉,“不会吧,要生气也该是大姑娘生气,魏王为什么要生气?”
“可我看他撇鞋的架势,就像是那双鞋曾踩过他们家祖坟……”
“大姑娘!”紫玉惊声提醒。
温宛恍然,“咳……参粥挺好吃……”
“对了,刚刚钟管家过来说,老侯爷今晚就住在羽林营,往后一段时间都要住在那里与郑元帅叙旧,老侯爷还让管家传话,叫大姑娘每日都要过去给他老人家请安。”
温宛慢动作抬头,一脸懵逼,“是锦堂的饭菜不好吃?还是那两壶竹叶青不可口?祖父为何要到羽林营住营房,吃火头饭?”
紫玉不知道,摇摇头。
男人的心思,海底的针。
一个两个都这样!
就在温宛喝粥时,忽然想起一件事,“明日十五?”
紫玉想了想,“是十五。”
“哦。”温宛微微颌首,“银蝶这几日可还好?”
紫玉沉默片刻,“银蝶姐姐没干过粗活,这两日洗衣打水手上生了好几处冻疮……大姑娘,要是宫里那件事过去了,可不可以……”
“一会儿我去找银蝶,放心吧。”温宛知道紫玉的性子,善良又认死理。
她认定银蝶是墨园的人,便认定那是亲人,对银蝶素来都是忍让。
可畜牲就是畜牲,你再如何忍让,他们不会良心发现,只会变本加厉。
苏玄璟如是,银蝶亦如是……
皇宫,甘泉宫。
酉时的甘泉宫,院外悬着宫灯,昏黄灯火的映衬下,那一树紫藤花像是孕育出灵魂,闪着淡淡的紫色光芒。
宫内,温若萱接过秋晴刚沏好的玫瑰花茶,玉指拨动茶盖,红唇贴拂,吹散浮在上面的花瓣儿。
“主子,德妃千秋宴的贺礼已经备好,是蜀秀织锦,绣的一对鸳鸯。”秋晴恭敬立于贵妃椅侧,低声道。
温若萱浅抿清茶,芬芳入口,“德妃才去皇上那儿求三皇子的因缘,本宫送她一对鸳鸯,当是送到她心坎儿上了。”
“那……咱们去吗?”秋晴狐疑问道。
温若萱闻声,视线不禁瞥向桌边那张请柬,“她还请了宛儿?”
“除了大姑娘,还有十几位名门闺秀。”秋晴据实回禀。
温若萱轻舒口气,“你怎么看?”
“德妃上次来时还说钟意大姑娘,愿以重聘求娶,转回头儿便将看得上眼的京城闺秀全都叫去她的千秋宴,显然是没将咱们大姑娘放在心上,那日求娶,怕也是敷衍。”秋晴声音里带着些怨气。
“敷衍才好。”温若萱漫不经心品茶,“她若认真,本宫反倒要在拒绝她这件事上动心思。”
秋晴微怔,“主子不希望大姑娘嫁给三皇子?”
“宫外人不知,你还不知?萧尧就是个软弱性子,自小到大没主见,连吃什么都得听德妃的,德妃以为他儿子愿意吃如意糕啊!”温若萱嗤之以鼻,“那是她以为!”
秋晴未语,温若萱又道,“老爷子那边有什么信儿?”
“回主子,老侯爷今晨带大姑娘去了羽林营,听说今晚不回,似乎要在羽林营住上一段时间。”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宫里宫外两重天,可温若萱自有法子与御南侯府日日传信。
不为别的,她入宫不就是为了互相有个照应么。
此刻听到秋晴回禀,温若萱身子一趔趄,茶水险些溅洒出来,“羽林营?”
温若萱知道啊,魏王萧臣现如今就在羽林营内任职,老爷子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是这动作未免忒过迅速,比她这个姑姑还快!
“主子?”秋晴见温若萱脸色异样,忧心唤道。
温若萱端身,坐稳,“贤妃往年可去过德妃的千秋宴?”
“回主子,贤妃从未接过德妃的请柬,往年也都是叫魏王代为将贺礼送过去,毕竟德妃千秋宴,除了东宫太子,皇子们多半会过去贺寿。”秋晴回道。
温若萱思忖片刻,眉目舒展,“德妃的千秋宴,本宫不去,届时叫宛儿代本宫把贺礼送过去,你跟着。”
秋晴愣住。
“宛儿代本宫去,自不会与那些名门闺秀坐在一起像捡豆子似的被别人挑。”温若萱随后看向秋晴,“安排宛儿跟魏王坐在一起。”
“主子这是……”
“既是要嫁龙子龙孙,也要嫁最顺眼的那一个。”
温若萱重新端起茶杯,她自认父亲虽然老了,可看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既是父亲看中萧臣。
那萧臣,必有过人之处……
大周朝的皇城,一入夜便没了白天里的喧嚣。
尤其子夜过后,哪怕花间楼这种烟柳之地都要熄灯关门,里面热闹那是里面的事,大街上除了打更的不许任何人外出。
视为,宵禁。
西市靖坊的民宅里,打更的敲了几下梆子,高喝平安无事,意为子时。
相较于东市的高门大院,西市民宅十分规整,街巷交错纵横,高处俯瞰,如梯田错落有致。
巷尾处,民宅。
一四旬年纪的中年男子身着素布长衣,端坐在曲柳木的方桌前,身材精瘦,鬓角隐隐可见白发如霜。
房间里的摆设十分简单,有桌椅,有床,亦有满墙的书架。
架上书籍涉猎之广,天文地理兵法玄学,应有尽有。
灯罩里,烛火昏黄,照的桌面那张宣纸的字迹亦跟着忽明忽暗。
中年男子,名曰渊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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