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不到事情做,只好随便找本书打发时光。怎么,不是在学习吗?怎么过来了。”我把书合上,让阿香看到封面。
“上课都有课间休息的,你不知道吗?不过我打发时间的工具可不是书。”
“那是什么?”
“电视机好多了。”她笑着说,“比如你手上拿着的这本书,我就跟姐姐过这个电影,好像叫做《乱世佳人》吧!”
“恩,是的。不过书可比电影精彩多了。”
“是吗?可是要我翻完那么厚一本书,可真的要命,还不如电影,又快,知道故事主要情节就行了,这个电影确实不错。”
“嗯,有道理。”我点点头,接着说:“不过电影往往会根据编剧和导演的意思,将作品的原意有些变化甚至歪曲。原汁原味的,往往更值得咀嚼,咀嚼出来的,可能感觉会好很多。再说了,有些作者的描述,是镜头无法拍出来的,那种意境,更加引人入胜。这是一些小说作品,还有一些社科类的,自然科学类的,等等,那我们只能耐着性子翻读,当然也会有一些专家做的视频课程,但是只能作为辅助参考。比如说,你看了电影觉得很不错,可是究竟什么地方不错呢?”
“挺感人的。女主角很勇敢,也很调皮,她尽管糊里糊涂嫁了几次,却始终爱着一个人,可最后却发现自己真正爱的是自己的庄园和另一个男人。”
“看来这个电影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电影很难告诉你,她为什么爱着庄园,美国在那个时间发生了什么,女主人公在很多时刻,究竟是怎么想的才做出很多对或者错的决定,作者将很多文字描述了那时候美国南方社会的情形,电影里面虽然有涉及,却很难原汁原味的体现出来。还好,这个电影是在20世纪30年代拍摄的,跟小说的发生的时代并不久远,如果现在拍摄,也许很多效果更好,可却无法展现那个时代的很多特征了,即便是演员本人再优秀,也很难体现那个时代一个南方奴隶主的女儿所应当散发出来的独特的气质。”
“牧音哥,我觉得每次你喝了酒,总会说出很多大道理出来,不过感觉好可爱。”阿香咯咯的笑起来,又好像很认真的说:“你说的当然是对的,可是静下心来读书,可能需要很大的毅力,有些人天性就不喜欢阅读,总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当状元吧!”
“哈哈,阿香,如果想要有所作为,我们都必须克服很多困难,抵挡住很多诱惑。‘宁静方能致远’嘛!我们可不能被很多看上去的精彩所迷惑,当然那些精彩确实很吸引人,但那往往对我们的人生没有意义。看起来枯燥的事情,我们坚持下去了,往往才会最终产生价值,也让我们真正领悟到人生的真谛。”
“可是我觉得,人生快乐不就可以了吗?何必那么努力,像个苦行僧一样,自寻烦恼呢?”
“开心当然很重要,你认为阅读是自寻烦恼,那是因为你觉得阅读让你不开心,可人的喜好是会变化的,随着环境,随着认知,还有很多的变化而变化。比如,同样是《飘》,你觉得看电影比看书更快乐,这是现代科技发展带来我们的快感,很多年前,没有电影之前,人们无法选择的时候呢?我们只有找到本质,避开现象才能发现更多的事情可能很有意思,比如当你看完小说再去看电影,可能感受就不同了,甚至当你了解了美国的建国历史和南北战争的背景,以及之后的美国社会变化,你的感觉又会不同,这时候,你会发现,原来阅读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
“牧音哥,你说的太好了。没想到这么一件事情,竟能让你说出这么多的道理,我都想打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的是什么。对了,牧音哥,如果未来有天我想来深圳投奔你,你愿意帮我吗?”
“当然没有问题啊,但是我可得说了,我可以解决你的吃住问题,剩下的,得看你自己。”
“我也想像你一样,坐在宽大明亮的办公室里,敲着键盘上班,靠自己的努力优雅的生活,就像电视里面那样。”
“阿香,你看到的都是电影镜头告诉你的繁华和舒适。你不知道别人是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获得你看到的优雅的生活,如果哪天你真的决定了,但是在你做这个决定前,你得首先做好吃苦的准备。你做的到吗?”
“你说的吃苦,是指什么呀?像你说的睡地铁站?”
“那不是。我怎么可能会让投奔我的人去睡地铁站?再说,一个女孩所能承受的苦跟男人是不同的。我是说,你得努力学习跟你工作相关的知识,花比别人多的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填补这个空缺,得静得下心来。你现在就应该好好学习,将来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最后才会像你希望的那样生活。”
“据说我们村,几百年来,秀才都没有出过,考上大学谈何容易?如果不读大学,就不能去大城市吗?”
我点起一支烟,若有所思的慢慢说道:“阿香,人要有理想,整个村都没有出过真正的大学生,你就可以做第一个,山里总是要飞出金凤凰的,对吧,我们总得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你说如果不读大学,可不可以去大城市?那当然可以去,可是去的方式就不同了。如果你考上了好的大学,在毕业的时候,学校里面就能找到好工作,然后毕业后,直接去单位报到。你不会有任何担惊受怕,而且大学本身就是在城市里,你通过几年的大学生活,已经对城市有了一些了解了,就不会像刘姥姥初次进大观园那样。而如果你没有读大学,情况会很糟糕,首先,你的心智还维持在莽山的农家女孩的水平,你害怕陌生的世界,除非有人带你出去,你才敢出门,而且你只能从事一些体力劳动,因为一些你在电视里看到的体面的工作,是有很高的要求的,而你只能得到微薄的薪水,几乎很难出人头地,而且你根本无法真正的了解城市带给你的便利和机会,因为你几乎每天都呆在车间,没有自由的时间,你的身边的朋友也跟你一样,很难提供给你有用的意见和指导。”
“这么说,我只有努力考上大学了,才能改变命运,才能走出这座大山?可是考上好一点的大学谈何容易?”
“当然不容易的,但是你要知道,往往容易的事情都没有价值,而艰难的事情才会影响我们的命运。比如你现在读高二,后年就要高考了,我觉得你可以挑战一下,也检验一下自己的毅力和能力。在往后的时光里,直到高考结束,你的生命中只有两个字,那就是学习。你不知道外面的全国各地的学生为了他们的命运,是怎么拼搏的,你可以做到吗?”
“可是我要帮妈妈和姐姐劳动,她们真的好辛苦的。”
“没错,她们确实辛苦,我不是说你不能劳动,而是一切以学业为重,因为你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学生。姐姐的命运可能已经决定了,可是你的还刚刚开始,如果你能只是想帮助她们,以劳动的方式,那么你这一辈子只能呆在这里,跟她们像祖祖辈辈一样劳动下去,可是如果你考上了大学,那就不同了,有天你会改变自己的命运,有天也许她们这一辈子都不用再这么辛苦,就算是她们辛苦几年,也会很幸福的。你觉得呢?我知道,你自己的心里很清楚,可是下不了决心和狠心,而这个,没有别人可以帮你,只有你自己可以做到。就像你自己说的一样,真正强大的神,就是自己。任何一个强大的人,首先一点就必须要自律,要甘于寂寞,要能在任何喧闹中找到自己的安静。”
我看着曾香若有所思,知道也许扣动了她的心弦,倒不是一定要去改变别人,我希望很多年轻人能够找到自己真正的人生,而很多时候,是需要有人点拨的,而我曾经就受过前辈的指点。
“聊什么呢?两个人说的这么认真。有些人的唾沫星子都到处乱飞。”阿玲从里面走出来。
“姐,你也搬个椅子过来,听牧音哥讲课。我都被带进去了,他说的可真好,我觉得我现在都想跟着牧音哥去深圳了。”
“是吗?我可不敢听,等下被人卖了还笑着给人数钱。”阿玲看了看意犹未尽的我,又跟阿香说了几句,阿香一脸不情愿的起身了,也许是去学习了吧。她自己背起个篓子,就往外走。
“干嘛去呀,阿玲姐姐!游山玩水的事情怎么不带我?”我跟上去说道。
“哪里有那么多的游山玩水,人家都累了一天了,现在要去打猪草啊,都快四点了。”
“不是说要去放牛吗?我还等着去避雨洞那里再体验一下呢。”
“今天看来是不行了,等下我弄点稻草去喂它们吧。”
“酒酿的怎么样了?”
“看你现在还一身酒味,还惦记着酒。”
“不是,我是说,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可一定不要客气,使劲吩咐小的就行。”
“还真不知道能给你安排什么事情。刚才跟阿香都在聊什么啊,看你眉飞色舞的样子。”
“聊罗志海的事情啊,说不定还有什么王志海,李志海的。可这丫头知道的不多,如果能从女主角嘴里说出来,那才完整。”说出来我就后悔了,我看到阿玲现在的神色本来就不是很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她回过头来看着我说道:“这就是阿香说的讲课?”
“不是,不是。刚才真没聊这个,逗你玩的啦,不会生气了吧。”
“不想跟你说这些,挺无聊的,你这个人。”
“无聊?谈恋爱啊,姐姐。哪对情侣不是天天说着一些无聊的话,却感觉比蜂蜜还甜?你可以不告诉我,其实我对那些阿猫阿狗也没什么兴趣。”
阿玲又低着头一直往前走,还是之前摘白菜的那块地,阿玲放下竹篓开始割红薯,我冲她说道:“怎么没拿两把镰刀?”
她依然不搭话,我感觉世界都好像冻结了一样,我只能看到她蹲下去,又起身来,把割好的红薯藤一把一把的捆好,特别认真的样子,有时还抿几下嘴,又挽一下头发,更加让我觉得撩人心魂。
“其实你不用跟过来的,可以在家里休息。”曾玲终于开口了,仍然割着红薯藤。
“就这么坐着或躺着直到过完盘王节?”
“你真的想过这个节日吗?对你来说,可也没多大的意义,开开眼界罢了。”
我可真的有点摸不着头脑,莫非是委婉的逐客令?怎么想到一出是一出啊,上午、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就算是开开眼界吧,那我也得再熬两天。只是有些人黄婆似的吹嘘瑶家人很热情,现在那张脸可一点都看不出热情。哎,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就这么两天,我饭量也不是很大啊,就急着赶人。”
曾玲笑了一下,又不再说话,可我看的出来,她是在想着什么,我能感觉的到,阿玲的内心一直充满了矛盾,或是取舍,或是选择,更多的可能是长辈的叮嘱和习俗的约束,可能妈妈刚才又跟她聊了一些事情,我也能够理解,在农村,一个“大龄剩女”的处境,可我的出现,不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吗?
不一会,她总算割好了,我抢着背起竹篓走,这次她并不同意,也不跟我说话,于是两个人都抓着不放。毕竟我力气大些,背起就走,曾玲不甘心的用力拽住,我回过头,看着她,她也不好意思的看着我,然后又低下了头。
“我得加把劲干活,把饭钱赚到啊,否则人家可能因为我吃了她家的口粮赶我走,那可不行。”
“你放下,你不是给了伙食费了吗?好像我们很小气一样。”
“我听说班超出使西域的时候,有个国王本来态度很好,可是突然翻了脸,最后得知是因为匈奴人来了。阿玲女王,你的匈奴客人在哪里?为什么突然对汉使这样?”
“你这么说,可能在别人眼里,你才是匈奴人。”她小声的说道。
“那就真的有所谓的汉使和匈奴使者了?不过你说错了,因为给脸色看的是汉使,匈奴人可是安坐嘉宾席啊,这么说来,我还真不是匈奴人。”
“我历史没你懂,不要拐弯抹角的欺负人。这里不是西域,也没有汉使,更没有匈奴人,只有阿玲,简简单单的一个女子,我不想去想那么多,可以了吗?”
看来她是真的有些伤心,话已至此,我知道再缠着这个话题肯定不合适,于是说道:“听说少数民族会放蛊毒,有人得罪了你们,尤其是被男人伤害了的女人,或者女人想占有男人的心,都会这么干。我屡屡冒犯殿下,可能早就中毒了。你看,这心口疼的厉害。哎,不应该啊,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赔了夫人还折兵本来就很狼狈了,再搭上命就不合适了。”
“谁放蛊了,那是苗族好吗?再说了,谁是你夫人。”
“是吗?那我的心口怎么这么疼?”
“你那是心坏了,而且还花的绚烂无比,五颜六色,疼那是活该,还不知道让多少无知少女为你痛过呢。”说完,她自己倒笑起来。
“哎呀,您要是会算命,那就太好了,如果真有那么多无知少女看上我,真疼死都愿意。”
“牧音哥,你这么能讨女孩子欢心,通常三言两语都能让人家开心起来,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鬼信你。”
“赚钱呢,姐姐,有几个人去深圳是奔着谈恋爱的?再说了,干我们这一行,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个陌生人,更何况是个母的。”
“什么母的公的,怎么说话的。”她似乎并不生气的接着说道,“那公司总有女同事吧,再说了,深圳的社交场所可比这山里多得多。”
“你不会也天天跟阿香看肥皂剧吧。我说阿玲同志,我可得善意的给你一个建议,我们不能冲上来认定别人是坏人,只要靠近你的人肯定就是非奸即盗。你看你这全身的刺,大獠牙都啃不动。”
阿玲又笑起来,示意我停一下,然后在旁边的稻田里随便抓了一捆稻草,放在我的篓子里,自己另外拿了一捆,抓在手里。我看她很平静的样子,完全不像顺手牵羊应该有的蹑手蹑脚,于是说道:“你这好像是惯犯吧!这田是你家的?”
她斜了我一眼:“什么跟什么呀,在我们这里,这种很正常的好吧。就是拿一棵白菜,一些红薯,那都不算偷。”
“你们是孔乙己吧,还读书人的事情不算偷。你这么说,我们昨天和今天弄的白菜,打的猪草,都是别人家的?”
“那不是,菜地真的是我家的。就算偷,你也是从犯,冷嘲热讽什么!”
“对对,雌雄大盗,干脆把伊甸园的果子也偷了。”我不怀好意的冲她回头一笑。
她也正在笑,突然用镰刀背狠狠敲了一下我的头:“你说什么呢?还好我读过两本书,要不然被别人占了便宜还不知道。你再说这些,我真的不理你了。”
“你永远都不会不理我的,因为你们瑶寨的神已经接受了我的愿望,在它那里,已经用红绳将咱两的腿帮在一起了。”
“我们的神可不管这些,我们去那里很多也都是祈求病体康复,或者平平安安的,你这种无理要求,可能也不在它的业务范围之内,它也爱莫能助了。”
“既然是神,它的本事就肯定很厉害,你怎么判定人家没有这种业务范围。倒是你们这里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此,也就没什么好拜托它的了。我不同,可能它要接到第一笔关于婚姻的业务了。”
“说来听听,你是怎么许愿的?”
“哼!刚才还一副不依不饶,势不两立的样子,现在好了,又变成了那个叫小芳的村里姑娘,邻家小妹了。”
“人家刚才心情不好嘛!”
“怎么不好,说来听听,是不是妈妈跟你说什么了?还是我不应该提阿猫阿狗的事情?”
“我也不告诉你。牧音哥,其实我们彼此都知道答案,就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跟你相处的这些天,我感觉真的很好,这样其实也就足够了。”
“嗯,过好当下,未来交给树神。”我附和道。
说着笑着就到了家,阿香端着一碗什么东西走了过来,说:“牧音哥,今天酿的酒可以,你尝一口,看看怎么样?”
“哟,这不是第一碗酒吗?那我可得尝尝。”我接过来,先抿了一小口,慢慢在嘴里回味了一下,然后吞下去,这酒还是热的,很爽口,其实跟之前的酒差不多,只是热酒更加有些口感,而且很沁人心肺。“好酒,好酒,阿香,你弄块布,搞一根长竹竿,上面写‘杏花村’三字,就放在外面院子里,我看是名正言顺。”
阿香噗嗤笑了出来:“这样夸人,听起来都舒服。前一句是什么忘了,这句应该是‘牧童遥指杏花村’吧!我们这里叫‘半溪村’,是不是应该写这三个字?”
“这三字就算了,还是把那块布省下来吧。”我笑着说。
阿玲又赶紧把猪草从篓子里拿了出来,开始剁猪草,准备给牲畜安排晚餐,看到太阳逐渐西沉,我知道倒计时又加速了,我也许在等待一些事情的出现,从而修成正果,但也许很多事情,永远不是朝着期待的方向行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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