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满山的山果都成熟了,孬蛋早就答应我等酸枣熟了让他爹给我们做酸枣面吃。
酸枣是一种野生灌木,一般长得不高,高的二米左右,低的也就半米左右,在我们村周围山道和沟壑里到处都是。等酸枣成熟了,枣的果实小,枣核很大,果肉就没有多少了,而且酸枣树枝蔓上很多刺,也称作棘。采摘的时候都要十分小心,不然就很容易扎手和手臂。
酸枣的味道酸里带甜,有助于消化,是我们儿时解馋的最好零嘴之一。还可以再加工成酸枣面,摘回来酸枣后用碾子把果实和枣核一起碾的像白面一样细腻,然后再加水熬制成块就可以吃了,拿一块放进嘴里,可以不马上咀嚼下咽,完全可以含在嘴里用唾液一点点把酸枣面融化开,酸枣顺着喉咙进入胃里,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可以充满口腔和整个舌头的味蕾,可口至极。
那天一放学,孬蛋到家就拉着大姐去摘酸枣。孬蛋在家行五,上面四个姐姐,家里唯一男孩,全家都把他当成掌上的明珠,他爹娘更甚。
大姐拗不过他,拿着小口袋就带着他去了。
不用走的太远,出了村到了山坡上就到处是酸枣了,都是野生的,多的人们都懒得采摘,只有贪吃的孩子们偶尔来摘一点。
孬蛋个子小就摘低一点的,大姐就顺手摘好摘的不容易扎手的。不一会就摘了大半口袋了。
就在这个时候,祸从天降。
孬蛋开始还是小心翼翼的采摘,摘了一会胆子就大了许多,而且开始挑挑拣拣的找大个的了,他看见几颗较大的酸枣在比较靠近酸枣树中间偏高一点,就踮着脚尖伸手去摘,还要防备旁边的尖刺扎到自己。身体就失去了平衡,本能的反应是身体不能前扑,怕酸枣刺扎,就踉踉跄跄歪向旁边,接着脚下一滑朝一边的山沟滚落。
山沟不深,也就一米多,滚下来之后没哭,自己还站起来想爬上来,大姐看见了惊呼一声,急急忙忙跑过来跳下沟把他扶上来。孬蛋上来了开始还没感觉,嘴里还嚷着:再摘一点,贪嘴的同学多。
可他坐了一会再想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
大姐只能背着他回家了,大姐也只当他摔了一跤,回家休息一会就好了。
谁都没有想到,一块碗大的石头竟然把孬蛋的脊椎骨碰断,一跤摔成了瘫痪。
孬蛋到家了一直喊腰痛,大姐就说给他揉揉,一碰他的腰,孬蛋就像杀猪一样嚎叫起来。大姐这才慌了神,叫二妹赶紧去吧爹娘叫回来。
等大人们回来了,他爹才察觉不好,又找来村医。村医也就是能拿个感冒药,治个头疼脑热的小病,但是从医的经验还是有点的,他告诉孬蛋爹娘赶紧去大医院吧,怕是孩子摔着脊椎骨了。
一个半月后,大姐一路掉着眼泪是背着孬蛋回了家。
我得知孬蛋回来的消息,撒开两条小腿飞一样到了他家。
一进屋,看见孬蛋靠着被褥半躺在炕上,孬蛋也看见了我,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嘤嘤哭着对我说:“初一,我腿不能动了,再也不能跑了,以后不能和你一起耍了。”
我着急的说:“你咋就摔这么狠了?为啥不让医生给你治好再回来了?”
孬蛋光流泪不说话,眼睛也不再看我。
“那咋不再去别的大医院瞧瞧?那以后谁还能和我拼刺刀耍了?”我和孬蛋玩什么都旗鼓相当,难分输赢,别的伙伴都不是我们对手。
孬蛋摇着头,轻声说:“不能玩了,啥也不能玩了,一辈子都得躺着了。”
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劝了,毕竟年纪小不懂怎么安慰人。站在他跟前默默无语看着他。
孬蛋爹开口说:“初一啊,以后少来找孬蛋玩吧,他看见你就哭,见不着你心里还好受点。听话啊初一。”声音里满是无奈和压抑。
晚上,我陪着父亲又来了。父亲和孬蛋他爹都在罐头厂上班,而且处的关系不错。
说了一会孬蛋的情况,父亲才劝慰就说:“要是真的治不好了,不行就再要一个吧。”
孬蛋爹叹了一口气,绝望的说:“有了孬蛋以后,他娘就做了绝育手术了,要不成了。”
话题过于沉重,父亲也没办法多待,就说要走,临走时候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对孬蛋说:“孬蛋好好养病,慢慢长大会好起来的,这样吧,你就是病了也不能耽误学习不能没有文化不是?我以后让初一来给你补课,学多少算多少,这样你也有个伴不是。”
等父亲说完,没等别人说话,我抢先说:“中,我下学就来给你补课。”
自那天起,我上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专注都认真,我想的是下了课我就是一个小老师了,也幸好才二年级,除了数学就是语文,而且又简单许多,我才能得以胜任。
放学连家都不回,就奔孬蛋家来了。刚开始孬蛋抵触情绪很大,根本不学,我说什么他都不听。我急眼了说:“孬蛋你再不学,我可就真的再也不来了,你不怕我永远不理你了?”我用小孩子惯用的伎俩说服着他,孬蛋听了,才开始一点点接受我的补课。
孬蛋家从此失去了笑声,变得沉闷压抑。
家里人都在家的时候也都是静悄悄的,吃饭的时候就听见咀嚼声,没有欢笑,没有人主动说一句话。除非是必要的才会说上一两句。声音最多的就是他娘吵大姐的时候。
孬蛋他娘把责任都推到大姐身上,整天脸上乌云密布,阴沉的像是随时雷雨交加。
大姐现在在家就像是受气的小老鼠一样大气都不敢喘,每天小心翼翼的做好一切,唯恐引起母亲的一阵闪电风暴。
就是这样,孬蛋娘也是处处看着大姐不顺眼,有事没事也吵得大姐眼泪汪汪。
那天放学,我跑到孬蛋家门口才放慢脚步,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刚进院子就听见孬蛋娘又在吵了:“这么大闺女了你能干点啥?扎个口袋都扎不结实,看看都让鸡吃了不是?你还整天板着个脸给谁看了?让你照看弟弟,还让你把他摔成这样?咱家从此就断了后了,你知道不知道?”每次唠叨都把孬蛋的事情拿出来晒晒。大姐不敢还一句嘴。只能默默把一切从新再做一遍。
大姐一言不发的干着活,看见我进来也不答话,我看见她干涩的眼睛没有一丝光彩。
我进了屋,丢下书包,坐在孬蛋旁边,孬蛋看我神情不对,问我:“你咋啦?”
我没说话,就这么傻坐着。
孬蛋见我不理他,爬到我跟前说:“和人打架了?谁?我……”话没说完咽了回去。差一点忘了他已经帮不了我什么了。
我看孬蛋这样才说:“我有点怕来你家了,听见你娘唠叨还有有事没事就吵你大姐,我听的都烦了。可该咋办啊?”
孬蛋这个时候大声朝外面喊:“娘,别吵了,我要上课了。”
喊完,孬蛋又学着大人一样叹一口气说:“谁说不是哩,我早就听烦了,给俺娘说过好几次了不赖大姐,是我吵着闹着要去摘酸枣的,可俺娘听不进去啊。”
院子里安静了,我这才打开书包准备给孬蛋上课,孬蛋也认真听起来。
从孬蛋家回来的路上,我慢吞吞的走着,天都擦黑了,我没着急回家,心里想着心事。天天听着孬蛋娘唠叨还不等我教会孬蛋什么,自己怕是烦的不想去了。从小在奶奶家长大,小叔那样的情况都没听见爷爷奶奶,当然也包括父母没有过一句怨言,没有为小叔生活的艰难说过哪怕一句不爱听的话,猛然听见这么唠叨,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想着想着就到了家门口,突然一个念头蹦进了我的脑海,对啊,可以让孬蛋来爷爷家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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