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粉”是帝国境内最泛滥的致幻药物,过度吸食就会导致神经受损,朝廷对这种生意有很大的打击力度。药贩子喜欢把这类药物伪装成奶茶冲剂进行出售,他们用这种手段躲过警备队的盘查,所以才有了“奶茶粉”的名字。
这家会所每年都会交出一大笔贡金来确保警备队对他们业务的视若无睹,警备队员每次上门检查以前,会所的职工都会得到电话警告。
吃了闭门羹的杜骥在十二月廿九的晚上八点来到会所的二楼,这间会所将在今天夜里歇业,下次开张便要等到明年的初九了。
四楼的一间包厢内,马治龙和当地的“破脚骨”头目龚国锋正在等他的回话。等到杜骥进了包间,马治龙就把一罐罐装啤酒递给他说道:“老杜,你这次说服了多少人同意开矿?”
杜骥拉掉易拉罐上的拉环说道:“没有几个,事情不是很顺利。”
马治龙转过身对着龚国峰说道:“看来我的好意不被别人理解,老龚你怎么看?”
龚国峰本来是苦县两头门镇的一位闲汉,早年擅长在小巷的角落里打劫中小学生来赚取每日的赌本,后来他就组成了一个小团伙负责在菜市场收取抽头。江后主时代,没有收集到足够证据的警备队根本奈何不了他,但是刘帝登基以后,帝国的朝廷空前强硬起来,龚国峰为这种收益低下而成本高昂的行为付出极大代价,警备队将他抓去苦役岛改造了五年。
得到释放后的龚国峰突然开窍,他组织了一批“破脚骨”充当朝廷的打手,在对付那些不顺从但没有证据定罪的民众时,警备队需要依托这些民间力量。龚国峰的业务拓展到驱赶讨薪民工、骚扰不愿搬走的城区钉子户、对无辜百姓进行黑打、讨要商户的税金以及前往各地工厂进行名为“消防检查”的讹诈。
龚国峰每年都要出钱讨好朝廷的吏员,苦县县城的江滨菜场里就有他的股份,摆摊者在开店前必须孝敬他一笔好处费,不然工商局就会来找麻烦。到了刘帝十年前后,他的团伙俨然是苦县的另外一支执法队伍,老百姓送给他一个“警备队二号队长”的外号。能坐上这个位置,龚国峰必然是见多识广,马治龙期待他能提出一些建设性的建议。
“破脚骨”不假思索的说道:“我们用最直接的办法解决问题,把站在昆西矿区上看守的村民直接动用武力驱走,工程队要马上进驻。一个上午就能把那些的坟墓推平,我们马上派人守住那个地方。”
马治龙点头说道:“我去和警备队打声招呼,你做这事的时候不能造成人员伤亡。”
有了马治龙的许可,龚国峰就离开了包间,他要去着手安排下一步的计划。马治龙倒在沙发上望了望杜骥,然后他用自我调侃的语气说道:“朝廷对贵族士大夫太薄情了,我不过是要个小小的魔法矿赚钱,就要面对这么多麻烦。要是没有我的上代,江帝能坐稳江山?”
杜骥应和着说道:“要是没有您的上代随先帝南征北战,帝国可能还没有成立。”
拥有勋爵头衔的马治龙有必要感谢江康对他上代的慷慨封赏,江先主建立帝国以后通过册封贵族来夯实自己的统治基础,他的功臣们获封为享受特权的贵族。
江先主创立的爵位系统没有太多新意,基本上就是古代“公侯伯子勋”这一套,这些爵位的含金量很高。为了防止贵族数量膨胀危及国家财政,江先主将部分爵位设置为继承时需要降等,只有小部分是世袭罔替,不过很多贵族根本懒得开枝散叶,他们忙着享受生活,反而一两代就绝嗣了。
勋爵之下还有“恩骑尉”、“云都尉”这些不可继承的爵位,这些贵族只有参加科举考试加分,部分免税权以及享受年金这类可有可无的福利。公爵和侯爵另外分为三等,在此之上还有国公和藩王的最高爵位。江先主兴办了很多国营企业和农场来安置他们,确保他的支持者不会陷入贫困。
杜骥不失时宜的把马治龙恭维了一番,然后将对方上代的功勋无限放大。杜骥话锋一转说道:“我看昆西的李启开是反对开挖魔法矿行动的发起人之一,如果能把他拿掉,事情就好办了。”
马治龙笑着说道:“既然你这么说,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
杜骥解释说道:“李启开家里靠酿私酒度日,他的营业执照没有通过正规渠道办下来。私酒不会给朝廷缴税,我们可以凭这个下一道逮捕令,这样就能够震慑住其他人。”
马治龙拍手说道:“好,我这就给县警备队通电话,把他弄进所里住一段日子。”
咽下一口啤酒泡沫的杜骥说道:“我过去的学生辛仁豪好像有材料要拿去下京反映,他们还自以为找到了靠山,不然口气不会这么强硬。”
马治龙点头说道:“昆乡这件事牵扯到很多人,他们还幻想着通过法律手段我,有必要去东都疏通关节了。
第二年的正月初四,龚国峰一大早就赶到昆西村指挥破坏行动,他把一部汽车停在瓦窑岗下面的公路上,然后使用对讲机联络了麾下的几个破脚骨。
瓦窑岗的半山腰有一座使用铁皮搭建的小型仓库,仓库前面的两三米土地上都浇有水泥,当地的村民正轮番在上面值守。假如工程队打算入驻,他们就能在第一时间上前进行理论,几十个人也会闻风赶来。这天李启开和辛仁豪负责值守,另外两名上了年纪的村民陪同他们。
辛仁豪搬来一张竹牌凳坐在仓库前面的水泥地上晒太阳,怕冷的他想要让阳光驱走寒意。从这里地方望下去,大片的茶叶地尽收眼底。辛仁豪的左手位置有一张红漆板凳,上面摆了一杯茶和火铳,不过这里面并没有装填过子弹。
辛仁豪正和李启开等人讨论着天南海北的事情,下方的山道上就出现了几名缓缓上山的壮汉。这些身强力壮的壮汉手持短棍,看上去气势汹汹。李启开见状倒也不是很惊慌,因为这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些人了,他对旁边的几个人说道:“‘破脚骨’又来了,他们每次都在我们面前坐一下午,然后骂几句狠话,不过这些人不敢真的动手,所以我们也别犯着他们。”
辛仁豪笑着说道:“各位,很抱歉我家的狗链断了,让他们几个跑出来咬人。”
这句笑话被说出来的时候,下方的壮汉距离他们还有很远的距离,所以不必担心被他们听见而引起麻烦。
几个壮汉很快来到仓库前的空地上,他们过去都在龚国峰手下收过高利贷,恐吓人很有一套。这次他们被上级要求设法激怒值守的众人来乘机滋事,所以一个打手大声喝骂说道:“你们几个脑子放灵清一点,赶快滚掉。”
辛仁豪摸了摸放在板凳上的鸟铳,李启开等人倒是自顾自的喝茶。一名壮汉愤怒的挥舞起手中铁棍砸向辛仁豪旁边的凳子。强大的力道让凳子四分五裂,塑料杯里的茶水溅了一地,但那把火铳却已经被机灵的辛仁豪抽走并握在了手里。李启开等人都同时站了起来,双方一时间相持不下。
吃了一惊的辛仁豪开始评估双方的实力对比,他没有想到对方敢于直接进行挑衅。单论肉搏而言,这些收过高利贷的壮汉随便一个就能打翻这里的所有人,不过辛仁豪手上的这把火铳却足够慑服他们,真打起来的可能似乎不大。
辛仁豪打算假装他手里的火铳可以直接开火,所以他用抖动的双手紧紧握住鸟铳,然后把枪口对准一名处在最近位置的壮汉。
李启开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他不是第一次面对“破脚骨”。这些人过去只会毫无意义的大喊大叫或者在晚上拿着油漆桶去老乡的家门口墙壁上涂写血红的“死”字。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只能恐吓胆小的民众,但是这类行为性质很轻,所以警备队都懒得管,这也让他们屡屡得手。今天的态势则完全不同,对方摆出一副要打架的架势,李启开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另外一名前来看守的老乡喝道:“再这么弄下去,我叫警备队过来把你们抓走。”
话音刚落,山岗下方的公路尽头就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车顶安装着红蓝两色警灯的巡逻车飞速开到山脚。头戴钢盔,身穿防弹衣,腰佩霰弹枪和铁棍,手持盾牌的四名警备队员快速朝着仓库方向赶来,李启开见状大喜说道:“一定有人打电话叫条子来赶这些‘破脚骨’了,你们还不跑吗?”
不料这些壮汉们一动不动,他们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一般。
警备队是帝国维持基层治安的组织,在古时候就被叫做“衙役”。一般性的警备队大多负责处理民众之间的纠纷以及日常执法工作,比如张贴罚单扩大财政收入。
新任帝国宰相崔义甸担心民间力量与朝廷对抗,所以大大增加了警备队的人数。朝廷对民众的控制随着警备队职权的扩大而强化,警备队员可以随意搜查百姓并拘捕可疑人员,朝廷在去年就招募数万名无所事事的游民扩充队伍,这些新加入的队员没有经过系统的培训,不但能力低下而且横行乡里欺压良善。
江后主时代的警备队有着严格的纪律和合理的待遇,所以他们都普遍按照法律办事,财政上困难重重的“唯一帝皇”时常拖欠这些人的工资,所以他们只能用各种竭泽而渔的手段违规执法捞取钱财。仅仅几年的工夫,曾经保障民众安全的警备队就堕落为贵族坑害百姓的棍子。
朝廷为这些警备队员配发了能防止小口径子弹杀伤的防弹头盔,装配实弹的手枪和霰弹枪以及让人看一眼就会胆寒的电击棍和铁棒。朝廷想要以此形成一种武装震慑,让普通百姓安分守己,但是这样做却无形中恶化了刘帝的财政。
过去的半年内,崔义甸号称利用“警备队”打掉了不计其数的犯罪团伙,确保帝国繁荣太平,不过民间也传闻这是刘帝借此机会打压异己分子,有着残害“忠义之士”的嫌疑。
这些全副武装的警备队员穿过茶叶地来到众人面前站定,其中的一名头目走向了李启开,他从怀里掏出证件说道:“你是不是昆西村的李启开?”
李启开被吓了一大跳,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双腿不打战,然后发颤着说道:“不错,就是我。”
两名警备队员想要飞身上前制服李启开,却不料到他过去在界河一带当过兵,所以轻松躲过了扑上来的警备队员,然后退到了铁皮仓库的门口。
警备队的头目厉声喝道:“李启开涉嫌无照贩卖私酒,这是按照帝国法律下发的拘捕令。不要心存幻想,随我去县里听候发落,争取从宽处理。”
辛仁豪听罢叫道:“苦县酿私酒的不下千人,为何单单抓他一个?”
李启开连忙辩解说道:“我有营业执照,现在摆在我的家里,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一名警备队员拿出手铐就要上来捉拿李启开,辛仁豪直接拿着火铳跳到二人中间希望进行一番调解。其中一名警备队员看上去非常年轻,这个缺乏经验的队员误以为辛仁豪想要对他开枪,所以反应神经促使他端起沉重的霰弹枪,希望吓退辛仁豪。
意外在这个时候发生,他手里的霰弹枪突然走火。一道耀眼的火光喷射而出,辛仁豪的胸口被霰弹狠狠击中,他向后飞了出去,翻倒在下方一排茶叶树上。
开火的警备队员呆若木鸡,其他几人连忙上去察看情况。辛仁豪身边已经积起了微型湖泊般的血液,这位受伤者停止了呼吸。李启开变得怒不可遏,他想要上去扭打那名警备队员,但他立即被其他几名“玄甲军”死死拿住,一个警备队员取出腰间的电击棍朝着他脑袋重重一击,失去抵抗能力的李启开就这样被拷上手铐落入了警备队手中。
几个警备队员交头接耳,他们觉得这次走火带来了严重的后果。心急如焚的头目通过对讲机朝龚国峰汇报了突发状况,坐在汽车上遥控指挥的龚国峰有些惶恐,但是他很快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抓个人居然弄出命案,这是怎么弄的?眼下你要控制住目击者,想办法让他们封口。不妨发挥想象力,就说被打死的那个人企图对你们开枪,弄成正当防卫,我们多给一点抚恤金好了。”
警备队头目收起对讲机对众人说道:“刚刚拿鸟铳的家伙企图杀人,我们迫不得已才击毙了他。如果有人问,大家都要这么说。谁说的不对,我就让谁倒灶。”
几个壮汉和村民全都一言不发,他们上去看护辛仁豪的尸首。失去自由的李启开大叫说道:“你们在胡说八道!这都是编出来的。”
警备队员留下了一个人保护现场,其他人将不断挣扎的李启开押上巡逻车扬长而去。刚才被一枪打翻的辛仁豪此时正瞪大着眼睛,用绝望的目光望着头顶的那片蓝天,他的体温随风而逝。
李启开被带走的当天夜里,钱恒成、周占山、黄岗、裘日新以及辛仁豪另外几个朋友都赶到何毅中家里询问情况,何毅中唯一打探到的消息就是李启开现在被关押在“黑沙地看守所”里。
钱恒成安抚惊慌的众人说道:“大家不要担心,我们要争取和启开兄见上一面,然后了解更多的情况。”
裘日新强忍悲痛说道:“警备队欺人太甚,大家看电视了吗?苦县新闻里的标题居然是《两名私酒贩子企图谋害朝廷吏员,警备队重拳出击将其处理》,他们可是枪毙了仁豪兄。”
周占山拍打着何毅中客厅里的桌子说道:“我下午就去找过太坑的村长了,平日里他老是吹嘘自己认识多少人物,没想到今天跑去问他,他说根本不认识看守所里的那些吏员。这‘老猢狲’吹牛有一手,关键时候就办不成事情。”
辛仁豪的邻居梁益丰说道:“诸位,我看大家不妨拿出点钞票送去看守所,好让启开兄在牢里有钱使用。”
众人听罢便筹集了两千块钞票,让钱恒成拿去看守所里使用。何毅中忍住眼泪说道:“多谢各位,我阿侄的事情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但眼下救出李启开才是最要紧的。”
房间里的气氛让人感到沉闷,心绪紊乱的钱恒成推开客厅门想要吹一吹道地里的凉风,何毅中家里的小道地有一个紧挨水槽的水池,这里面建了一座假山,月光在水面上照射出扭曲的倒影,何毅中父亲钓回来的小鱼浮起来透气,一个个圆圈在水面上绽开。
钱恒成回想起和辛仁豪的往事,他们在几年前总是一起放学回家,只要有休假日,辛仁豪就会组织大家聚在一起。每个这样的夜里,他们都会骑着电瓶车和自行车在乡间道路上赶路,即便下起大雨,一路上照样要不停的聊天。
此时的钱恒成心中还没有太多悲痛,仿佛辛仁豪仍然活着。等到过上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在相聚时发现空出一个位置,悲痛的海洋会在这时把众人淹没。
出来透气的众人感到一种似曾相识乏力感,早年在学校里的时候,老师和校长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折腾他们。被人拿捏在手里的感觉会令人无时无刻不感到羞辱,马治龙的所作所为触及了众人紧张不安的神经。
众人开始分头行动,不料龚国峰担心这件事会持续发酵所以早就在看守所和县府有所打点,不批给他们探视文书。苦县看守所内哨塔林立,高墙坚挺,武装警备队的将士把守着各个出入口,可以说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遭到逮捕的李启开音信全无,众人只有另想办法来搭救对方。
第一时间更新《神朝春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