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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坤禾的双眼湿漉漉地,他使劲摇着头,坚定的语气说道:“不,我家田杉是个给家人带来福气的人,不是什么不xiang之人,你瞧你给小叔叔家带来多少好运呀,什么命ying克死家人,那都是长泼妇吃饱了撑的,整天瞎咧咧的。”
田杉钻进小叔的怀里,委屈地放声大哭,直到哭得泣不成声。
穆浣和吉月娥都在旁边难过地掉泪,他们都知道这个可怜的孩子,实在是命运多舛。
田坤禾拉着抽噎的田杉坐在沙发上,用胳膊将田杉搂进怀里,右手接过来穆浣递来的湿毛巾,给田杉轻轻擦着脸上的泪痕。
就如小时候,田杉在外受到委屈时,田坤禾犹如和蔼的父亲般哄劝着他。
在小叔宽阔而坚实的怀抱里,田杉心情好了许多,抽噎声也少了许多。
可能这段时间,他太费心劳神了,田杉在小叔的怀里抽噎着睡着了。
田坤禾想将田杉抱进卧室的床上休息,可是他稍稍动弹一下。
就听到怀里的田杉不安地抽噎几下。
吓得田坤禾一动不敢动。
穆浣见状,赶紧进卧室抱出来一床被子,轻轻盖在田杉的身上。
等田柳送走张桂荣母女后,回到家中。
望着客厅的一幕,田柳的鼻头一酸,情不自禁地流泪了。
虽然父母双亡,可是这么多年来,小叔田坤禾给他和弟弟一个温暖的家,犹如在世的父母关怀照顾着他跟弟弟。
田柳再次感到庆幸,幸亏他跟弟妹还有个善良敦厚的小叔、小婶。
小叔田坤禾靠在沙发上,弟弟田杉斜靠在小叔的怀抱,睡得很踏实。
田柳进屋后,给小婶吉月娥又续了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他打开电视机,放低音量。
田柳低声对小婶说:“婶,你看会电视吧。”
他洗洗手走进厨房,跟妻子开始做起了午饭。
这是小叔、小婶第一次上他家来,他根据小叔、小婶和弟弟的口味,做了一条清炖裸腹鲟鱼、土豆大盘鸡、红烧肉、胡辣羊蹄,还有两道素菜。
当香喷喷的饭菜端到餐桌上,满屋子都飘着饭菜的香味。
酣睡中的田杉是被饭菜的香味引诱醒的。
他坐起身来,见小叔慈善的目光笑眯眯看着他。
田杉用手背擦拭嘴角的口水,撒娇道:“叔,我饿了。”
见侄子情绪好了些,田坤禾紧蹙的眉头总算舒缓许多,他伸手擦拭掉田杉右脸颊的口水印,疼爱地说道:“你哥嫂做了一大桌好吃的,赶紧洗手吃饭。”
田杉站起身来,他伸手去拉小叔。
田坤禾刚要起身,由于一个姿势坐了许久,他的大腿一阵针扎般酸麻,站不起来了。
田杉赶紧蹲下身子,给小叔揉捏着酸麻的双腿,仰着脸关切地笑问:“叔,好些了吗?”
望着满脸灿烂笑容的侄子,田坤禾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守护着这个孩子健康快乐的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让这灿烂如花的笑容永远展现在田杉的脸上。
也许是饿坏了,田杉的午饭吃得很扎实,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大饱。
田柳不忍心打破这安宁温馨的氛围,他犹疑着,是否将田杉的身世告诉弟弟。
老辣的田坤禾从田柳犹豫不决的神色中,知道田柳这是打算告诉田杉的身世。
田坤禾对着田柳微微摇摇头,田柳见状,正求之不得呢。
田柳不知道如何启齿,告诉田杉,他和李玉是姐弟这个残酷无情的现实。
午饭后,田坤禾夫妇俩带着田杉离开伊宁市,回到了广仁乡。
从伊宁市回来后,田杉的性子格外沉静。
每天步行到乡中学上下班,一切都很正常。
只是每天夜里,田杉的屋内,灯光亮许久才熄灭。
田坤禾这个冬天很忙碌,每天都在细细观察着田杉的举止,生怕田杉有什么意外。
这天,等田杉上班后不久,田坤禾走进田杉的屋里。
干净的小屋里,充满着染料的味道。
他在小桌上翻腾半天,没看见一张画纸。
望着铺得整洁的小床,田坤禾掀开褥子,望着褥子下的画纸,他的心揪着痛。
木板和被褥间,放着一叠画纸,画的全是李玉的身影,有半身、全身、笑着的、板着脸的……
每张画都栩栩如生,可见倾注了田杉的心血。
田坤禾将被褥按照原样铺好,回到自己的小屋。
他原本打算不告诉田杉,他的身世。
可是,看来,还得坦言相告。
大侄子田柳说的对,“长痛不如短痛。”
这一天,田坤禾蹲在自家院墙的墙根处,晒着冬日的太阳,吧嗒吧嗒抽了一天的靺鞨烟。
他脚下的积雪被踩成了冰面,积雪里扔着许多根烟头。
夜色深沉,屋外下起了鹅毛大雪,簌簌的声音在屋内听地一清二楚。
田坤禾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走到侄子田杉的小屋外,敲敲门,喊道:“田杉,叔进来了。”
热乎乎的小屋,穿着毛衣的田杉正蹲在铁炉旁洗着他的短裤。
田坤禾走进屋,坐在桌子的方凳上,从口袋取出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有了年岁的黑白照片,是田杉亲生父亲李奇闻的照片。
这张陈旧的照片是张桂荣带给田柳的。
田杉双手拧着短裤上的水,把短裤搭在铁炉旁的小凳上。
他用毛巾擦擦手,笑呵呵地问道:“叔,有事?”
田坤禾指指旁边的小凳,“坐下,叔跟你说个事。”
田杉在方凳上正襟危坐,双手放在双腿上,犹如听课的小学生。
田坤禾将照片递给田杉,“田杉,你看看,照片上这人的五官,你熟悉不?”
田杉拿着发旧的黑白照片,仔细端详着,点点头,回答道:“叔,看上去挺熟悉的,这谁呀?”
看着田杉疑惑的神情,田坤禾感到自己的嗓子发紧,不知该咋开口了。
原本想好的话语全都乱了,他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田杉,你发现没,你跟你哥田柳、你姐田桃长得不大像,知道为啥不?”
“为啥?叔,小时候,我一直都在犯嘀咕,你说,我哥姐长得都那么好看,为啥我就长得没他俩俊呢?”田杉好奇地说道,“我经常问小婶,小婶从不告诉我。”
田坤禾清清嗓子,咳嗽两声,为难地说道:“哎,你也是大人了,都20好几了,有些事,不能再瞒着你了。田杉呀,听了小叔的话后,你一定要想开些,可别钻牛角尖,你要是钻牛角尖,就不像咱老田家的儿子娃娃了。记住,退一步海阔天空,是吧?”
看着小叔严肃而凝重的表情,田杉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起来。
田坤禾用下巴指指田杉手中的照片,直言不讳道:“照片上的人叫李奇闻,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跟田柳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这也是你田柳哥当年不大喜欢你的原因。还有,这个李奇闻是李玉的爸爸。”
“啥?!”田杉听后感觉天旋地转,他回味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凄惨的笑声,“哈哈哈哈----原来,我跟田柳哥是同母异父的兄弟,跟李玉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怪不得,张阿姨说,我跟李玉当姐弟最好,当夫妻命相克,呵呵呵呵----”
田杉将手中的照片扔到地上,他猛的冲出屋子,朝屋前的雪地跑去。
看着他穿着单薄的衣着冲到天寒地冻的室外,田坤禾赶紧拿起田杉的厚衣服追了出去。
想着田杉才恢复的身体,田坤禾不顾脚下光溜溜的一层薄冰,转身快速跑进自己的屋里。
他随手捞起一件军大衣,对着一脸忧色的妻子安排道:“月娥,把田杉的屋里架暖和些,这孩子受刺激了。我出去看看。”
身着一件套头毛衣的田杉跑出小叔家的小院后,朝着南边的荒野上走去,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吃力迈动着脚步,雪太厚了,脚底发出节奏很慢的咯吱----咯吱----声音。
望着连绵不决的积雪在皎洁的月光照射下映现的寒光让人不冷自寒。
田杉站立在厚厚的积雪中,面对脚底下满眼的白雪,双手拢在嘴边放声高喊:“啊--------”
“啊-------”
“啊--------”
在这个寂静而寒冷的冬夜,田杉毫无顾忌得放开嗓音喊了许久许久。
他喊出了这些年压抑在胸口的浊气,喊出了这些年来的委屈,喊出了这些年来遭受的白眼……
原来,自己不是田坤树的亲生儿子。
回想着幼时的一幕幕场景,妈妈对他不很亲人,哥哥田柳更是对他冷眼相看,邻居的叔叔阿姨对着他指指点点,仿佛他田杉就是个怪物。
田杉嚎啕大哭,哭得歇斯底里,哭得摔倒在冰凉的雪地上。
哭声引来了小叔院子旁边的汪凌,汪凌焦急地问着站在院中哭泣的吉月娥,“月娥妹子,咱狗剩子咋了?”
吉月娥啜泣地将狗剩子的身世告诉了汪凌。
汪凌抹着泪回到自己的小屋,他知道,田杉这孩子自尊心强,他这个当义父的,只能装作不知道。
摔倒在雪地上的田杉并没有起身,他整个身体匍匐在寒雪中,双手没有戴手套,赤裸的双手抓着冰雪往前一步一步挪动,丝毫没有冷意,原本光洁平滑的雪地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和手抓雪的残痕。
他边哭边爬边喊道:“妈,你为啥要生下我?妈,我为啥不是咱老田家的儿子,咋会成了李家的儿子呢?!”
追出来的田坤禾听到侄子凄惨的哭喊声,快速跑向匍匐在地痛苦不已的侄子。
脚下的雪地太滑,摔了几脚的他,全然不顾身上的痛疼,也没心思拍打身上的白雪。
这个年近60岁的老人,连爬带滚地跑向侄子。
看见侄子倒卧在冰凉的雪地上哭泣,寸发上、脸颊上、毛衣上、双手……浑身上下都沾满了白雪。
田坤禾心疼得扑通一声跪到在侄子身旁,将手上的棉袄和军大衣披在侄子身上。
他一把搂过瘦削的侄子,将他紧紧揽入怀中。
这个坚强的汉子再也忍不住了,颗颗泪珠从脸颊滑下,哽咽着劝说着哭得天昏地暗的侄子:“田杉,不哭了,有小叔在,一切都没事,这个世界,还有小叔一家人疼你呢。”
被小叔拥入怀抱的田杉已经浑身麻木,失去了感觉,被残酷的现实击打得不知道冷暖了,
田杉浑身打颤,双目呆滞地望着面前皑皑的白雪。
田坤禾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自责、悲凉和无助,放声抽噎着,劝说着可怜的侄子。
他用自己的身体替田杉遮住无情西风的吹打。
叔侄俩紧紧拥抱着,田杉跪倒在白雪皑皑的积雪里继续嚎啕痛哭。
田坤禾任凭鹅毛大雪飘落在俩个人的身上。
苍茫空寂的天地间是老牛般呜呜的哭声,凛冽的北风呼呼地刮着,怒嚎着,如咆哮的狮子,就连路旁的生命顽强的野草在寒风中都缩紧了身子。
寒冷的空气已经麻痹了在寒风中、在冰天雪地中相依相靠的这对叔侄,他们静静相拥低声哭泣着。
远远望去,天空旷野白茫茫的连成一片无垠,浑身被积雪覆盖的一对人披着白色外衣,与白色天地遥遥相接,自成一体,使人感到孤凄、冷清而悲凉。
眼前这一切构成了一幅相依为命的、沧桑岁月的水墨画。
叔侄两人的身影在天地间那么渺小,像是斗转星移下的沧海一粟,那样无奈、无助、孤苦、卑微、令人嘘唏……
皎洁的雪花仍飘落洒满大地,西北风呼呼吹着,没点停歇的样子。
鹅毛大雪随风回旋,漫天飞舞,皑皑的银白世界,寒风似乎在为这可怜的田杉低吟,雪花在诉说着生活的苦难。
田杉把多年来内心隐藏的委屈、难过、苦楚和悲哀从哭声中慢慢释放出来,由呜呜的哭声慢慢变成了阵阵的抽噎声。
浑身被积雪覆盖的田杉发泄完后,才慢慢恢复了知觉和理智,凛冽的寒风像是千万根针刺在脸上一样疼痛,被泪水打湿的脸颊在寒风中火辣辣的、紧巴巴的让人难忍。
田坤禾挪动了下身体,活动一下发麻的双腿,这位年迈的老人慢慢起身,双手拉扯着已经哭得快要不省人事的侄子。
哭得嗓子没有一丝声音、头脑缺氧的田杉被田坤禾连拥带抱着拖进他的屋里,炉子里的火已将铁皮烧的通红,屋里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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