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叫一声:“哎哟哟——”声音比眼镜佬还要大,这才明白,眼镜佬刚才那一嗓子,不是装出来的——那是真痛呀!
剧烈的疼痛几乎已经让李梁博丧失了理智,他本来是想要说这事跟自己无关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只是隐隐的觉得这样不妥。果然,还没等他想好要不要说这话呢,旁边的那个跟他同期的新号就大喊起来:“科长!饶了我吧!我从头到尾没有动手啊!跟我没有关系呀!”
潮州佬听了这话后,即使同样在剧痛中还是转过头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牙擦雄闻言更是放下正在痛打的眼镜佬,一个箭步窜了过来,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阵暴打,嘴里还骂着:“扑你丫木,跟你没关系,那你早点搞啥去了?知情不举,我打你个知情不举,出了事你说和你没关系,我打死你个狗杂碎,最坏的就是你这一种的,说吧是谁打的?说了你们就都不用受罪了!”
鱼蛋明的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但是谁做的他脑子还是有那么一丝意识就是咬牙不说。
到后来,李梁博都痛得忘了时间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狱警发泄够了,才慢慢地住手,解开了我们,牙擦雄一手插在腰里,一手提着警棍指着我们说:
“你们这些烂仔,就能好好接受一下改造,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监狱给你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你们不好好珍惜,不好好重新做人,人家就是罪恶滔天,也自有法律会制裁他,你们这是做咩?这里不是水泊梁山,也不需要你们替天行道!今天只是个警告,谁要是再惹事,我叫他后悔他爹为啥不把他喷墙上!不信就试试。”歇了口气略微平静了一点他又说:“不要把你们江湖的那些规矩搬到这里来,这里没有洪门三十六誓只有监规监纪……”
“老子是拜绿鞋二爷的!”有人突兀的冒了一句。
牙擦雄闻言大怒,直接就扑了过来,一把按住发声的犯人,眼看刚刚解下背铐又要给他扎上了,这时头被摁在地下的犯人突然又说了一句:“科长!科长!你别打我,你穿什么鞋,我拜什么鞋的,你看你鞋带松开了,我帮你系上吧!”
牙擦雄着铐子的手愣在了半空中,他脸上表情不停变换着,最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最终,这天的事儿在插诨打科之下,以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形式结束了!
牙擦雄带人刚走,潮州佬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任由着服侍他的小弟给修他剪指甲,眼镜佬一如既往的骂骂咧咧,李梁博一个人坐在床上活动着手臂,那个新号看众人没人注意他,悄悄地准备溜进厕所,刚一动腿,潮州佬叫住了他。
“鱼蛋明,你知道你在哪里吧?”
鱼蛋明闻言立马面如死灰,还是唯唯诺诺应道:“知道潮爷。”
“你既然知道,那你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呢?”潮州佬的脸色已经有些愠怒了。
“知道,潮爷,时时刻刻都记着呢。”鱼蛋明都要哭出来了。
“啪”,一个指甲刀直接飞上了鱼蛋明的额头,锋利刀片刮刀了鱼蛋明的额头,一抹鲜红露出:“挑那星,那你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鼻子底下长得是嘴还是屁眼?前后不一样,你拿我寻开心呢?”潮州佬看来真是生气了。
额头上的血,鱼蛋明也顾不上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了几步,抱住了潮州佬的腿,哇的一声就嚎上了——“潮爷我错了!我实在是害怕挨打啊!我受不住了呀!您放过我吧!我做牛做马伺候您报答您,您放过我吧!呜呜呜——我那真的不是故意的!”
鱼蛋明跪在地下,眼泪就像是分洪时开了闸的水一样,顷刻之间就哭湿了潮州佬的裤腿。
潮州佬并没有推开他,只是紧紧地盯着鱼蛋明,良久一字一句地说:
“我不敢让你给我做牛做马,不然到最后咋死的都不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洪门三十六誓不是跟你开玩笑,收起你那不值钱的马尿吧,我见得多了。你不是害怕挨打吗?”潮州佬说到这又突然咬牙切齿地说:“那证明你还是挨少了,多挨几次打,打着打着你就习惯了。牛肉粒,歪嘴猫,帮他上上课!记着一定要好好上!”
不一会,哀嚎声响起,让原本冷冷清清的监仓里多了几分生气。
“扑你丫木,牙擦雄真不是人,下这么重的手。”眼镜佬一边活动着胳膊一边说:“潮爷,这个有爹生没娘教的小王八这一次把我们害得不浅呀!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潮州佬半天默不作声,眼睛扫了众人一圈后:“你这脑子什么时候才能机灵点。”说完他顿了顿看向坐在床上的李梁博,“受罚那都是小事情,关键是——”说到这他扳下眼镜佬的头,轻声在他耳边说:“关键是其他人看见今天这一幕,难免心里有想法,认为有事可以找狱警,大不了调个院,换个仓,这样一来,人人都会去‘点炮’,久而久之就没人听咱们的了!”
眼镜佬听了一脸的恍然大悟:“爷,那你说怎么做?”
“你一天天的除了吃跟睡就只会问怎么办,你就不能说点别的,直接告诉我潮爷我都安排好了,你等着看就好了!”潮州佬鄙视地看了眼镜佬一眼,后者被看得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我是个粗人,自己名字都不会写,除了打架我啥也不会,之前跟着大小威哥,他们也告诉我,不动脑子,有力气就行了,爷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要我去撕了那个牙擦雄都行。”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老奸巨猾,一肚子花花肠子喽?”潮州佬眼睛一瞪。
“不是不是,您那叫运筹帷幄,神机妙算。”眼镜佬赶紧讨好地说。
“你他妈的,还说不会动脑子,咬文嚼字倒是不错!”潮州佬没好气的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说。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儿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笑完了之后,潮州佬恨恨地说。
“说真的,那咋办?”眼镜佬还是只会问那咋办。
“......”说完潮州佬站起了身,伸了一个懒腰好像是完成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晚上轮到小仓洗澡的时候,潮州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小弟的服侍下直接走进浴室,而是破天荒的在门口跟值班的狱警聊了起来:
“周sir!今天你值班呀,打听个事,昨晚的那个碎怂调到哪去了?”
“和连胜那边。”狱警没好气,声音瓮声瓮气地说。
“和联胜那边?”潮州佬闻言大喜,赶忙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塞进了狱警制服的上衣口袋。
“嗯?”收到烟的狱警态度依旧是不咸不淡,潮州佬又再他耳边低语两句,随之手指头笔画了一个二,狱警摇摇头,摊开整个手掌,潮州佬点头,他这才有了兴趣示意潮州佬接着说下去。
“麻烦你帮我带个话,就说那个小王八是点炮过去的!然后再告诉他们那个小王八到底犯了什么事!”
狱警点点头,摆了摆手,潮州佬走进浴室,站在浴室拐角若有所思,虽没有说话,但还是难以掩饰喜悦之情,半晌,他咬牙切齿地说:“老子这一次,要让你脱一层皮!”
不知道这句话他是有感而发,还是故意说给站在拐角排队的其他犯人听的,反正其他犯人听到之后是被话里传来杀气惊得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很明显,那个狱警把潮州佬的话带到了,而和连胜串爆也领会了他的意思,刚一熄灯就寝,就听见了其他仓的动静,只听见突然就从其他仓方向传来了像打鼓一样的声音——不用说,那是人在床板上被众人踩踏发出的响动。
潮州佬笑嘻嘻拍了拍手:“看吧!演出开始了……”
第二天,小王八就被其他仓全体给踏了出来,公开原因很简单——他想对仓里的犯人玩老强。
监狱里打人,有两种模式。一种是过手续,惩罚折磨人那种,不让你出声的,自己也不尽量出声,还要找人把风,生怕狱警知道。还有一种是示威,警告形式的,要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生怕别人不知道。就拿小王八来说吧,他的这顿打,是拜潮州佬所赐,潮州佬拜托了串爆,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这一幕。而串爆打他就是要选择这样一种方式,一则是让潮州佬更加直观的知道,二则是给所有挑战规则的人一个警告!不要以为你调了地方,就把你没法了,扑街,不整死你!
打人的犯人自然是受到了处罚,但是没有我们那么严重,因为那个仓所有的犯人都说是小王八想玩老强,小王八是有口难辩。狱警本身就对小王八不感冒,所以也只是又给他换了一个院子而已。
这一下,不需要潮州佬再托人带话了,每个仓的犯人都知道同仇敌忾,小王八进去还没有半个小时就又被人给打了出来,借口现在已不重要,就是要收拾他!就是要让每个人都明白,敢惊动狱警,敢当“炮手”,整个赤柱没有能容的下他地方!
惩罚是必须要受的,监狱有监狱的规定,这里不是社团陀地。
但是简单的受一顿打和被人造反,从而结束作威作福的生活,孰轻孰重每个大哥都会分得清。
光暗之下在,那是一片会吃人的阴影。
赤柱里有两套秩序,一套是在太阳底下的能见光的,摆在桌面上让大家看的,还有一套规则秩序是一波又一波的犯人总结,制定出来的,它已是一种惯例。在黑暗中,在每个人的心中,大家都会自觉地去遵守,几乎不需要谁去要求,因为一旦违反,你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从而受尽打压。没有人想去改变,只有人在原本的基础上变本加厉,完善出更为苛刻,变态,严厉的法则,折磨着一个又一个的后来者。
转了一圈,小王八也没地方待了,也不可能送到女子监狱去,狱警想来想去只有送回来。
听着走道的门响,潮州佬脸上按捺不住的升起了笑意,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眼镜佬更是急不可耐两步就从床上蹿下,趴在窗户打着口哨。
只听带小王八进来的老赵并没有来开我们的仓门,而是直接打开了隔壁,还没说话呢,一个声音就传来了:“赵sir,你饶了我吧!你把他给我关进来,是害我呢,这王八蛋有个啥事我咋跟你交代?你也知道,平日里我做老实,算你做个好事!”话说的客气,但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你们些扑街!平时一个个能的起飞!现在给我装孙子。”老赵拿着钥匙,气得哭笑不得。
“关过来,关过来,我们不嫌麻烦,我们要!”这时,眼镜佬适时地趴在铁栏上伸出手大叫,语气里充满了急切,好像是要迎接他的梦中情人。
“日妈的你肯定不嫌麻烦,你活在这世上就是最大的麻烦!”老赵骂了一声,想想也罢,就关了门拉起小王八走了过来。
“咣啷”,号子门被打开了,我们全号子的人都站了起来,好像要列队欢迎这个离开队伍的同志。潮州佬更是笑容可掬的对老赵说:“赵sir,你放心,绝不给你再找事儿了。”
“嗯!再出事儿我拿你是问,我给你说……”
咣当!铁门关闭!
走道里的灯被熄灭,一片的幽暗,等待小王八的是潮州佬、眼镜佬渗人的笑容,以及跟走道里的幽暗一样看不到一点光与希望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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