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佩韦,你给我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米乐“唰”地拉开了厕所的隔间门。我没锁它。他全看到了。
“对不起……恶心到你了吧。”我话还没说完,就又忙着把涌上来的那股东西吐进了便池里。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对不起啊,我以为,你只是……”他关上了隔间门,背靠在上面,像在守着。
确认再倒不出任何东西以后,我非常小心地按下了冲水开关。米乐把隔间门再次拉开,我走下来,他不住地拍打着我的背,问我好点没有,带我走到洗手池那里漱口洗脸。
“对不起呀。今天惹你生气了。”走出卫生间后,没有温度的阳光直愣愣地晒在了我脸上,仿佛眩晕感还没有消退,但我很确定地对米乐道了歉。
“我这人也蛮坏的吧。你肯定很不好受。抱歉呀,抱歉。我把自己的坏心眼全用到你身上了。好了,我们什么都别说了。”隔着厚厚的外衣,他连胳膊带腰地抱了我一把。
“太难受了。”
“要是想哭就哭吧。别憋着。我陪你一起哭。哭完咱们就好好回去,痛痛快快地玩。我再也不跟你赌气了。”
我并没有怎么哭。得想办法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开。大家都在等我和米乐。特别是姐姐,要是我回去得太晚,她一定会发现异样的。不,她可能已经发现了。
“米乐,我大概能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但是,你能再跟我说说吗?我想改,下次不再这样了。”我说。
“怎么说呢……嗯,我说了,但是……唉。”
“没关系,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你和弦弦哥哥关系很好吧。”
“挺好的。”
“所以,你有没有担心过?就是担心你被人取代了。”
“被人取代?”
“比如,弦弦哥哥有个特别好的朋友,跟他形影不离,有说有笑的。他和你有点像,但又不一样,一些地方比你要强,你会不会有点嫉妒?或者说害怕他取代了你在弟弟心里的位置?以后弟弟都跟他玩,不跟你玩了……”他扭着毛茸茸的脑袋想了想,又摇了摇它,“不对,这个例子举得不好。毕竟你们俩是亲兄弟,再怎么样都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的。对不起呀,你就当我是胡说吧。抱歉,我没讲明白,还提了弦弦哥哥。”
没事的。其实你根本没说错。以前,我的确为这种事焦虑过。就有一个周六吧,弦弦一晚上没回家。我在房间里左等右等他不来,去问妈妈,她说他到赵蕤家过夜了,今晚不回来。回房间以后,我又急又气,往墙上乱砸枕头,噼里啪啦——他的和我的都掼出去了。现在想呀,我是有点嫉妒赵蕤的,好像他把我弟弟抢走了,虽然只是一个晚上。我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了,我不是独一无二的,有人可以代替我,做得比我更好。赵蕤嘛,他和我是一个位置的。有些地方挺像的,体能都很差,我全队倒数第三,他倒数第二。倒数第一的是蒲云,就是上次友谊赛跟你对位的那个外校同学,后来他进步了,我就成了倒数第二。但赵蕤长得比我高,学习成绩也特别好,经常看他和弦弦讨论问题,我就被晾在一边,仿佛永远加入不了这些好学生的圈子,虽然没人看不起我,都还挺为我着想的。除了门线技术以外,我没有一点比赵蕤强的地方。他脾气也比我好,永远是和颜悦色的,不像我,时不时还拿弦弦当出气筒。有时想,弦弦是不是更希望赵蕤当他哥哥或者弟弟。他比我完美多了。我就见他发过一次脾气,是跟蒲云争谁是弦弦最好的朋友。那次弦弦说,他们俩都不是,我才是。你不晓得我听到那句话多开心,简直是我的人生巅峰,是我这辈子得到过的最高评价。也许有一句话是可以与它相媲美的,就是你跟我说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生活基本就是一无是处,但有这两句话,我就想,我还得好好活着嘛。今天叶芮阳跟阿放介绍我们的时候,他也说了类似的话。这种话对我实在太重要了,好像证明了我的生命也不是毫无意义的。至少,至少它对别人是有意义的,哪怕只是几个人。(其实,姐姐说的一些话对我而言也同样如此。)
或许我那天发了疯似的要弦弦给我重新买手套,就是我害怕自己会被赵蕤取代。我听说他那天发挥得很好。我真自私,凭什么要求弟弟去给自己买东西?他应该去和赵蕤玩,然后好好休息的。我就是为了一己私欲。他一定很恨我。不怪阿放,也不怪大家,我该受惩罚的,可惩罚一直没来。我活该。大家说了那么多不平等,但都不足以和生与死的不平等比。我还活着,还能在游乐场里开开心心地和大家一起玩。弦弦在哪里呢?为什么死的是他呢?凭什么因为我的一个一点意义都没有的愿望死了呢?我真混蛋……
我越说越激动了。本来不想再想过去的事了。但我控制不住自己了。听时还没察觉到,现在却感到那首哀婉悲怨的歌仿佛是他在另一个世界唱给我听的。虽然我知道他唱不了。很多次空洞地希望他给我一点回应,但那个世界的人依然全无音信。
“你别再说了。才不是这样呢。不是还不知道弦弦哥哥是怎么走的吗?你怎么就觉得他是因为你死的?你又怎么知道他会恨你?”
米乐荡秋千般地摇着我的胳膊。
“不许这么想。不可以!你才不是曹操呢。你很好的,也很负责任。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是个超级超级棒的小孩,和我一样棒。
“你要知道,你和弦弦哥哥不是君臣,不是父子,更不是夫妻,你们俩是兄弟呀。别再想那首歌了!不然我会讨厌叶君放,哪怕他是无意的。就算是为了我,你也要开心一点呀。你难过我会更难过的。”
他拿出餐巾纸帮我擦干净了脸,随后把姐姐给他的那块糖掏了出来,撕开糖纸,递给了我。圆足完满的糖味在嘴里扩散开,轻轻地下压着紧张与恐惧。我像个大玩偶,被米乐扯着,乖乖地回到了大家身边。都在等我们,前脚刚到,叶君放就说他要开始唱昆曲《牡丹亭》里的经典选段《皂罗袍》了。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他唱得比刚刚还要出色,可惜我不太懂昆曲,没听明白,只能欣赏他优美的唱腔和身段了。叶芮阳跟我们说,阿放的《皂罗袍》是唱一次少一次,等他一变声,想唱就难了。[1]
由于飞火流星过于惊心动魄,大家都表示上午不想再寻求刺激了。避开了跳楼机和过山车,我们一同逛了会城堡和镜厅,还玩了几盘射击。叶芮阳跟岳隐打中的最多,给大家换来了几个小玩偶。我保持着一张木讷的脸,起码有两次被姐姐说要多笑笑。她见到我们俩回来以后什么都没说,直到走了一会路,我和米乐才不约而同地发现口袋里不知什么时候塞满了糖果。
[1]《皂罗袍》:皂罗袍是昆曲曲牌名,《牡丹亭》最出名的一段唱段就是用该曲牌演唱的,皂罗袍是本折的**,刻画了杜丽娘千回百转的心态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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