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满眼青葱。
女子一身藏蓝色衣裙迎风而动,她迎着风雨,眉眼含笑,而嘴角却是一丝鲜红血迹。

她侧眸看着身旁六岁大的孩子,语气平淡,却仿佛一朵鲜红玫瑰,带在诱惑和危险。

“让我进去,不然,我就杀了他!”

此言一出,不远处明黄袍子,袈裟披肩的中年和尚神色一变,他看着那高高立于岩石上的妖女,以及她身旁的六岁男孩。

空气似乎也变的十分凝重,雨落满身不觉寒冷,而真正的寒冷却是那一身藏蓝衣裙的女妖。

放,或者不放……

佛堂入了妖孽乃是大大的不敬,但若不放,这个孩子便会命丧黄泉。

心脏跳动的声音几乎可以在这噪杂的雨声中听见,他蹙眉,心底仿佛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沉默良久,思考良久……

他抬眼看着岩石上的女妖,下定决心道:“好!”

她大概是为数不多的,入了佛堂的妖怪。

事发突然,被二妖追杀,她不得不逃,不得不拿那个小子的性命做赌注。

不过很管用,佛门弟子救济苍生,那个小子的命的确助她逃过一劫。

女妖懒洋洋地靠在红木柱子上,此刻雨已停,阳光照入,倒驱散了部分屋子里的潮湿之气。

那孩子被剃了度,点了香,成了佛门弟子。

“小子……怎么称呼?”女妖微一挑眉,笑盈盈道。

小和尚揉了揉眼睛,声音软绵绵的。

“哥哥们说,我法号如是。”

“如是?”女妖薄唇勾起,笑意浅淡。“小和尚如是?记住了,我胡木泽。”

她将目光落在如是身上,启唇道:“小和尚,叫一声姐姐来听听。”

如是往后退了几步,他摇头道:“姐姐抓我,姐姐是妖怪,哥哥们说姐姐是坏人……”

“噗嗤……”胡木泽笑出声,她伸出手一扬黑发,声音清冷好听。

“小和尚,晚上把窗户门给关紧了哦,不然我就会来吃了你!”

说罢,她往前一凑,张开了嘴,而与此同时,牙齿也瞬间暴涨:“呲……”

如是眨了眨眼睛,哇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极大,响天震地。

这一哭,整个寺庙的和尚都来了七七八八,而女妖胡木泽也成了寺庙公然防范的对象。

“小和尚,你喝过酒没?”胡木泽调笑道。

如是扳着手指头,声音软糯糯的:“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九吗?”

“呵……真傻!”胡木泽一拍如是光溜溜的脑袋,笑道:“酒可是个好东西,使人忘记忧愁,忘记悲伤……”

如是似懂非懂,他想了想回道:“姐姐有难过的事就告诉我吧!”

“你说……我饿了怎么办?”胡木泽将尾音拖了很长。

如是一愣,哇一声哭了出来。

时间便是指间的沙,一转身,一回首,一眨眼。

如是跪于释迦牟尼金像下,手持木鱼,声声入耳,小小的脸上已是一片安详平静,无甚波澜。

胡木则半躺在木梁上,此刻白衣着身,妩媚张扬中恰到好处地融合了安静温柔,她手中持着一把蒲扇,手拿着蒲扇懒散地上上下下摇着。

“小和尚……别敲了,烦……”

哐哐哐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绕梁不散。

“小和尚……烦啊……”

哐哐哐……哐哐哐……

――“咔嚓……”蒲扇棒断成两半,伴随着胡木叶泽手中燃起的幽幽鬼火,绣花蒲扇化成齑粉,消失在了胡木叶眼前。

啪一声,她自房梁而下,立于如是眼前。

“烦!”

胡木泽冷声道,视线下移,停留在如是手中的木鱼上。

如是终于是停下了敲打手中的木鱼,他抬起头看着白衣的胡木泽。

“姐姐让如是敲木鱼,如是就带着姐姐出门买酒哦。”

“当真?”胡木泽慵懒的眸子瞬间有了光亮。

如是点头如捣蒜。

妖入佛堂,非佛门弟子亲自带之,不可入内,除非修为堪比大罗金仙。

故而,如是悄咪咪带着胡木泽出了寺庙。入夜后胡木泽便喝了几缸酒水,行走之间已是步伐摇晃。

“好酒……”胡木泽一抹嘴角酒水,笑意涌现。

如是晃着手喊道:“姐姐,这里不是姐姐的房间!”

月色朦胧,夜风而过,她白衣四下翻飞,如同一只展翅的蝴蝶。

她唇瓣沾着酒水,淡淡的月色下微微泛着萤光。

“小和尚……怎么就不是了?”

如是看着摇摇晃晃的胡木泽,时不时往后退着:“啊啊啊……姐姐……姐姐你醒醒啊……你要倒了啊啊啊……”

胡木泽眯了眯眼睛,大笑一声:“小和尚……你怎么又长了一个头?”

她脚下一个不稳便碰一声栽倒在地,而如是也被压在身下。

胡木泽伸手按住如是的肩膀,她的手冰凉入骨,如是红了眼圈,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

――“呲……”

胡木泽张口咬上如是的肩膀,鲜血涌入齿间,腥甜味几乎如胡木泽失了本性,她舔食着血液,仿佛渴望**的孩子。

刺痛和冰冷的感觉让如是终于是哭了出来。

但胡木泽却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冰凉的感觉依旧游走在如是的肩膀上,伴随着刺痛和酒水味。

“姐姐……疼……呜呜呜……”如是喊道,可尝了鲜血的胡木泽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如是的哭声终于是吸引了师兄弟过来,他人到时,月光散地如若冰霜,二人衣衫不整,鲜血染衣。

一夜畅欢,一夜刺骨。

一夜缘起,一夜缘散。

第二日,胡木泽便被新任的方丈扔出了长明寺,她走时,本想寻那小和尚道歉,谁知方丈根本没有要留她待一刻的念头。

胡木泽看了眼衣服上的血迹,笑道:“喝点血而已,大惊小怪!”

方丈手指颤抖,他一把将手里的佛珠朝胡木泽扔了过去,胡木泽没有躲,佛珠触碰上身体,仿佛一瞬间泼了开水在胡木泽身上,刺骨的痛感直达脑中。

“嘶……该死……”胡木泽捂着伤口,眼神冰冷。

“走!长明寺不欢迎你!!”方丈怒火中烧,青筋直冒。

胡木泽摆摆手,消失在了长明寺门口。

“姐姐呢?”

清醒过来的如是看着眼前的师兄,软绵绵问道。

“走了……”

“走了?不会啊,姐姐说今天要继续听我敲木鱼呢……”如是眨了眨眼睛。

师兄叹口气道:“她昨天夜里差点杀了你……”

如是看了看肩膀上的绷带,摇摇头道:“我不怪姐姐的。”

“小傻瓜……”师兄一把将如是抱住,“她不属于这里,终有一天,她会走的。”

从那以后,如是便再也没见过胡木泽。

他日日敲着木鱼,没有人会觉得烦,没有人会骂他,也没有人会在半夜喝的烂醉。

他问方丈,为什么自己叫如是,方丈看着屋外的柳树,缓缓开口。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顿了顿,他又看着如是:“我希望,你看任何东西都可以知其本质,知其虚无缥缈,任何事物,都如是。”

如是垂眸,看着怀中的木鱼。

万事万物,皆一般无二吗?

佛堂里的木鱼声日日不断,诵经声声声入耳。

十年如一日,岁月不复还。

他再不是六七岁的小和尚,而是以传诵佛法远近闻名的高僧如是。

他的记忆里,那个月下饮酒的身影已经一点点被淡化,一点点被掩埋。

直到一年立秋,落叶归根,缤纷满地。

如是远去讲佛诵经,回长明寺时带了一个女妖怪。

而那女妖怪不是别人,正是胡木泽。

如是神色十分难看,他说,这妖女以数十百姓为威胁对象,要如是带她回长明寺。

方丈问如是,她究竟要做什么?

胡木泽自己上前一步,指着如是朗声道:“我想他了,我来见他!”

此话一出,如是皱着眉,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

十年了,胡木泽似乎未变,依旧不喜欢听木鱼声,依旧大大咧咧,依旧嗜酒。

可惜,如是变了。

胡木泽指着如是,笑意满满,语气带着调笑意味:“小和尚,再叫声姐姐来听听!”

如是微微弯腰,声音平静清冷:“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请自重。”

胡木泽原本含在嘴里调笑的话被硬生生咽了进去,她冷笑一声,出了正殿。

第二天,她依然来了。

胡木泽靠在红木柱子上,挑眉道:“小和尚,你长大了嘛……”

“女施主,小僧法号如是。”

“无趣!无趣的很!”胡木泽再一次甩袖而去。

第三日,她依然来了,或者说,胡木泽她根本就没出过长明寺。

她不知从哪里拿了一坛酒,抱着酒罐渡步在如是面前,柔声道:“小和尚,一起喝酒啊……”

如是蹙眉,他将手中木鱼放于桌面,语气平静道:“女施主既然如此不自重,那便请回。”

――“啪”!

酒罐碎在地面,酒水洒了满地,酒香浓郁,恍惚间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个夜里。

月色如霜,唇齿腥香。

“小子!我千里迢迢来寻你,你不要不给面子!”胡木泽十分气愤,眼里冰冷一片。

如是眼前仿佛朦胧一片,他看着木鱼,沉默许久,方才回道:“阿弥陀佛,施主请回。”

四下传来噼啪声,胡木泽打碎了灯盏,双眼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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