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透着层昏暗的深红色,日头已落山了,危怀风身上残留着最后一抹余晖。他扎着高马尾,穿一袭交领胡服,左襟往外翻折,身形被修饰得长手长脚、阔肩窄腰,眯着眼、抱着胸地倚在那里,满身都是混不吝的痞气。
春草等人一时有些发憷,可细看,这传说能把恶匪裴大磊下打得满地找牙的危大当家并不凶狠,反而生着张很是漂亮的脸。男人和女人一样,长相差不多可以分为两类谈,一类是皮相,一类是骨相。皮相单捡五官来论,骨相则包括头型、身形、比例、气质。世间被夸赞为“好看”的人,多半美在皮而不在骨,这危大当家却是难得的丰姿英仪,形神兼备,眉骨生得尤其优越,里头那双眼睛更特别,眼瞳是琥珀色,像极湖泽里倒映着的烈日,便是微微眯着都能焕发光耀,惹人心动。要不是肤色实在是黑了些,周身散发的气质又太野,没半点美男子该有的温润,她们真要怀疑自家姑娘是不是“旧情难忘”,办事是假,来“再续前缘”是真。
许是半天没有回应,危怀风打量着自己院里的这一帮女眷,忽然走过来。
众丫鬟一愣,纷纷朝岑雪看。岑雪袖手而立,绢纱里的脸有一些烫,一是为刚才摸划痕的举动,二是为危怀风那一声“前未婚妻”。
院里没一人吱声,危怀风步伐并不快,可是跨院太小,以至于三两下便到了岑雪跟前。岑雪发现,他一来,她眼前就更黯了,因为光都被他挡住了。这身高,应该和她刚才在树干前摸的最后一笔划痕一样,她摸那一笔时,可是偷偷垫了脚。
深吸一气,岑雪告诉自己不能怂,便欲开口,男人的嗓音已先一步响起:“看来是这一位。”
岑雪抿唇,道:“岑家女,岑雪。有事与大当家一议。”
危怀风听见这样娇软的声音,眸波微动,盯着绢纱里朦胧的脸庞,唇角有抹不咸不淡的笑:“请。”
岑雪暗暗松一口气,跟着危怀风走进正房。
和院里一样,屋里并不大,外面是间寻常的会客室,家具是清一色的胡桃楸木,展眼看去,竟无一样值钱的家当。
危怀风在上首坐了,岑雪收回视线,听见他开门见山:“说吧,什么交易?”
他既然是这会儿才来,想必已从樊云兴、林况二人那里获悉前因后果,岑雪便也不再绕弯子,开口道:“与我假成亲,三个月后,和离书归我,车上的一箱黄金归你。”
若换做旁人,听见背信弃义的前结亲对象厚着脸皮走上门来,说要再同自己假把式成一次亲,怎么着都要翻一下脸,可危怀风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眼都不眨一下,只淡淡说:“你的车在我的寨子里。”
“大当家是危氏后人,一身铁骨,满腔忠义,不会做趁人之危的事。”
危怀风觉得好笑,算上余掌柜,今儿是第二次有人来给他戴高帽了。他支着头,澄清:“我会的。”
岑雪沉默。来前不是没想过会被坑,毕竟是匪寨,两家又是这样尴尬的关系。当年父亲那般狠绝,人家如今坑她一箱黄金,谈不上多过分。可是心里仍是残留着一丝侥幸,想赌一赌——赌危家的家风,或者是赌当初那个整日里笑嘻嘻的小少年的品格,赌他长大以后不会被苦难撂倒,会是个君子。
岑雪垂目,忽然间有些五味杂陈,正想开口争取,危怀风道:“岑家没了?”
他声音似乎有种特别的慵懒,可有可无的,像对两人的会谈提不起多大兴致。便是问这一句,也仅仅是种询问的口吻,仿佛走过场一样。岑雪想,或许现在跟他说一句“岑家没了”、“遭报应了”,他也不会有什么高涨的情绪。
“梁王弑君,篡权夺位,岑家不甘为叛贼所用,离开盛京后被人追杀。我本是要逃往江州与父亲相会,不想路上遭逢战火,与师兄走散,沦落雁山。”
果然,危怀风听完以后没有半点波动,只说:“江州在东边。”
岑雪说:“我与丫鬟们头一回出远门,不识方向,反应过来时,人已在雁山底下了。”
危怀风没做声,岑雪接着道:“两日前,我们打算去一趟天岩县,找个客栈先住下来,等联络上师兄以后再做安排,可惜还没入城,便遇上了一帮土匪。”
那天,岑雪一早便吩咐家仆赶着三大辆马车往天岩县走,眼看就要抵达城门,城里方向突然冲来一行凶神恶煞的土匪,见他们女眷居多,又是外来客,立刻便动了打劫的心思,还要押岑雪回寨里做压寨夫人。
岑雪一行先前虽然遭遇战乱,可那都是些鱼池之殃,这样真刀真枪、迫在眉睫的危险着实是头一回。大伙一时慌的慌、乱的乱,危急时,是方嬷嬷想起岑家和危家的一桩旧事,又因先前听说危家后人在雁山上做了这方圆百里的“第一匪”,便张口冲那帮人搬出了危怀风的名号,撒谎说岑雪乃是来找危怀风成亲的。
那帮山匪一听果然变色,停了手里动作,掉头朝匪头子看。匪头子生着一脸横肉,听得“危怀风”的大名,眼里凶光更盛,恶声道:“那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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