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所谓求道证道,说穿了便是踩着别人的肩膀上去。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武者道左相逢,若要见个高低,往往便是生死之局。
纵然是一方手下留情,亦可能毁人道基。
故而一般江湖上的朋友切磋武道,常常只是点到即止,并不分出高低胜负。
除非双方有恩怨欲了结,才会亮真招,见生死。
何须隐来向他求证武道,便是将他任云飞看作一块磨刀石了。
何须隐亦不隐瞒来意,更是早已放出话来,神无彩和仙无光姐妹才前来与任云飞会晤。
原本任云飞以为神无彩所言必定不差,他的武功修为,当远在何须隐之上。
直至今日再次见到何须隐,任云飞才发现自己还是上了神无彩的当。
何须隐一身气机内敛,分明是半只脚已经跨入了先天大成境,与自己纵然是有些差距,也相差不远。
但此人毕竟出身灵隐门,传承深厚,一身底牌无数,又纵横江湖多年,打斗经验是何等丰富?
任云飞纵然是全力以赴,也未必便是稳赢之局。
神无彩却说他想要斩杀何须隐只是举手之劳,分明是故意误导了。
两人对阵之时,任云飞若有杀心,定然瞒不过何须隐。
到那时恐怕便是不可不休之局,神无彩却可高坐钓鱼台,稳收渔翁之利了。
事已至此,任云飞亦不可能再去找神无彩理论,何况无论何须隐武功高低,任云飞终究都要面对。
而此际何须隐身上虽无杀意,却有若高高在上的神坻,漠视苍生。
“虽说武道无关年龄,但自战国时代至今,我还未听说有人能在你这般年龄,能将武道修为修至如此境界的。”
何须隐声音低沉,神情凝重,只有眼中那份高高在上的俯视与漠然不变。
任云飞没有答言,却向旁边的两人问道:“两位的意下如何?”
行武合十:“施主若愿归依我佛,从此不在红尘中,恩怨自了。”
任云飞笑道:“眼下这种局面,纵然是我立刻剃度出家,只怕也无法了结吧?”
“施主若愿剃度,所有因果,我雷音寺自当一肩承担。”
行武神色认真。
任云飞转向何须隐,道:“你怎么看?”
何须隐道:“你若是真随行武大师出家为僧,我立刻扭头离去便是了。”
“想不到堂堂灵隐门门下行走弟子,竟然还怕了雷音寺的一个秃驴。”
一剑毫不掩饰讥讽之意。
“我的武道真意,与佛门有些渊源。”
面对一剑的咄咄逼人,何须隐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一剑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任云飞的神情略显无奈,笑道:“可惜我虽与佛有缘,与雷音寺却还无缘。”
说完之后,任云飞也不再说话。
何须隐站于几十米之外,与他相对而立。
周围几百米之内,草无风而动,低垂下腰身。
一道道气机的涟漪激荡而出。
任云飞轻吐一口浊气,卷出一阵轻烟,托住掌中青叶,飞入西门无忌身旁,西门无忌连忙伸手接住,便被轻轻送至百米之外。
行武和一剑的身形亦飘荡出去,两人皆不愿在此时出手,干涉何须隐与任云飞的战局。
何须隐扬目,风轻云淡,面无表情,却有杀气冲天而起。
他右手下垂,姆指按在剑柄之上。
修为到了何须隐这等境界,柳叶桃花皆可为利剑,便是口中吐气,甚或目光所及,杀人也是极容易的事。
但他却仍然用剑。
这柄剑显然不是凡剑。
任云飞心中骤然升起警兆。
在他眼前,有一道光芒璀璨夺目剑光,自地上高高扬起。
何须隐没有使用任何神通,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剑。
就如一个寻常的武者那般,一剑杀出,锋芒毕现。
任云飞神色闲适,并不躲避,他双手置于胸前,十指如拨弦,急速舞动。
刹时间,有无数金石碰撞之音,如鞭炮一般炸响,连绵不绝。
何须隐那势如破竹的一剑,便微微有了一些震动。
剑光逼近至任云飞胸前三寸。
何须隐猛然抽剑,退至三十余米外。
任云飞的瞳孔缩了一下,似有一线气云,在眼珠中飘荡。
何须隐手中的剑微微颤鸣。
龙吟于四野。
任云飞突然明白过来,何须隐并非不能跨入先天大成,而是欲入先天圆满。
这侠大魏三千年来的武学资质第一人早就可以跨入先天大成之境,却强行压住,为的只是将气机养得更加圆润,将内力打磨得更加精纯。
他不是一只脚跨入了先天大成,而是一只脚跨入了先天圆满。
任云飞的脸上浮现少有的凝重。
何须隐的武功之高,未必在司马无生之下。
他一直在隐瞒着自己的真实武功修为。
若非通玄功非凡玄妙,任云飞还无法发现端倪。
一招接下,何须隐那俯瞰众生的冷漠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双手握剑,抬起双臂,将手中剑高高举起,突然一剑斩下。
三十米余米的距离仿若并不存在。
何须隐和任云飞的身影迅速纠缠在一起,又如鬼魅般消失。
两道身影忽东忽西,忽南忽北,全无半分规律。
转眼之间,两人已交手近上百招。
何须隐依仗手中长剑,仍牢牢占据攻势,任云飞紧紧守住,滴水不漏。
西门无忌一脸茫然。
行武突然盘坐于地,闭上双眼,念起经来。
一剑神彩飞扬,喜不自禁。
任云飞和何须隐的身影站住。
任云飞神色自若,何须隐的嘴角边有一抹鲜血流出。
行武猛然睁开双眼,道:“任施主尘缘未尽,他日有缘,当再来拜会。”
说完,这名雷音寺的高僧突然转身离去,才行几步,忽又转身回头,道:“行善之事,你与我雷音寺已种下因果,还望早日前往大雷音寺,佛前清修,了却因果。”
任云飞心中杀机骤起。
“行善背后偷袭,欲置我于死地,方才有此一报。”
“行善已死,业报已还。施主杀死行善,当还一报。”行武的话音未落,人已消失,看来是施展了类似于“瞬息千里”的神通。
任云飞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群雷音寺的和尚,很是难缠。
何须隐拱了拱手,也转身离去。
场中只剩下任云飞和一剑,以及西门无忌三人。
一剑苦笑道:“我一直以为,我的武功在何须隐之上,今日才知道,自己有些自大了。这小子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若论起武功,可能比我还是要高上一线的。”
任云飞沉默不语。
一剑道:“今日见了你和何须隐之战,我自知离你们两人还差上一些。何须隐尚且输给了你,我必不是你的对手,但万里迢迢来此,若是不比上一剑,却也不甘心。”
他的语速渐趋缓慢,整个人如一柄出鞘之剑,锋利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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