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知他趴在浮云楼的九层雅间,踩着脚凳往远处看时,只见那绣着金色蛟龙的大旗于咧咧风中呼卷而来,整个征西大军如玄色的铁潮,带着从沙场上血战归来的骇人戾气,整齐划一般涌入紫金门。
而沐沧澜身穿银色铠甲,头盔上的凤翎盔缨随风而舞,一骑飞尘从大军中当先冲出,朝着圣德帝的帝撵疾驰而来。
他洁白如玉的面庞在阳光下灼灼生辉,红色的大氅招展舞动,马上人儿虽然只有十岁稚龄,却墨发如瀑,身姿英武,仿佛踏着云海从天边而来。
武孝帝从没有见过如此风华的少年,一时看得太过激动,两个狗奴才没有扶住他,居然让他踩空了脚蹬,一头栽下了浮云楼,坠楼的瞬间,他只觉得身体蓦然腾空,好似折断翅膀的鸟儿悲鸣而下。
那个时刻,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恐惧,竟然隐隐带了一丝期盼,觉得自己如是这般死了,就能从父皇冷漠无情的眼神、母后喋喋不休的逼迫中解脱出来。
于是他在空中放松身体,伸展四肢,脸上甚至带了笑容,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可此刻沐沧澜于麒麟马上腾空而起,马踏飞燕于人群中跃然而至,展开双臂于半空中接住他卸力而下。
也就是在那一刻,武孝帝多年冰封的心如滚烫的水般沸腾起来,明明只是一瞬的事情,却好似时间定格,周围的一切全都变成空白随他远去,他的世界中只剩下那双墨玉般深邃的眼眸和一双强有力的臂膀,于半空中牢牢地搂紧他,将他从死亡中义无反顾地解救了出来。
沐临风见沐沧澜毫不顾忌地和武孝帝说话,心里已是有些着急了。
如今文华阁大学士宇文贤已经失血过多昏迷不醒了,沐沧澜不是应该先和武孝帝说些软话,让武孝帝先放了宇文贤,赶紧派御医救治才是当务之急的要紧事吗?
想他沐临风费劲千辛万苦,才派人寻到地音阁在琼州挑选弟子的试炼之所,为了能够顺利带回沐沧澜,他不顾妻子的反对,让次子沐沧海跟随护国公府邸的侍卫同行,还让沐沧海在临行前立下了军令状,如不带回沐沧澜,就不得返回京都。
听闻沐沧海为了带回沐沧澜,在沐沧澜修炼琴道的竹屋前跪了七天七夜,淋了整整二夜的暴雨,后发起高烧昏倒在竹林里,才让沐沧澜撤去了竹林内布下的阵法,从竹屋内走了出来。
沐临风心里明白,因为自己一向偏爱原配发妻白姌留下的长子沐沧瀚,使得他与沐沧澜的父子之情淡漠如昔,如今沐沧澜除了对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沐沧海还有些感情外,沐家的任何人和事均打动不了他分毫。
此次他利用年仅十一岁的次子将沐沧澜从琼州接了回来,等于是让沐沧澜自动放弃了入地音阁的机会,依照地音阁选择弟子的苛刻条件,未完成试炼便中途离去的人,即便是天资再超群出众,此生也无缘成为地音阁的弟子了。
沐临风对沐沧澜心里有愧,所以他刚给沐沧澜使了一个眼神,便在沐沧澜周身冷如冰霜的气息下打了退堂鼓,低头咳嗽了一声,颇为尴尬地开口道,
“皇上,沧澜此次云游回来,便是准备继任护国公府世子之位的,什么忘却前尘往事专心修炼,不过是一时的气话罢了。沧澜身为沐家的嫡孙,护国公府的世子,怎可置身世外一走了之,如是这般,怕是地音阁也不会收此等不忠不孝的弟子入阁的,所以望皇上体谅沧澜年幼轻狂,切莫和他计较。”
武孝帝一向觉得沐临风的话狗屁不通讨厌至极,可沐临风今日在勤政殿所说的这番话,听到武孝帝的耳中却是最最动听不过了。
当下武孝帝便换了一副笑脸,对着沉默不语的沐沧澜亲切地说道,
“不计较!不计较!舅公说得极是,澜弟今年不过十四岁,虚岁也才十五,即便再少年老成,也免不了一时的少年心性,朕早说过了,这护国公府的世子之位,除了澜弟无人能及。那沐沧瀚算是个什么东西,便是给澜弟提鞋都不配,也好意思觊觎护国公府的世子之位,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自量力!朕今日就下旨,正式册封澜弟为护国公府的世子,辟召御史台大夫,明日澜弟便到御史台赴任就职吧。”
沐临风听到武孝帝如此不留情面的诋毁自己的长子,心里自然不好受,可他还没来及难受,就被武孝帝对沐沧澜心血来潮的辟召吓得面无血色。
要知道御史台是大周朝最高的监察机关,职掌纠察官邪,肃正纲纪,大事则廷辨,小事则奏弹,上至宰相,下至一般小官,都在御史监察弹劾之列,从来都是大周朝历代皇帝的心腹机关。
如今的御史台经历几代帝王,格局稍有变化,下设三院,分别是台院、殿院和察院,分掌不同的职责,掌管御史台的官员对外被称为御史大夫和御史中丞,而这御史大夫便是这御史台的最高长官。
沐沧澜纵使再优秀,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即便他当年在与西凉一战中立下滔天军功,未及弱冠便被册封为护国公府世子已属皇恩浩荡了,怎能年纪轻轻担任如此要职?!武孝帝如此做,简直是视满朝文武为无物,明晃晃地打当朝老臣门阀世家的脸面。
沐临风多年辗转于各门阀世家中,之所以能够八面玲珑两袖生风,靠得就是他的中庸之道,沐沧澜虽然是他的亲生儿子,可父子因当年之事离心,情分早已不同以往,沐沧澜锋芒毕露,于公于私,都是沐临风不愿意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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