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他血红着眼睛,大喊道:“不可能!”
“殿下一定是因为怕名声有损才说这话!”
若是她真的对他无意,那他今日于她而言,岂不就成了放浪未遂的登徒子?!
那可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最受宠爱的昭阳公主!!
卫瑜也懒得与他废话,回头对着成帝行了一礼,道:“父皇,女儿发誓绝对与这个登徒子没有半点纠葛,他们红口白牙一张嘴就想污女儿的清白,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既然说女儿胁迫他入宫私会,那肯定与女儿宫中之人有过接触,可是含章殿中近日出入宫廷的唯有一个负责采买的小太监张喜……”
她话音未落,一旁的刘三便抢着答道:“对!胁迫微臣的人,正是含章殿的内侍张喜!”
卫瑜转过身,满脸愤怒地看着他,“你怎么能如此信口雌黄?!”
刘三见她这样愈发笃定,他脑中想象往常见过的太监的模样,还急急地补充道:“没错,那内侍面白无须,说话声音尖细,态度倨傲,正自称叫做张喜!”
“你胡说!!”卫瑜语气更加愤慨,但脸上的惊讶却渐渐消减。
刘三一心沉浸在胜利之中,全然没有留意到她的异常,“陛下,微臣所说句句属实!”
空气一时静滞了起来。
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本来双方各执一词,他们还觉得刘三的话未必可信,但眼下看他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样,心中又难免起了几分疑心。
卫瑜面无表情地看着刘三笃定的脸,冷笑了一声,“句句属实?可本宫的宫中,可从来什么叫张喜的太监,不过诈你一诈而已。”
“不知道刘三公子见的,是什么人?”
刘三浑身一僵,霎时苍白了脸色。
他那一番话本就是临时瞎编,一时情急三两句话便漏了破绽。
事已至此,众人自然也都听出了是怎么回事,看向刘三和宣平侯夫人的目光都由同情变成了鄙夷。
宣平侯夫人年纪大了向来受人敬重,已经许多年没遭受过这样的白眼,一时羞红了一张老脸。
她看向已经摇摇欲坠的刘三,也知道他是不中用了。
然而今日若真坐实了刘三擅闯宫闱轻浮公主的罪名,只怕整个宣平侯府都要受他牵累,到时莫说刘三自己的前程,就是府中其他子弟只怕也前程无光。
她咬咬牙,即便知道荒谬,但还是硬着头皮,一抹泪扑过去抓住卫瑜的手,哭喊道:“求公主殿下发发善心,就认了吧!若殿下当真与这孽障清清白白,他又怎敢如此笃定殿下对他有意?”
“殿下一松口,救的是活生生一条人命,请殿下看在他也是一片痴心的份上饶他一命!老身和宣平侯府都对殿下感激不尽!”
她近日隐约听闻这位公主对上了姜家,又遭了一次不明不白的刺杀,只怕处境未必有如想象的那般高枕无忧,用上宣平侯府的名头,也不知道能够打动她。
她年纪大,如此痛哭流涕的哀求,不管有没有道理,场面上瞧上去便仿佛成了卫瑜的错。
面对如此可怜的老人,寻常人就算心中膈应,至少也该面上做做样子。
然而卫瑜嗤笑一声,扬起眉毛嘲讽道:“善心?”
她的耐心有限,今日同这祖孙两个掰扯这许久已经是不耐烦至极,再加上方才见过顾嘉清,心中本就有几分不舒服,当下也懒得装什么可怜,一把扯出袖子,眉眼一斜,眼中发冷。
“本宫对你们发善心,谁来对本宫发善心?既然知道是孽障,就不该放出来乱咬人,如今闯了祸办了如此祸事你不反省管束,还来求本宫包庇他?这是什么道理?”
老夫人涕泪俱下,哀求道:“殿下今日及笄大礼,见血怕是不吉利,殿下就发发善心吧。”
卫瑜冷笑道:“本宫命硬,最不怕不吉利。上下嘴皮子一张就能坐实本宫与他暗通款曲?天下有这样的便宜事,还要王法做什么?都请你们宣平侯府去决断好了。”
“你们宣平侯府是祖传的不要脸么?怎么还有脸求我?擅闯宫闱可是死罪,等闲累及家人。”
“老夫人你有空在这里同本宫说什么善心功德,不如先替自己人多念点经。”
卫瑜说完,也不管宣平侯夫人铁青的脸色,劈手夺过一旁小太监手中的水瓢,舀起一瓢冰水泼在刘三那张不知所谓的脸上。
漆得光亮的葫芦水瓢狠狠扔了出去,砸得刘三一张原本就满是酒红的脸登时红肿起来。
卫瑜看他冷声道:“狗东西,撒泡尿照照自己,本宫对你一见钟情?做的什么春秋大梦让你如此自作多情。”
“就你这副尊容,路边的狗都懒得多看一眼,谁给你的这张厚脸皮,拿去西北当城墙抵御外敌不好么?非拿出来隔应人。”
她冰冷的眼神划过刘三脸皮的边缘,似乎真的在考虑如何将这张脸剥下来。
刘三往后一缩,捂住脸颊瞪大了眼睛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
“公主既然都已经发话,还不快去办?”她的身旁,一直沉默这不说话,只看着那祖孙两人表演的成帝阴沉着脸开口说道。
他话音刚落,站在一旁已久的几名小太监立马利落地行动了起来,跑过去将刘三架了起来。
宫中司礼监的人时常出入朝廷,干过不少脏活,宫里宫外无不闻风丧胆。
刘三边惊恐地挣扎了起来,便大声喊着饶命,一股腥臊味不期然传来,卫瑜嫌恶地一捂鼻子,刘三这鼠辈,竟是生生吓尿了。
成帝目光一一扫过院中的众人,目光阴沉。
身为皇帝,他想的比常人更多。
疑心在心头乍然泛起,他的脑筋开始活动了起来。
今日这个刘三进宫来得蹊跷,凭他自己那个狗胆子哪敢干出这样的事?
即便他有这个胆子,光凭他一个人如何能知道今日宫宴布置、怎么说动宫人和他勾结、又怎么混进宫里来?他也只不过是一枚棋子。
宣平侯府是开国以来十三公二十四候的开国元勋,乃是实打实的勋贵之家。
如今有人算计着要将她的女儿和宣平候府联系到一起,是什么目的?
是想要扶持宣平侯府?
或是还是想要混淆视听,用此事使他分神来掩盖一些别的动作?
他想来近日时常被他诏入宫中商讨西北军务的那个年轻人话里话外的暗示,好像抓住了什么。
卫瑜扯扯成帝的衣角,轻声道:“父皇,要留活口。”
成帝看向自己的女儿,只见她脸颊虽然泛着几分孩子气,但头上已挽起了成人的发髻,眉目稳重而笃定,透露着一股善奕者深思熟虑的睿智。
这模样瞧上去已有几分太后的风范,也有几分像他,然而在那双飞扬的杏眼流转间,他恍惚还能看见另一个人的痕迹,永远是那样冷而笃定,稳重端庄下是蓬勃无边的野心。
成帝心中有些感概,冲卫瑜摇摇头道:“无妨。”
弄死一个刘三无关紧要,后宫这么点大的地方,在他眼中几乎没有秘密,只要想查,找出和刘三勾结之人并不难。
然而要查出真正的幕后黑手,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想到这里,眼神愈发阴沉起来。
父皇既然已经发话,卫瑜自然也就不再多说。
战事在即,成帝本就十分忙碌,如今朝中大臣还在乾元殿等着他议事,此间既然已经闹完,他也该回乾元殿中去了。
而卫瑜折腾这么一天,身上伤势又还没有好全,也已经是十分疲倦。
宣平侯老夫人默然站在一边,惨白着脸,整个人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去。
当今圣上虽然行事内敛,但他绝不是个仁弱之人,只要对朝事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该下手的时候,他绝不会留情,反而十分果决狠辣。
宣平侯府,完了!
“来人,把老夫人扶出去休息。”卫瑜看她一眼,冷声吩咐道。
她年纪大了,卫瑜也懒得同她计较,只扔下一句“好自为之”,便走了。
大戏算是落了幕。
闹成这样,宴会自然是吃不下去了,好在今日及笄礼的流程也已经走完,负责操办此事贤妃连忙出来打了圆场,将庭中的众宾客带到偏殿中去喝茶。
卫瑜回到含章殿中,便喝着解酒汤脑中边回想这今日的情形。
什么刘三、宣平侯夫人她都还未放在心上,真正叫她忌惮的人……是顾嘉清。
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里?又怎么那么巧刚好就救了她?
他真的也是转世而来的吗?对于前世的那些事,他又知道了多少?
卫瑜喝完了解酒汤,往嘴里塞了一颗蜜饯,对拂晓说道:“去打听打听,今日明威顾将军可曾入宫?入宫多久了?”
拂晓依言退了出去,很快便回来答道:“殿下,顾将军今日卯时二刻确实入了宫,眼下还在乾元殿中和陛下议事呢。”
西北军情复杂,顾嘉清作为这几日时常入宫和成帝议事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卫瑜脑中思绪乱得就像麻线,仔细地分析这顾嘉清的一举一动,却还是揣测不出他的用意。
她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深吸一口气,又对拂晓说道:“你想个办法,我要见他一面,这一回,绝对不能再让旁人发现。”
她看着拂晓警告道:“即便是祖母和父皇都不行。”
拂晓是祖母给她的人,偶尔当当祖母的眼睛也不出奇,项斯远事卫瑜不怪她,毕竟从前她做事没谱,确实需要事事由祖母看着。
但是现在不同了,人都有秘密,她也有许多事情不方便让祖母知道。
“是。”拂晓有些惊讶,但还是垂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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