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这时柔嘉公主带着一众宫女赶来,武孝帝看到柔嘉,阴沉下来的脸色好了一些。
他平生最厌恶女子哭泣,这几日心情本就欠佳,如不是顾念皇后还病着,来得女子还是她本家的亲眷,有女子胆敢当着他的面哭,他早就命人拖出去狠狠地打了。
“孩儿拜见父皇。”
“呵呵,是柔嘉啊,你来得正好,你母后病中烦闷,特意下了懿旨,召了谢家的女眷入宫陪伴,你今日便在凤仪殿多陪陪你母后吧,顺便教教这些人规矩,别动不动就落泪,平添晦气。”
“孩儿遵命。”
“朕还有事,就不多呆了,皇后,你保重身体,朕有空了再来看你。”
武孝帝说完,抬手摸了摸柔嘉的脸,便拂袖而去了。
柔嘉公主脸上的笑容也在武孝帝离开后消失殆尽,她实在是不明白,母后为什么要把谢家女召入宫中添堵?!
她的母后今年才二十四岁,只要放宽心,好好养病,这皇后的位子自然坐得牢坐得久,又何必给旁人机会?替他人做嫁衣裳?
柔嘉虽然只有九岁,也知晓后宫的残酷,她知道母后放心不下自己,这才逼着自己跟父皇面前撒娇扮痴,让父皇多疼爱她一点。
可即便是这样,柔嘉公主的心里还是惶恐不安的,谁也代替不了母后在她心里的地位,她还盼着母后能够早日康复,俘获圣心,为她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皇弟撑腰呢!怎么能够容忍旁人去父皇跟前分去本就不多的圣宠。
所以当那些谢家女给她行礼问安时,她特别留意了一下,只一眼,她便看向了谢英珠,心里暗自有了计较,故意对着谢皇后说道,
“母后,孩儿第一次见谢家的姐姐们,谁是谁都不清楚,还请母后给孩儿介绍一二?”
谢皇后接过贴身女官递过来的参茶,在柔嘉公主的注视下缓缓喝了下去,气色恢复了一些,可还没有撑到给柔嘉公主介绍一半,便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谢英珠看向柔嘉公主,见她眼底似有寒意,知晓这个柔嘉公主年纪虽小,心眼却颇多,大概是不喜见到她们来宫中分宠,想方设法地要给她们下马威呢。
虽然谢英珠压根不想入宫,可是也不想让柔嘉公主当靶子使唤,便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对皇后娘娘和柔嘉公主行了礼后,低垂着头开口,
“皇后娘娘身体不适,不如让民女给公主介绍众位姐妹吧。”
谢皇后本就最属意谢英珠,见谢英珠愿意主动跟柔嘉示好,心里很是欢喜,自然很是给谢英珠脸面。
谢英珠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来,嗓子柔和、声音清晰地给柔嘉公主介绍了跪拜在地的七个谢家女,柔嘉看了谢英珠一眼,装作不经意地说道,
“刚才父皇临走前,说这位姐姐颇有母后年轻时的神韵,我母后今年刚满二十四岁,正是女子最好的年岁,父皇这般说,可是看到了这位姐姐,就觉得我母后容颜老去、青春不在了?”
柔嘉公主这番话着实诛心,谢英珠如是答的不好,即便日后入了宫得了圣宠,如是谢皇后有个万一,被有心人加油添醋地说上一道,也会落个心怀叵测的恶毒名声。
谢皇后刚入宫时才十五岁,正值青春年少,可谓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谢皇后容貌绮丽、才华横溢,在谢家一众女儿中最是惹眼,新婚时也颇得武孝帝的宠爱。
又因是发妻,即便武孝帝为人再薄情,心里也对谢皇后有一丝尊重。不似后宫中的其他嫔妃,稍有不如意,便拉出去杖责,有些身份低微的,惹恼了龙颜甚至连命都保不住,这些年死在冷宫里的妃子数不胜数,又有谁去关心她们是不是被冤枉的呢?
谢英珠很是清楚后宫的生存法则,瞧着谢皇后好好一个人,入宫才多久,便病成这般憔悴的模样,本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可看着竟然跟自己的母亲一般年纪,着实令人心疼。
谢英珠当时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她绝不会让自己落入跟谢皇后一般境地,她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入宫。
“回公主的话,在皇上眼里,只有皇后娘娘是结发之妻。皇上和皇后夫妻多年,相伴相知,才会觉得民女和皇后初入宫廷的模样有几分相似,可见在皇上的心里,无论过了多少年,皇后娘娘的位子也是无人可撼动半分的。”
谢英珠这番话无论是真是假,说出来都会让柔嘉公主和谢皇后感到舒服,果然,她话音刚落,柔嘉公主眼底的寒意便褪去了不少,就连谢皇后,也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谢英珠将柔嘉公主和谢皇后的表情尽收眼底,她突然发觉,谢皇后对昏庸无能的武孝帝也并非是没有感情的。
因为女人如若真的无情,便不会神伤,不会神伤,便不会憔悴至此。
谢皇后那么骄傲高洁的一个人,当初嫁给武孝帝时,她其实心里是不太愿意的,但两个人多年夫妻,又共同孕育了一女,武孝帝对她虽然谈不上恩爱有加,但也从未亏待过她,至少给予了她起码的尊重和无条件的维护。
后来武孝帝登基为帝,频频选女入宫,可无论是多么得宠的妃子,在谢皇后面前也不敢放肆。
如是遇到与谢皇后有关的事情,无论是非黑白,无论这个妃子多么的受宠,武孝帝都不会留有情面,就算不严惩,多半也会失宠。
这后宫的女子,除非家世分外显赫,否则一旦失去帝宠,很快便会淹没在后宫的洪水当中,不是郁郁而终,就是死在敌人的手里,在武孝帝的心里,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也许就是因为武孝帝给予谢皇后的尊重和维护,这么多年来,虽然武孝帝身边宠爱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留宿谢皇后凤仪殿的日子也不多,但谢皇后对武孝帝只有怨,却没有恨,这才拖垮了身体,让自己变得越来越虚弱。
谢英珠见到谢皇后的第一眼,就知道谢皇后的病好不了,所谓心病难医,谢皇后倘若对武孝帝没有动情也便罢了,这女子但凡动了真情,除非自己想通,否则就算是灵丹妙药也治不好。
谢英珠不想与柔嘉公主为敌,也不想让谢皇后难过,但她心里很清楚,父亲去世,母亲病弱,长房全靠她一个人勉力撑着。
如是她嫁入皇宫,长房后继无人,然弟年幼,母亲又无甚主见,祖父在时还好,祖父要是归了天,长房的财产迟早要被谢府那群饿狼给瓜分干净。
谢英珠想了想自己的处境,又对比了柔嘉公主,顿时有种同病相的感觉,可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她愿意牺牲自己的幸福成全谢皇后的一番苦心,故当她被谢皇后单独留下时,她心里很是抗拒。
谢皇后原本是一个脾气很温和的人,但是什么人常年在病中,又经常从周围听到自己的丈夫和其他女人欢好的消息,经年累月下来,再好的脾气也会变得阴鸷偏激。
谢英珠在进宮之前,谢太傅就嘱咐过她,即便她心里再不愿意入宫,在谢皇后的面前也不要表露出来,但凡谢皇后跟她说什么,她一定要和颜悦色的应承下来,等到安然无恙的回到谢府,祖孙两人再从长计议。
谢英珠牢记谢太傅的嘱托,故当谢皇后伸出枯瘦的手,狠狠地抓住她的洁白圆润的手腕时,谢英珠虽然害怕得心里直抖,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抗拒。
“你就是英珠?”
“民女正是。”
“真是岁月如梭,我出嫁那会儿,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承欢在父母膝下的女娃娃,不过十年岁月,你便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娘娘谬赞了。”
谢英珠嘴角含笑,半垂下修长的脖颈,尽量让自己显得温顺一些。
果然,这样的低姿态让谢皇后很是受用,谢皇后眯着眼睛,盯着谢英珠看了半响,对谢英珠说道,
“英珠,你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都是自家姐妹,在本宫这里不用拘束。”
谢英珠抿了抿唇,缓缓将头抬了起来,谢皇后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谢英珠的脸,朝后挥了挥手,只听到凤塌后面的珠帘叮咚作响,待谢英珠抬起头来时,面前已站了一个身穿蓝色锦服,披着黑色斗篷的女人。
那女人整张脸都藏在兜帽里,谢英珠目力不弱,可仍是看不到她的面容。
她曾听祖父说过,这几年谢皇后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渐渐信奉起了巫蛊之术,但谢府之人不可能出卖谢皇后,武孝帝也甚少关心这些,这些事情便成了传闻,谁也不晓得是真是假。
如今看来,传言非虚,谢皇后在凤仪殿里,真的藏匿了精通巫蛊之术的巫女。
“相思,你帮本宫瞧瞧英珠,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你可要瞧仔细些。”
那个叫相思的巫女点点头,从长长的袖子里伸出一双手,朝着谢英珠的脸部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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