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得了宝石,内心喜悦,慷慨之心大发,一时激动,又摸出了一把短铳,连同铅子袋和火药壶,用木盒装了,一股脑的送给了聂尘。
“这是我们友谊的象征,请一定要收下。我们葡萄牙人最尊重朋友,不像北方的野蛮人和吝啬的英国人,一点也不遵守承诺。”佩德罗送聂尘送到了门口,嘴里还不住的念叨:“我这边的大门随时都对你敞开,聂,你若是更改了决定,一定要来找我。”
聂尘笑着和他握手道别,仿佛无意的随便飚了一两句英语,这下更不得了了,佩德罗简直惊为天人,因为他自己的英语都不大好,水平跟他的汉语差不多,拉着聂尘的胳膊几乎要强把人留下来。
“聂,你可以来帮我,去巴达维亚刺探情报,去日本跟英国佬周旋,我太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了,你知道吗,我手下同时懂葡萄牙文和英文的明国通事根本就没有,你过来,我给你丰厚的报酬。”
“哦?日本有英国人?”聂尘故作惊讶的问。
“当然有,还有荷兰商馆。”佩德罗咬牙切齿,把手臂上下挥舞:“这些上帝派来折磨我的魔鬼,见我们远东贸易红红火火,就横插进来,明国还好,你们的皇帝和官吏跟我们的关系很不错。但在日本,他们就占了上风。”
聂尘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倭人利欲熏心,不像我们明国人这般仗义。”
“对啊,所以藤原野尻我不再信任他了,现在李直先生正在为我筹备一支新的护卫队,我会把澳门的安全交给他负责。”佩德罗站在大炮台的台阶上,殷切的道:“不过他手里没有像你这样能干的通事,你可以成为他的副手。”
聂尘做出心动的样子,犹豫着道:“我是靖海商行的人,要我去李老板的大通商行做事,恐怕……”
“不是去大通商行做事,是帮我。”见聂尘态度松动,佩德罗心中大喜,赶紧说道:“我可以给你一张委任状,任命你为澳门总督的使者,全权服务于我,这样谁也不能说三道四,你也不必受任何商行的管制。”
他热切的道:“你去过欧洲,想必是位优秀的航海家,又懂得我们的语言,甚至连粗鲁的英语也懂,你的人品没有问题,今后无论是在澳门,在巴达维亚,在马尼拉,在日本,都可以发挥你的特长。”
“我们葡萄牙人在远东人数不多,需要明国人参与到我的工作中来,远东是你们的地盘,有你这样优秀的人帮手,我们才能把生意做大,希望你认真的考虑一下。”
说到最后,佩德罗大概真情流露,那双长满长毛的手把聂尘的胳膊拉得几乎发痛。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聂尘终于迟迟疑疑的点点头,佩德罗大喜过望,带两人回到屋内,当场用鹅毛笔写了一份墨迹淋漓的委任状,为方便行事,又让聂尘在空白处用汉语抄写了一遍,再烧火漆盖大印,用带葡萄牙王室徽章的纸给了聂尘一个新的身份。
佩德罗站在葡萄牙王旗下面,庄严的把用丝带系好的委任状递给了聂尘,肃容道:“从今天开始,聂,你就是我澳门总督的属吏,你的一切行为都可以得到葡萄牙政府的保护,相应的,你也应该为葡萄牙政府效力,为保护皇室的海外财产付出努力。”
聂尘一边在心中呸呸呸,一边认真的接过纸卷,说道:“按照总督的命令,我一定努力。”
得到聂尘保证的佩德罗心情极好,安排他择日去和大通商行的李直会面后,甚至想留下两人享用欧式的晚餐,但聂尘婉言谢绝了,在友好的气氛中,他带着郑一官离开了大炮台。
夕阳余晖,落日沧海。两道长长的影子拖在两人身后,聂尘把委任状收在衣袋里,手里端着装了短铳的木盒,脚步格外轻快。
郑一官在聂尘和佩德罗交流时全程抓瞎,他只能从两人的语气动作判断聂尘从佩德罗那里得了好处,又窥见委任状上的汉字内容,知晓聂尘跟红毛鬼沾了关系,心中明白了个大概,但无数疑问,始终在脑海里盘旋,此刻道路行人稀少,他开口问了。
“聂兄。”他提着雕刻着不知名人物画像的精美火药壶,纳闷的问:“你替红毛鬼做事,舅父会不会生气啊?”
“我不替红毛鬼做事,他就不生气了?”聂尘简练的答道:“你也看到了,他对我的态度。”
郑一官挠挠头,有些难堪的低声道:“是不大地道......没啥人情味。”
“这不怪他,商人嘛,都这个样子。”聂尘不想让他觉得内疚,道:“你我的关系另算,没有你,我也不可能平平安安的回来,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兄弟,没人能左右。”
见聂尘不埋怨自己,郑一官才从忐忑中恢复了神气,转移话题道:“那,跟着红毛鬼,我们怎么做?”
他没有用“你”,而是用“我们”,个中的意味令聂尘心中暖意十足,他大步流星,边走边说。
“澳门商机无限,我们有红毛鬼做靠山,才有资格参与进去,当个伙计,一辈子赚点月俸,什么时候才能发财起家?你从南安远来,想必也不想像门房小海那样,一辈子在靖海商行做个小伙计吧?”
“再者说,你舅父就算赏识你,多年之后你熬出资历,成为掌柜,翁掌柜的今天就是你的明日,一样被势力更大的人欺负得毫无办法,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
郑一官闻言把胸脯一挺,高声答道:“这个自然,大丈夫安身立命,就该轰轰烈烈,窝窝囊囊一辈子,有什么意思?我来澳门,就是要做一番事业的。”
“那就对了。”聂尘沉声道:“你舅父做了几十年生意,家财万贯,那又如何?小小一个香山县令就把他拿捏得死死的,澳门有船又怎样?一处香山巡检就可以断了他的商道。陈家背景比香山县令更深更厚,我们得罪了他们,今后你舅父能保得住我们吗?所以啊,我们要跟,就要跟有能力的人,起点高,看得就远。”
“我明白了。”郑一官皱眉道:“聂兄,我听你的。”
他瞅瞅聂尘手里的木盒:“不过,这两柄短铳,我们拿来做什么?难道用它们来报仇?”
“用来防身的。”聂尘答道:“我不会射箭,也不像你会武功,有火器至少不会被人像羊一样宰了。至于报仇……”
他顿一顿,道:“我不会亲自动手杀人的,现在背上人命官司不值当。在牢里,我认识了一个有趣的海盗,杀人的勾当,就靠他了。”
郑一官吃惊的瞪大眼,咂舌道:“海盗?那不是死囚吗?他怎么能活着出来帮你报仇?”
“这个就不用你我担心了。”聂尘笑道,越走越快:“快走吧,该回去吃晚饭了,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你还要去县城里,帮我瞧瞧情况。”
去县城?瞧什么情况?
郑一官越听越糊涂,和聂尘说了一阵话,心中问号反而越来越多,脚下稍一停顿,就拉下几步距离。
回过神来,又赶忙追了上去,嘴里嘀嘀咕咕的,话痨一样追问,两人说说谈谈,走向了澳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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