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穗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老爷子,你要有个思想准备,伊叔叔一家都在乌鲁木齐呢。伊叔得了肺癌,晚期,已经在自治区人民医院住院一个月了,后天出院。”
这个消息让田坤禾天转地旋,他身子晃悠两下,田穗赶紧扶住了老人,“老爷子,你要想通,伊叔叔还不知道他得这个病。”
“呜呜---”田坤禾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抱头痛哭,“这兄弟咋得这病了呢?”
田穗眼眶含着泪,“是职业病,他当一辈子老师,光粉笔灰不知吸进去多少。”
伊礼贤身患癌症的噩耗让田坤禾连着失眠好几天。
在好友伊礼贤数日不多的日子里。
田坤禾跟妻子又居住在伊宁市开发区的那套楼房里。
他每天都去伊礼贤家串门,陪伴着老友谝闲传子。
这一年,对于田伊两家来说,唯一能兴致勃勃聊的话题就是果子沟大桥的建设。
伊犁新闻及时播报着果子沟大桥工程的进展情况。
每逢看到这则消息,伊礼贤眯着眼畅想着,“田大哥,果子沟大桥建好后,我一定去看看。”
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影,田坤禾心中默默祈祷,恳求苍天能让伊礼贤熬到果子沟竣工的那一天。
根据开春时自治区医院癌症专家的诊断,伊礼贤的病情和身体状况顶多能撑上三个月。
如今,伊礼贤在家人的精心呵护下,生命已经延长了半年。
果子沟位于天山西北支脉,峡谷地势十分险要,漫山遍野长满野苹果、山杏、核桃,故被伊犁当地人取名“果子沟”。
果子沟春夏青草遍地、风光秀美,秋冬层林尽染、险峻肃杀,被人们称为“奇迹绝境”、“小瑞士”,甚至“伊犁第一景”的美誉。
由于果子沟地势险要,成为通往伊犁的一道卡脖子的关卡,为此,国家投资修建了果子沟大桥。
2011年10月1日,果子沟大桥正式通车,给新疆各族人民带来了便利。
果子沟大桥是一座双塔双索面钢桁梁斜拉桥,S型桥梁全长700米,桥面距离谷地200米,主塔高度200多米,使用国内特殊专用桥梁钢材吨,并用高强螺栓连接,安装精度控制在两毫米以内。
这座集新技术、新结构、新工艺、新设备“四新”为一身的大桥,是新疆第一斜拉桥、第一高桥,也是全国首座公路钢桁梁斜拉桥。
这座桥梁是新疆公路及桥梁建设史上最重要的一次重大突破。
桥梁的通车,解决了伊犁河谷出行难问题,使伊犁州能全天候通达乌鲁木齐,对边疆地区的稳定和经济发展具有重大意义。
果子沟大桥蜿蜒曲折、雄伟壮观,隧道幽深,大桥映衬着四周连绵起伏的山脉和幽深狭长的谷地,与周围的三座山浑然一体,看上去颇为壮观,已成为伊犁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大桥桥高坡陡,将三座山连为一体,被称为世界上最美最惊险的大桥之一。
这一年的国庆节黄金周,果子沟大桥的竣工通车,国内外不少游客慕名而来。
果子沟大桥车来车往、络绎不绝。
眼看着伊礼贤身体越发虚弱,家人决定带着老人游览果子沟大桥。
此时的伊礼贤已经无力坐起来,家人在皮卡车的车斗上放了个软塌,让老人躺在软塌上。
皮卡车在果子沟大桥慢慢行驶,伊礼贤斜靠在儿子伊郁鑫的怀里,留恋地望着壮观的桥体和湛蓝的天空。
伊礼贤躺在皮卡车上的软榻上,在儿子的搀扶下,吃力地坐起身,抬起头望着壮观的果子沟大桥,泪流满面。
田坤禾也从儿子田穗的越野车下来,爬上了皮卡车。
坐在老友的身边,亦是老泪纵横。
他颤巍巍指着果子沟大桥,“伊老弟,咱伊犁变化大不?看见没,咱伊犁果子沟也有大桥了。
时日不多的伊礼贤,恋恋不舍地望着西边耀眼的夕阳,吃力地说道:“大,变化真大,心儿呀,老爸看到伊犁的变化了,你跟小草在天上看见没?”
伊礼贤用尽力气喊出来的这句话,让周围的人有种撕心裂肺的疼。
萧安转过身来,背对着丈夫,偷偷地用衣袖擦拭决堤般滑落的泪水。
伊礼贤留恋地望着皮卡车旁站着的亲朋好友,微微撇下嘴笑道:“知道不?最近,我老梦见心儿和小草,这两个孩子在朝我招手呢。”
田坤禾不知说什么好了,他的双手紧紧握着伊礼贤骨瘦干柴的手,将脸扭到一边,脸上已湿润一片。
伊礼贤对着田坤禾笑笑,快慰而释然的语气嘟囔着,“亲家,看来,这个冬天,我熬不过去了,熬不过去了。”
“不要这样说,老弟,你能挺过去的。”田坤禾老泪纵横地安慰着。
“挺不过去了,我的身子骨,我知道,只要一合眼,我那老母亲就飘在泰山的上空朝我招手。”伊礼贤的眼神越发的空洞,“亲家公,我知道,老母亲想让我回山东,落叶归根,心儿和小草盼我留在伊犁。”
伊礼贤凄然一笑,“我哪里都不去,就留在新疆,留在伊犁,伊犁是我的家,是我伊礼贤的第二故乡。”
田坤禾再也控制不住了,双手握着老友的手,闷声大哭,如同老牛般低声呜咽。
他知道,伊礼贤这是在给他们交代后事。
见田坤禾哭得悲痛欲绝,伊礼贤坦然笑着,“田大哥,别想不开,每个人都要走这步,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就陪我看看咱果子沟大桥的美景吧。瞧,多好呀,咱伊犁真美,别说,以前咱伊犁张书记说的不到新疆不知祖国之大,不到伊犁不知新疆之美,这话一点不假。”
落日渐渐西沉,橙黄色的余晖洒在果子沟大桥,给周边的景物镶上一道金边。
田坤禾、伊礼贤等人被这美景吸引住了,大家都眺望着山边的夕阳。
远处绿油油的高山草甸、金灿灿的夕阳以及这壮观雄伟的大桥构筑一副现代与大自然和谐共处的油画。
伊礼贤静享着尚有余温的阳光,回忆着自己的过往,在留恋感叹中唏嘘不已。
暮色下的天空总是美丽的,斜阳的余晖返照着山光水色,返照在恋恋不舍的人群中,老少三代人的脸庞都洋溢着希望和期待的光,在天地间跟周围的美景彼此交织融合成一副充满希望的雕塑……
伊礼贤微弱的声音轻唱着一首伊犁人耳熟能详的歌曲《草原之夜》。
田坤禾等人紧紧簇拥在皮卡车周围,凝望着皮卡车车斗躺椅上的伊礼贤,跟随着他的旋律一起哼唱起来。
歌声越来越大,在果子沟草原久久回荡。
“美丽的夜色多沉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等到那千里冰雪消融,等到草原上送来春风,可可达拉改变了模样,姑娘就会来伴我的琴声,来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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