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岛」其六十二 火种之书

——残樱。
这就是浮屠岛主的真实身份？
一个看起来甚是柔弱，甚至身体可能存在残疾的年轻少女？
仅凭这具小小的身躯，竟能够驱动足有360平方公里大的巨大浮空要塞？
物哀傻了眼，他原以为岛主会是个和咏乐或者东云一样拥有非同寻常气质的人，但现在看来，这个叫残樱的少女反而更像个邻家女孩——当然也有几分贵族千金的感觉。
他转过头去看空蝉的反应，却发现空蝉并没有露出什么诧异的表情。
“我差点忘了……你是烟灰，所以被井月施加的认知阻碍魔术给影响了是吧？我这就适当地解除这项异能。”
残樱淡雅地轻笑一声，拇指以外的四根手指在轮椅的扶手上轻轻一弹。几乎是听到这阵声音的同时，空蝉像是眼前一直朦胧着的什么东西被扯开一般瞪大了双眼，随后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直盯着残樱看。
“我解除了施加在你潜意识里的一部分暗示，井月赋予了我这样的权限……从现在起，你不会再像其他烟灰那样看人一片模糊，你可以看清和听清包括我和代理人在内，岛上所有人的特征。不过魔术效果依旧还在，你对其他玩家的特征记忆会逐渐模糊，一旦你想以任何身份记录下来，记忆的流失会变得更快。”
残樱慢慢地说明，看样子她很希望保护好玩家的身份信息，但自己和代理人的真实身份却似乎被空蝉记下了也无所谓。
空蝉也和物哀一样，没猜到操纵整座岛屿的幕后主使竟是如此一名少女。只见残樱朝咏乐摆摆手，咏乐随即来到她身边推动轮椅，她则再度翻开了放在膝盖上的一本看不清书名的古书。
“你们从一系列的危机当中活了下来，若非心思慎密、实力过人的适格者，是断不可能做到这点的。”残樱说着，食指在书籍的纸面上游走，“我一直在挑选这次会见的合适人选，在知道你们成功逼退了野槌蛇后，我便觉得此次会见的对象非得是二位不可。”
“我的眼光不会有错，你说是吧，岛主？”咏乐坏笑着拨弄她的头发。
残樱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般不会有人引荐自己的部下吧……不过就现状而言，的确是最佳的人选。”
物哀看着自家的老大和少女互动，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他一直以为岛主会是个狠角色，这种想象与现实的反差实在有点微妙。
“我对你是怎么留意到我们的不感兴趣。”空蝉淡淡地打断他们的对话，“直入正题，告诉我这次找我们是什么打算，我不想浪费时间。”
“呼呼……有干劲是件好事。”
残樱很有教养地轻笑一阵，纤细的手指按下了轮椅下方的按钮。
从扶手底下弹出来一张卷轴，她将它取出来，徐徐展开，一张巨大的地图瞬间显露在他们眼前。那足有残樱臂展那么长的地图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岛上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栋建筑物，物哀迅速地浏览一遍，似乎除了隐藏筹码放置地、中枢塔位置等没标明，其他信息一应俱全。
残樱在咏乐的推动下轮椅转了个身、面对落地窗，她把地图对着光线高举起来，没想到地图又展现出另外一副光景。
“这是这座岛当前的完整地图，若是迎光察看的话，看到的则是这座岛下水道的完整构造，这份地图现在起归你们所有。
你们二人现在原则上已经不算是玩家，但在认知上依旧没有摆脱‘玩家’的范畴，身份十分特殊。你们既不会受到任何人的监视，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摆脱规则的束缚，所以我想拜托你们去追查道三的动向，以及假死者的身份和位置。”
果然是冲着这个来的——物哀捂起了脸。
“原来如此……反正我们已经在追杀其中一人，不如干脆把另一个也揪出来。是这个意思吧？”空蝉扬起了眉毛。
残樱轻轻拍了拍手：
“说得不错。现阶段游戏的正常进行有三个极大的不稳定因素，第一是道三，第二是假死者，第三则是背叛我的部下……虽然直到昨晚我才真正相信代理人里有犹大。
独自一人要抓内鬼需要花费不小精力，如果二位能作为人手、帮助我解决其他杂碎的事项，就再好不过了。”
“……堂堂岛主，连与部下撕破脸皮都不敢吗。”空蝉讥笑道，“只要你公开向他们三个宣告叛徒的存在，想必他们内部就会自相残杀、直到内鬼被揪出来吧。”
“那样我会很困扰的，你也看到了，我不过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连正常地下地走路都做不到。”残樱指了指自己的腿，“而代理人每一个都是适格者中的强者，一旦正式宣告有内鬼、把那个人逼到了绝路，或许会让事态陷入不可控制的境地……代理人可是知道很多机密信息的。”
“退一万步讲，假使公然找内鬼的行为能引发其余两名代理人的跟随、最终能够彻底铲除内鬼，如此明目张胆的举动也势必会引发冲突，管理玩家的群体一旦陷入内乱，这个游戏就不再会有什么秩序可言。”咏乐补充道。
空蝉皱着眉看了她们二人几秒。
“……所以你们两个想要暗搓搓地找到背叛者，再出其不意地铲除那个人，而我们两个则要负责在敌方知情的情况下进行追踪，随时准备正面迎战。”
“正是如此，和你原本就打算做的事情没什么区别不是吗。”咏乐轻松地说道。
空蝉伸出一只手来。
“报酬。”她干脆地开口，“先不说野槌蛇是我的猎物，那个不知道具体身份的假死者我半点兴趣都没有。想让我两边都找，就要支付相应的报酬，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当然，我不至于这么厚颜无耻。先前因为冤枉你而给二位添的麻烦，也需要在这里一并赔礼才是。”
残樱说着，用手招呼了一下咏乐。咏乐调皮地鞠了一躬，随即走到她身后、为她解开了戴在眼前的漆黑眼带。
下一个瞬间，物哀意识到了之前认为岛主泯然众人的自己是有多么浅薄。
那眼带被扯下，残樱慢慢睁开了紧闭的双眼。那是一双宛如钻石般的大眼睛，几乎看不到什么颜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像是另一个世界的造物——如果说咏乐的眼睛是琥珀的话，那么残樱的眼睛便是璀璨的白钻，是世间罕有的珍宝。
“这个，”注意到物哀和空蝉直视着自己，残樱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有点特殊是吧。其实这也是搭配着异能使用的……就像这样。”
她让那双钻石眼睛的视线停留在书桌旁的地板上，凝神不语。只见那地板上竟像有3d打印机在运作一般，由下至上凭空生成了一台电脑，咏乐哼着小曲儿按下了开关，那电脑居然能够正常运转！
“靠的不是空间转移，而是物质生成——也就是无中生有。你们要求的物资也是这么来的，只要在这座岛上，我可以无限制造下去。”
物哀感觉下巴快合不拢了。
“言归正传，我清楚你想要什么报酬，双尾蝎。作为报酬的一部分预付，现在我会告诉你一周前‘剜骨虫’的所在地。”
空蝉的瞳孔一下子收缩起来！
只见残樱低下头，把视线投往手中的那本古书，凝视了好几秒。神奇的是，那本书上似乎逐渐浮现出什么文字，但物哀完全看不懂，似乎是另外一种语言。
残樱细读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
“一周前，剜骨虫身处地上的鸦喉区，偏离市中心、靠近郊区的死旗湖，他在某场战斗里轻微负伤，正在那里周边森林里的一座木屋内养伤。无法确定具体人数，但可以得知有人在他身边担任护卫，应该是除‘野槌蛇’外‘五毒’的其他成员。”
再看向空蝉时，她的眼里早已似有霹雳的火光迸出，难以遏制的杀意写满了脸庞的每一寸皮肉！
“剜骨虫一周前在这里，现在可就不一定了，本我适格者伤口恢复速度普遍高速，一旦他养好伤马上就会转移位置，但我推断眼下的他应该还在鸦喉区。”
注意到空蝉和物哀正时不时窥视着古书的书页，残樱说着合上了书。
“为我做事，同时向其他玩家保密。剜骨虫的实时位置、‘五毒’的实时位置，乃至于更多情报，每当你的追击有所进度，我都会向你透露一部分你想要的情报。至于情报的真假……”
“我觉得你不必怀疑，这玩意儿是‘火种之书’，而且是真货，说谎对岛主没什么好处。”咏乐接着说下去。
——火种之书？
“火种之书是什么。”不等物哀提出疑问，空蝉率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看起来是本可以卖给旧书店的破书，实际上却是部搭载了无数精密器件的远程显示终端。”咏乐打趣地俯下身捞了捞残樱手中的那本古书，残樱立马将它抱在怀里，“这是火种升天失控之前，留给我们的最后的馈赠……它与火种内部的运行中枢连接在一起，而中枢又连接着图陂市内所有适格者的人格。换句话说，通过火种之书，你可以查到与适格者有关的所有信息，无论过去现在，无论距离远近……死人除外。”
物哀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道具的存在，他感觉脑子快要处理不过来这些新涌入的信息。
“不，老大，可是我从来没——”
“没听我说过，没错。”咏乐放弃捉弄残樱，挑弄了下她的头发，“这玩意儿在大多数听说过它的人看来就是个都市传说，也有人说它是实际存在的，只是落到了某个难以寻觅行踪的适格者手上。我并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这东西，也完全没想到它会在岛主的手上——不过邀请函上说什么情报岛主都知道，这样一想倒是合理不少。”
“那么，二位？”残樱悄声问道。
“我想我没问题了。交涉成立。”空蝉毫不犹豫地回答。她的眼里闪烁着光芒。
“……我本来就和老大是共享情报的，既然她都当上代理人了，我应该怎么样都行吧？”物哀无精打采地回道，“为你做代理人也算是一种保证你的安全以及游戏秩序的交易，所以作为报酬老大应该也能打探情报，没错吧？”
咏乐灿烂地点点头，冲他眨巴眨巴了下眼睛。
“其他三个代理人那边我会想办法去周旋解释，既然交涉成立，还请二位立刻动身。”残樱有些雀跃地转动自己的轮椅，“这段谈话将是我们四个间的秘密……隔墙有耳，还请不要告诉任何人。”
看到她的动作，咏乐心领神会地为她推动轮椅，慢慢走向左侧墙边的一个书架旁。她出动丝线，伸到书籍的缝隙里，不知触动了什么开关，那书架随即旋开，出现了一道暗门。
“我先送岛主去休息，得知道三的消息后她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之后我会为你们安排在这里的卧室，今后你们就在这边休息，岛上的区域可以随意探索。还有来到这片隐雪区域的方法，稍后也会告诉你们。”
咏乐朝他们挥挥手，然后再次把眼带绑到了残樱的脸上，推着轮椅一步一步走进了暗门里。
房间里又只剩物哀和空蝉两个人。
“……你的老大。”确认二人走远后，空蝉突然开口道，“在你看来，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物哀有些不明所以地挠挠脸。
“怎么样的人……怎么说呢。
是个对于我的大脑而言理解起来还为时尚早的人。
不过也是个能让人安心的好领队。”
“……是吗。但在我看来，她很可怕。”
空蝉抬起手来擦额头，物哀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早已流了一身冷汗。
“我既不想和这种人为伍，也不想和这种人为敌。老头子的得意门生，我不知道你姓甚名谁，也不介意和你合作，但既然你和她一个阵营，或许你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堕落。”
物哀一双死鱼眼望着落地窗外的风景，不知回她什么好。的确，咏乐或许藏着他所不知道的更深邃、更混沌的内幕，但对于一度走向地狱的他而言，这些其实都无所谓。
比起这个，连他都有些无法理解，为何岛主会如此无条件地信任咏乐。只因为原本的三个得力部下里出了个叛徒，就三个全都无法信任，那为何又要任命一个初次见面的玩家贴身做代理人？难道不会担心咏乐另有企图吗？
——毕竟那本“火种之书”，就连第一次见到的物哀都能明白，那就是他们四人和东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知晓一切情报的书，必然也记载着重新回到火种之中、再度进入自己精神世界的方法，这就是他们达成最终目的的捷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