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者,兵强马壮者居之。”
建立在武力镇压、福利收买和特务统治上的实力政治维护成本高昂,此类秩序难以长久维持,“猢狲”因此喊出了符合大众期待的另一句话。
“人民万岁!”
涂峰和程克在这些人当中最有实力和话语权,林登万随即把“立宪会议”搬到兴州并制订出一部宪法,“猢狲”需要这本小册子安抚人心,不过他只打算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实践宪法里的条款。
“振威侯”的葬礼和范希贤兵变遇难者的追悼仪式也隆重举行,林登万亲自在东都为谢烨文扶灵,俨然以对方的继承者自居。
“振威侯”绝不希望死后安葬在家乡之外,“猢狲”却暂时还不能实现他的心愿。吴献江劫掠的巨额财富帮助林登万在全国各地展开“银弹攻势”,收到大笔贿赂的谢系将领转而支持“猢狲”主持大局。
不久之后,历史上的“联省共和国”正式复辟,林登万在各地举行了一场大选,选战的胜利者就会成为国家元首。
“猢狲”允许一切团体参加这场游戏,因为他已经把总统的宝座送给了程克,几位反军元老都会开动宣传机器为“中原王”拉票,其余几位候选人都没有获得超过五位数的选票。
充满荣耀却又没有具体权力的总统职位交给了程克,这位藩王终于将“唯一帝皇”取而代之。林登万在新朝廷里担任内阁主席一职,他将统领国家的内政和外交事务。
程序上合法的“民选政府”能带来较大的国民认同感,林登万迫切需要人心上的胜利。涂峰的老战友王颢浩倒是不买林登万的账,他在东荒北部成立了一个小王国和“猢狲”分庭抗礼,双方似乎谈不拢。
“猢狲”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过去束缚他才智的枷锁终于被破除了。昔日在藩镇军里殚精竭虑的林登万不必再依照他人的策略处理事务,他眼下能自由推行各类政策来改造帝国。
聚集在程克旗下的诸侯把帝国的半壁江山收入囊中,江东“划水道”和界河“赳赳党”这两大割据势力立即联合王颢浩与万山的国民自卫军组成名为“爱国武装阵线”的联盟抗拒林登万。
骤然形成的包围网让“猢狲”深感忧虑,他知道“赳赳党”和“划水道”都有夺取天下的野心,其他几个大小势力都只希望圈一块地盘待价而沽,所以前者必须优先进行打击,后者可以暂时安抚。
裘重治也觉得不能让几个势力有效协调起来,多方的同盟足以让统一大业尺寸难进。林登万和王颢浩还没有撕破脸,二人打算先立个章程来避免冲突。
在此期间,林登万在东都觅得一地作为办事处,这就是废太子刘乾韬投资的九鼎大厦。十二楼的办公室采用极其繁复的装饰,房间内手工制作的地毯让人印象深刻,据说冒失的太子曾在这里密谋推翻刘帝。
宽敞的办公室里摆着一张大到不协调的木桌,上面有一个用大理石制作的天球仪以及一只海东青标本。
“猢狲”抱着鹿马坐在旋转皮椅上发号施令,洪时先和裘重治坐在他对面,吴献江和方归仁两员降将也前来赴会。林登万抚摸鹿马的脖颈说道:“鹿马,你要是不听话,我也把你变成标本。”
“猢狲”抬头对裘重治说道:“老裘,这个地方叫什么好,军机处怎么样?”
罗允伸听罢说道:“我想当‘九门提督’。”
林登万笑着说道:“允伸,按照前朝的惯例,‘九门提督’只有皇亲国戚才能当。”
罗允伸叹了口气,他摊开双手说道:“登万,你太不给我面子了。我明天要和老裘去马腾达的公司面试保安队长。”
裘重治环顾四周说道:“太子郭乾韬过去喜欢在这里收贿赂和谈生意,但是这里的煞气太重,风水有缺陷。”
不认同此说的罗允伸的说道:“风水之说是无稽之谈,皇宫的地址由几百名堪舆专家选定,最好的龙脉就在上面,老刘不还是亡国了?”
裘重治摆手说道:“风水要看这个人的命格能不能承担,如果本人没有天命照射,他就享受不来好风水的用处,老刘正是吃亏在这里。我在喷泉旁边摆了一块从江东运来的奇石,风水阵已经摆好。”
林登万捡起桌面上的一封文件说道:“王颢浩这家伙最近在北边大肆扩军,我有几个内线,情报应该不会有误。老王的军力太强,我们要设法和‘划水道’和解,不然两线作战就完了。”
吴献江对王颢浩不屑一顾,他评论说道:“老王练兵喜欢发射实弹显摆,平日就是噼里啪啦听个热闹,动作基本不达标,一上战场就原形毕露。上次归门大战,王颢浩就是前敌总指挥,后来北直隶的历次战役里,他都在后方休整。”
林登万拿起面前的茶杯说道:“既然如此,我希望二位不要在开战后坐观成败,老王必然要把老谢遇刺的旧账翻出来。”
方归仁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来到林登万面前说道:“我和献江兄打算拜林公为义父,儿臣必然尽心竭力收拾王颢浩这样的鼠辈。”
吴献江也连忙说道:“义父,你放心好了。”
如此一来,林登万就有了两个比他大几十岁的“儿子”。罗允伸仿佛受到启发,他说道:“刘帝的干儿子想着抢班夺权,江康好像也有一个义子吧?”
裘重治摆手说道:“何止一个,一大堆,当初还爆发过夺嫡。坊间传闻说江定国和江泰在江康垂死之际才分出夺嫡的胜负,这个故事完全是‘皇帝金锄头’的翻版,江康是强大的修炼者,他的肉身不可能需要挂氧气瓶维持。”
吴献江点头说道:“江康干儿子的所作所为比过乾韬夸张多了。”
奇袭磐安获胜的江先主拉起了一支顶着共和军名号的队伍,他当时需要几个副官处理事务,当时有个叫江秉辉的后生在江康常去渔色的小旅馆里打下手,身边缺人手的先帝把他招揽到麾下。
江秉辉在江先主崛起的最初阶段立功无数,据说江康在上京发动政变的紧要关头,他和卢德成一起带兵冲进“三百人院”。对抗兽人干涉军的五狮谷战役里,江秉辉发明了一种用圆木制作的工具在积雪的崇山峻岭间运送火炮。
没有后嗣的江康大喜过望,他把江秉辉收为义子并发明了一种“龙批”制度。“龙批”是一张类似“丹书铁券”的工艺品,持有“龙批”的人就是皇室成员。江先主的众多义子都有一张“龙批”,刘帝的帝位继承权就来源于此,他得到了祖上的“龙批”。
“龙批”的发放有一些讲究,持有人的其他亲属不能归入皇室,不然帝国就会出现宗室膨胀的问题。
帝国成立的时候,江秉辉还不满二十岁,江康隔三岔五给他颁发勋章,据说连“优秀草鱼钓手”的奖章都包含在内。
天下承平之际,江秉辉被委任为帝国体育协会的主席,他的成绩相当不错。一些铁腕手段被运用在体育比赛上,太子会给运动员定一个最低要求,如果不能达成目标,监狱就等着他们。精力充沛的江秉辉有时会在半夜要求运动员紧急集合,他只是想和对方踢一场足球比赛。女色也是江秉辉的一大爱好,江先主对此颇为欣慰,如果一个人不好色,他必然缺乏精神力。
江秉辉像很多独裁者一样喜欢文艺和建筑,他的东宫模仿古代神殿修建,室内居然搭起上下两层的“仙楼”,俨然自己已经成神。
日益膨胀的太子还接管了文娱和城建工作,江秉辉隐约觉得喜欢把权力抓在手里的江康有些讨厌。
江先主后来也有了两个儿子,起初江秉辉只觉得他们是两个可爱的“咿哇头”,不认为二人会威胁他的权力。江康的两个儿子渐渐长大,一群别有用心之徒急着巴结他们,两位皇子也就形成了各自的派系。
太子觉得先帝处处与他为难,江康收了一大堆义子,每个人都委以重任,这显然是在制衡自己。江秉辉的权力极为有限,但是他的责任却无处不在,精神压力让他和刘乾韬走上相同的道路。
江定国就对太子不屑一顾,他认为对方只是他家里的宠物狗,江后主也想方设法让他的“兄长”为难。据说有一次江先主的“儿子”们在娱乐会所喝酒,江后主拒绝多喝,他表示自己最近很忙,需要保持清醒。
这明显是在讽刺沉迷炼丹和女色的江秉辉终日无所事事。其他人离去以后,江秉辉勃然大怒,他拿出一把新式步枪对着一群正在跳迪斯科的傻子开枪。几个月后,江秉辉再次精神失常,他在一次宴会上当众枪杀平时帮江康尝菜的御前侍卫熊晓光。
从此以后,江先主和江秉辉的关系就出现无法修复的裂痕。
恼火的先帝认为江秉辉正在试探他是否对帝国还有控制力,江康随即下诏将太子以**昏肆,无德无行的理由废为庶人。
江秉辉也不好对付,据说他准备好了武器,打算等江康上门找他的时候废帝自立。几天后,废太子遭到前朝遗老的炸弹袭击,据说丢掉了一条腿,江康念及往日功劳没有找江秉辉算账。
先帝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我没有派人袭击江秉辉,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杀掉这个混蛋。”
出征东方大陆之际,蛰伏已久的江秉辉趁江康不在东都发动了政变。潜伏在地下的共和派和他合作,从精神病院里释放出来的共和军元老参与江秉辉的内阁。人们宣称江先主已经死亡,共和国正式复辟。
得到军队实力派人物支持的江秉辉几乎接管东都,江先主的其他几个儿子纷纷出逃。朝廷里的文臣武将转移了拍马屁的对象,一些官吏肉麻的宣称他们将誓死效忠江秉辉。
废太子长期设法向军队进行渗透,他最渴望帝国的政权发生更迭,所以假借残疾人委员会的名义暗中组建影子内阁。
江先主当时刚攻占东方大陆上的“永恒之城”,他差点变成难以回国的孤魂野鬼。胜利的废太子计划用广播向全国发号施令,但是“血狮”部队突然奉命攻入京畿,江秉辉遭到斩首行动的打击。
这场叛乱在悄无声息的状态下结束了,江先主否认太子参与过叛乱,他宣称江秉辉被精神病人杀害。帝国人民总是很健忘,他们对此没有留下什么深刻印象。江后主的储君之位正是在此时得到确立,因为他的兄长江定国受到极大刺激一病不起。
林登万多了两个义子,不知是祸是福。
两个星期后,程克、林登万、王颢浩这三位寡头约好在东都的火车北站举行会晤,帝国首都的火车站看上去气势恢宏,屋顶被装饰成波浪形,阳光可以透过玻璃穹顶射进车站。
大部分反军将士自诩在电视节目和网络上见过世面,但当他们亲眼看到东都北站,这些人还是大吃一惊。
王颢浩从上京坐着装甲列车来到东都,他的专列只有几节车厢,全副武装的铁道兵看守着这头巨兽,专列还装备了应对空中威胁的高射炮和多管火箭炮,火车的装甲板也比寻常坦克厚上很多。
月台上的林登万和程克步入第一节车厢,列车内部非常豪华,这里采用帝国时期浮夸的装修风格,各种家具都好像刚从博物馆里拉出来。
一群“勋章展示柜”和衣冠齐楚的幕僚坐在车厢里,林登万能从他们身上闻到发油的味道,这些人的肚子都很大,腰带都快要绑不住了。林登万的亲信李宏晖开口问道:“王公在什么地方。”
在场众人无一人回答,火车里的气氛有些紧张,一位高胖大汉走了进来,他笑着对林登万说道:“林公,你找我有何贵干?”
这位大汉就是王颢浩,林登万觉得他和裘重治的相貌有相似之处,但是说话的语调全然不同。裘重治为人自负,说话音调上扬,王颢浩却能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王颢浩以清廉闻名于世,他没有像麾下部将一样穿戴花里胡哨的武将制服,反而披着普通士兵的外套。外表敦厚的王颢浩拉住程克的手说道:“王爷,天下的安定就看你和我了。”
林登万知道这场列车会议将决定三者的势力范围,他开口说道:“王公,久仰大名。”
王颢浩望着外貌滑稽的“猢狲”说道:“林公威名,谁人不知。”
不想听这些无用吹捧的程克说道:“天下尚未安定,我看大家最好各自负责一片辖区,日后天下一统,我们再组建正式的朝廷。”
众人都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其他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
林登万历来不喜欢饶舌,他在摊着帝国地图的桌子上比划起来。
“依我看,老王在对付范希贤的时候功劳很大,所以他的地盘就交给你了。万山的军阀很多,他们总是闹腾,现在需要有一方人马去压制他们,砚山和峙门这两个县城就交给程王爷好了。”
王颢浩的表情不太愉快,程克将把势力扩张到荒江以北,但是林登万继续说道:“老王,我看你的军队规模太大,军费一定很紧张。太平和下彰这两个刚攻克的富县交给你好了,东都的市长也由你来安排,皇宫一带的控制权在你手里。”
程克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林登万如此大方,居然把自己的地盘拿出来讨好二人。王爷指着地图上的万山行省说道:“安定万山是个苦差事,但是为了天下,我不能瞻前顾后。”
林登万的地盘划分对没有在战争里出力的程克比较有利,王爷因此支持这样的安排。王颢浩平白无故拿了好几块地盘,他俨然是帝国境内最强大的军阀,每个派系都会对他的实力感到畏惧。
谢烨文不被承认的继承人寻思林登万总归是胸无大志的野人,对方没有控制京畿的战略要地,这说明他畏惧自己。王颢浩对林登万说道:“林公高风亮节,我们都很佩服,下面就来商量一些具体的细节吧。”
林登万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被人察觉的笑容,他对王颢浩说道:”我们各管一块,世界上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林、程、王三方的和平局面没有维持太久,王颢浩在一个月后抨击林登万妄想把持国政,兴州的立宪会议没有合法性。林登万通过立宪会议不停给自己的党羽加官进爵,这就把官职很低的王颢浩惹急了。
东都、太平和下彰有军队活动的消息,王颢浩计划从两个方向进攻林登万,据说光是京畿地区就集结了十万军队。东都方向上的部队还只是佯攻,王颢浩计划用太平打出的“勾拳”将林登万的地盘拦腰截断。
此时的林登万带着罗允伸、李宏晖和裘重治登上兴州东羊的观海峰游览当地名胜养晦宫,这是一座有着六百年历史的庙宇。
据说古代有个皇帝来过这里八次,他格外喜欢幽深山谷里的云海。养晦宫的规模不是很大,沿着石阶向上走去,古朴的殿堂就会突然冒出来,给人一种峰回路转的感觉。
林登万点起一炷香站在东海殿外的平台上,这里有两个香炉燃烧着火焰,覆盖青灰色瓦片的大殿基座上有着古代留下的排水机关,雨水从古朴的浮雕上落下。
“养晦观海”是“联塘八景”之一,东海殿西侧有一座石亭,里面立着残缺的石碑,这是前朝君主留下的墨宝。
裘重治有感而发的说道:“林公,十几年前,我是个南直隶的游荡分子,一年多找不到工作,有时想皈依‘划水道’,每天在深山老林里隐居。”
林登万说道:“你最后还不是没有吗?”
裘重治听罢笑着说道:“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
庙宇里的挑夫正从下方曲折的石阶上走过,上山的道路很长,一路上都有歇脚的凉亭。路旁还有清凉的溪水流过,以往常有旅客到此揽胜。此时的空气很潮湿,太阳隐没在四散弥漫的云海里。
站在大殿滴水檐下的罗允伸和李宏晖历来不相信鬼神之说,前者对捧着细香,神色极为郑重的林登万说道:“林公,你还信这玩意?”
立于殿内的林登万用恭敬的礼节参拜京畿一带香火极盛的“东海神君”,威严的镀金神像在烛火里显得格外神秘。罗允伸觉得这样做有失体面,他历来不祭拜任何鬼神。
进香完毕的林登万转身对罗允伸说道:“不知鬼神,凡人就没有敬畏。”
李宏晖此时问道:“二位,为什么要把好不容易才拿下的东都送一半给老王,他可是捡了便宜。”
裘重治解释说道:“东都确实是一块肥肉,但是占领富裕的帝国首都以后,反军的其他派系就会对我们产生恐慌。京畿的两座县城被分给程克和老王,他们都以为捡了便宜。两个寡头的地盘一接壤,二者的关系就开始恶化。老王要是敢对我们开战,程克至少会保持中立。”
一阵凉风从殿外的平台上吹过,罗允伸想到即将到来的“林王战争”,他不免有些忧虑。裘重治看穿了对方的心思,他说道:“王颢浩在纸面上有四十万大军,看上去倒是有和我们一战的实力。”
李宏晖点起香烟说道:“我们最多也就能集结十几万人参战,老王的海空军更是有压倒性优势,‘猢狲’你怎么在这种时候还不忘参拜‘东海神君’。”
林登万微微摇头说道:“王颢浩不足为虑,他被你们高估了。你发现没有,他总是把自己的亲亲眷眷安排到值钱的岗位上去。”
罗允伸不解的问道:“我们不是也一样吗?”
裘重治坐到大殿的门槛上说道:“老王的四十万大军有一半都是朝廷降军,余下的十几万隶属于谢烨文的各个亲信。王颢浩和其他几个武将都不齐心,涂峰就有自己的盘算,郭哲纲和唐善根本不承认老王是他们的盟主。谢烨文的两个儿子还在天坑另起炉灶,他们好像还称帝建国了,老王没有接受对方册封的爵位。”
“谢烨文和王颢浩这类军阀有个天生的弱点,他们主要用乡土感情来控制军队,所以必须优先任用说东荒土话的武将。假如王颢浩手上只有的东荒,他的部队会有很高的凝聚力,我们根本打不动对方。老王如今不是本土作战,他让老乡管理朝廷降军,这些官兵会觉得跟随前者没有前途,各地的地头蛇也不想被外地人管,他们很容易倒向我们。”
背着手的林登万走出大殿来到石栏杆上欣赏变幻的云海,他对李宏晖说道:“我看老王是犯糊涂了,他最近忙着扩军,但是新军的待遇却很差。我们的地盘更加富裕,所以有办法给将士们涨工资。王颢浩的部队一旦见识到二者的差距,他们的军心就不再可用,老王已经到了扩张极限。”
李宏晖倒是觉得王颢浩并不简单,他回忆在东都车站的见闻说道:“老王的嫡系部队都很敬佩他们的大帅。”
裘重治点头说道:“这点没有说错,王颢浩喜欢越级提拔麾下将校,有时遇到普通士兵,他就从怀里掏出手表、指甲刀、香烟和刮胡刀之类的礼物。看到灰头土脸的士兵,他甚至会亲自帮对方整理仪容。一旦士兵犯错和立功,老王一定第一时间前去予以处置。如此一来,王颢浩就显得格外体恤下属。”
“这种表面文章不值一提,王颢浩对很多一手提拔的武将不太尊重,据说动不动就当着很多人的面辱骂对方。如果一个普通士兵被骂,他可能还会觉得长官在关心他,但是有相当影响力的武将却难以忍受这种情况。我已经派人去活动了,‘林王之战’的关键因素不在于军队的战斗力。”
众人尚在交谈,下方栈道上就有一名林登万的卫士赶过来,他是过去在战斗里被俘虏的御林军伞兵。卫士对众人喊道:“王颢浩开始进攻了,东都已经成为战区。”
裘重治听罢笑道:“老王入彀了。”
东都城西环城高速公路旁边的郊野里,大批为王颢浩效力的士兵观察着远处仍旧亮着灯火的东都,城内的高射炮正向夜空喷吐一串串散射的光掸。
攻击城市南区的命令发出后,王军的武装直升机正在敌方空域大肆轰炸。冲出灌木和田地奔向城区的士兵高声呐喊,他们觉得几天内就能打败林登万。
有人扛着迫击炮来到一片空地上,绿幽幽的照明弹被射上天空,林登万的部下无处遁形。一伙林军在马路边缘的商业大楼旁堆着沙袋,他们布置了几个机枪据点。
久经沙场的王军当即送给他们一发迫击炮弹,几个守兵被爆炸的火焰带起。躲在建筑物窗户后面的林军仍在坚持,王颢浩的老兵绕过一座倾倒的高楼,他们对着另一条街道天桥上移动的人影开火。
这条有着六车道的马路上满是垃圾和建筑物的碎片,天桥上方的玻璃护栏早就被子弹击碎。
林军内部有不少投降的朝廷新军,他们连最基本的装备都没有,所以他们离开天桥,躲进用木板钉住门窗的房屋。
连番经历战乱的东都市民在街头摆着很多摊位,废旧汽车被摆成路障,各个社区之间架起了铁丝网。
王军的排长黄奋岷带着几名部下穿过成为临时市场的街道,前面就是有林登万六个团镇守的区域。
几个来不及逃离的东都市民被他们撞见,他们对黄奋岷说道:“你们的速度太快,一个钟头以前,南军的一个武将刚来这里视察过。”
两座高楼之间的小巷中有一些铁制售货车,矿泉水和不太新鲜的水果摆在货架上。黄奋岷看到一张折叠桌上铺着东都地图和几张打印纸,东都的林登万军队溃败太快,他们都来不及收拾文件。
黄奋岷的一名部下抱怨说道:“老王这次没有发行饷,大家都没心思打内战。”
恼火的黄奋岷说道:“不要担心,东都是个花花世界,我们总会有额外收入。前方的停车场里埋伏着林军,你们都小心一些。”
挺进的王军刚走上马路,一辆汽车的油箱就发生爆炸,几名士兵被气浪掀翻,有人撞在公交车站台的广告牌上。黄奋岷把受伤的战友拖起来,用力拉到一座房屋的廊柱后面。燃烧的汽车和碎裂的砖石阻碍了王军将士的视线,停车场两侧的建筑物里喷射着灼灼火光。
黄奋岷和余下士兵踢开一扇铁门,他们从一座居民楼内部爬了上去,在半路上可以听到地面传来的震动。抵达楼顶的黄奋岷看到街对面的宾馆在向他们开火,子弹把楼顶的砖石护栏打得土屑纷飞。
一名王军老兵扛起火箭发射器,迅疾射出的火箭弹击中宾馆外墙,爆炸在墙面上造成很大的裂口,云雾般的土灰缓缓散去。露出钢筋水泥的宾馆内部燃烧着火焰,巨大的招牌在爆炸中落向地面。
一发王军导弹紧接着命中远处一座三十多层的高楼,大楼剧烈摇晃,上方楼层的重量向下挤压,大楼很快消失在地平线上。林军的乌合之众抛出烟雾弹逃离停车场,黄奋岷和战友们接到新的指示。
原本负责东都战局的郭哲纲被王颢浩调去抵御万山方向上的威胁,据说谢烨文的两个儿子想着浑水摸鱼。黄奋岷清楚王颢浩的心思,后者担心郭哲纲借助此战树立威望,新司令田庚饶是老王的亲眷,他要求大军攻击城外方归仁的部队。
闻讯后的黄奋岷对同伴们说道:“不好,我觉得田庚饶没多少威望,指挥不动部队,现在他想打个软柿子立威。”
先前发射火箭弹的战友说道:“方归仁战无不败,当初他在山空被围一年,半点本事都没有,我们怕什么?”
黄奋岷抬高音量说道:“你懂什么?方归仁和吴献江本来还在观望,他们不想帮‘猢狲’打我们。现在田庚饶打过去,他们的几万人就会参与战斗,麻烦大了。”
山空机场里的王颢浩空军飞行员享受过格外丰盛的早餐奔赴跑道上的攻击机,这时的机场上还下着雨,雨水冲刷着跑道,战机在雨幕中整装待发。
王颢浩宣称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击垮林登万,在两个月内消灭对方。这倒不是王颢浩在夸大其词,他准备的后勤物资只能维持几十天。林登万收留吴献江和方归仁这两个协助范希贤的帮凶,谢烨文的旧部无不热血沸腾,想要马上把他们赶到海里去。
进入座舱的飞行员放下活动机翼,他们检查机炮和导弹的性能,随后加速在跑道上滑行,最终腾跃而起。穿过有着气流波动的云层,飞机离开一座座方格状的城市,四十多架轻型攻击机抵达兴州郊外的空军基地。
飞行员可以看到距此不远的联塘港,王军的战舰正在遥远的海面上集结,腾空而起的导弹带着白色尾气飞向联塘,林登万的部下疲于奔命。
地面上零星发射的防空导弹毫无用处,王颢浩的部下丢下热感应弹,雨点般散落的箔条让追击而来的导弹失去方向。
临时升空的两架“菜鸟式”只能用机炮进行扫射,王军的战机前去交锋,余下的攻击机打开对地攻击的热成像仪,林登万布置的充气假飞机马上就被识破了。
兴州机场里停有二十多架现代战机,王颢浩的飞行员率先攻击机场塔楼,遭到导弹射击的建筑物像积木一般倒下。
慢吞吞离开机库前往跑道滑行的飞机成了最好的靶子,王颢浩的攻击机把下方跑道变成难以升空的火海。
返航的飞行员得知了前线战况,林登万刚刚放弃环州,挖沙川的守军正向兴州集结,王颢浩仅用两三天就毙伤数千名敌军。
战争发展到白热化之际,原来打算作壁上观的程克担心林登万被快速击败,待价而沽的王爷把数万军队调往固来摆出参战的姿态。
林登万悄悄向程克的部将潘启和史儒丰提供了价值数十亿纸券的黄金作为贿赂,他的使者到处展开游说。
王颢浩也知道拉拢盟友的重要性,但他只愿意提供十分之一的贿赂,游说代表团的各项开支居然还要进行登记报销。
在和平时期,王颢浩节约开支自然正确,若在紧要关头瞻前顾后不肯拿出本钱,危害就不容小觑。
程克随后发表支持林登万的声明,他的军队继续按兵不动。先前势如破竹的王颢浩突然收到涂峰和唐善的公开信,他们宣称军队不属于王颢浩个人,现在要归顺中央,王颢浩方才得知林登万许给了对方内阁席位和元帅头衔。
“猢狲”的精神攻势发挥效用,大批忠诚堪忧的朝廷降军临阵脱逃和倒戈,唐善控制着上京,王颢浩的运输动脉就被切断了。恐慌情绪在失去后勤补给的王军中蔓延,尚在环州指挥作战的王颢浩立即开始撤军,但这一切已经太迟。
林王之战在几天内结束,王颢浩抛下不可靠的部队逃到东荒,他计划在山空负隅顽抗,谢烨文的大多数旧部归降林登万。
这场称不上战争的冲突里,林登万在正面战场上大概了伤亡三千九百人,五千多名士兵被俘虏,反观王颢浩只有不到两千人的损失。换句话说,王颢浩是在胜利中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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