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一个有故事的城市。
虽然经过几年大学生涯改变了一些所谓的气质,可土气是二十年乡土生活的附加产品,无论衣着还是举止,无疑是农民工进城的范儿。好在夷陵很开化,对外来人微笑以待,哪怕是游走在城市的边缘,也不至于受到太多歧视。
师傅是个帅气但不阳光的大叔,叫骆海平。脑门倍亮,鼻头硕大,桃花眼,啤酒肚,后来有人告诉我,这是典型的酒色男长相。不过师傅对我还不错,好菜好饭的招呼着我。公司当初告知他要给他配个助手的时候,他大义凛然的要求,绝对不要女徒弟,我到了以后,见我不是那种调皮货色,就语重心长的说:这个男人啊,真难,做一个不是和尚的和尚,更难!师傅做什么事情,回到厂里后你师娘问起,你就说我俩天天在一起。不过几天后发现,每天和我们一起吃饭的女的好像都不一样,有时候还遇到当初在厂里一样的情况:开心啊,出去转转这个城市吧,晚点回来哦!从此以后,我就要求单独开房间,哪怕自己掏钱。一个房间就两张床,不够宽的的时候还拼起来。
谁t知道他们在办事的时候睡的哪张床?睡在那张床上,心里都膈应。
二十岁,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偷吃”。可我这土包子,吃啥也不会偷,有就多吃,没有就不吃,我老爹说,人,别骗人,别坑人,到头来你都是骗自己和坑自己。师傅开导我说:这男人啊,其实没啥意思,为国奋斗吧,荣誉是国家的;工伤是自己的;为单位奋斗吧,成绩是领导的,责任是自己的;为家庭奋斗吧,工资是老婆的,财产是孩子的。你说,你现在童子鸡一个,见过猪跑吗?吃过猪肉吗?我说:师傅,我一个土包子,什么也没有,就剩一张小脸、一条裤衩和一条裤腰带,你要就是自己的,你不要也是自己的。
从此以后,师傅的脸就成了新长成的苦瓜。与一个不解风情的土包子在一起共事,憋屈。
02、为什么心软
夷陵的夜生活在上世纪90年代末是很有特色的。
那时,一大帮子做汽车推销业务的小伙子和老棒子们,都聚居在一个廉价的宾馆里,我们几十个人一起去砍价,总能有所收获。因此天南海北的一帮野汉子总会在江风宜人的夜晚,去长江边的各大众消费的舞场流连,我总是被胁迫的哪一个,我带着路遥《平凡的世界》,每次看几页就被揪出去,以至于到最后,我返回山城,三册书,第一册都只看了三分之一。
这类舞场,通常都有两个驻场的歌手,一男一女搭配,还有个简易乐队伴奏,舞池中各色人等各种目的,有纯粹为舞而来;有纯粹为舞伴而来;有人纯粹是为了散场后舞伴的去留而来,比如我师父;有纯粹是不想来而又被胁迫来的,就像我一样。几个月下来,舞,一曲没跳过,哪怕是有香喷喷的姐姐主动邀我去跳。歌倒是场场嚎几曲。给钱就行,十元一首,可让歌手唱,也可自己唱,我唱歌,都是那帮野汉子掏钱。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你应该为自己想想未来。”这是我最让他们兴奋的一首歌。因为回到宾馆,他们会把词唱成这样:你总是x太短,x太软,独自一个人强撸到天亮!
有时候,真不想和他们混在一起,可做业务,总得信息分享吧?这是私生活的调调不同,离水边远一点,未必就会打湿鞋吧?每次想离开,每次都心软,这里有辛酸,这里有奋斗,这里有狂野,这里有落寞。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风风火火闯九州啊!”每次唱着这首歌,一帮野汉子尤其癫狂,会借着酒劲,两个汉子抱着啃嘴。
其实,我们都是这城市边缘的人口,清高一点可以是你的选择,而不能是你的做派。
03、我只是买单的
1997年11月6日,三峡大坝开始大江截流。有幸,我是推销国产工程自卸车的,能够有机会到现场一睹这千古奇观,这是我钟开心有生以来最震撼的一次目击。
400多辆巨型“卡特”装载车,紧张而有序的排着长龙,几十上百吨的石块源源不断的倾倒入滚滚大江。三天后,两岸龙口对接成功。“高峡出平湖”的梦终于要实现了!那一刻,我禁不住热泪盈眶。
我不是为所谓的民族精神和伟大创举而哭!而是泱泱大国,这400多辆车无一国产,全部美国货,这是辉煌背后的暗疮,让人心疼得泪涌。这是我等汽车行业从业者的耻辱!也许举国上下都开心,可我钟开心总不开心。
第五天,夜,某高级浴场。师傅陪着某工地现场施工的经理,正在里面干什么我知道,也不知道,知道这单业务关系着二十辆我厂自卸车的销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洗个澡要这么久?我都可以在我家的大河里游一百个来回了!一个人端坐在大堂,百无聊赖的等着,一阵香气扑来:“小弟弟,等人还是找人?”
“我不知道。”
“那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不知道。”
“装纯呢?要不姐姐陪陪你?”
“我说:我不知道是师傅在这里抓鸡,还是姐姐在这里养鸟,所以不知道。”
“七哥,有人找事”
我被人从背后一脚踹了个狗吃屎。
“小子,你没事来这里找茬,活腻味了?”
“卧槽,老子只是在这里等着买单的,你td养鸡养鸟不得用钱买饲料?关好你的鸡,别t以为自己是只雄鹰,什么鸟都抓得到!”
看在钱的份上,我平生第一次得到了x道上的道歉,当然,这得归功于那位一脸满足的经理金口玉言。
04、倒欠一万三
终于要过年了。回厂述职是例行公事。
全厂迎新晚会,我被师傅出卖了,我被强推上台。
“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不动不摇坐如钟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刚柔并济不低头,我们心中有天地!”那一晚,五千人前没有怯场,这半年,真的练就了一口气——因为我土鳖,所以我骄傲。
在模糊的意识形态里,爱情似乎太遥远。遥想起老爹老妈每天疯了一样的搏命,自己,哪有资格去设想那一步?
业绩评估结果:我倒数第一,师傅顺数第一,师徒俩双双获得第一。各种费用和工资加减乘除,我倒欠工厂一万三。
这是我这一生欠的第一笔债。
钟开心掉坑里了,这是我得出的答案。对不起,不玩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厂领导,一封是给师娘。
回到那个狭小的宿舍,可能时间赶巧,一开门就听到了港台等级片中那种的声浪。“兄弟,对不起,我这是要收拾东西走人了,从今后不会再打扰你们了,继续吧。”里面没动静了,估计憋着吧。我简单的收拾了行囊,临走前又说了一句:“姐姐,声音不够韵律,推荐你看一下《我为x狂》,还有啊,这么憋屈,不如上公园吧,那里更环保!”
一只鞋砸在门上的声音,成了我在这栋宿舍楼最后的记忆。华灯初上的山城,层层叠叠,登高望,就会发现这人口的密度。直辖啦,这夜景也似乎在变得更美!几年前这样背着行囊走出车站,和今晚这样背着行囊走出工厂,方向一样,可影子一个扔在身后,一个拉在前方。
回家,是一种恐惧,不回家,是一种煎熬。这么长的时间如何打发?关键是自己口袋里已经没有多少钱能支持这自己再这样一个大城市中浪迹十天半个月的。从小到大,还没有在外过过年。
回去吧,在家里丢人不算啥。土鳖回窝,总比没窝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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