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嶂府衙。封元汐四下张望着,这里不是审讯犯人的大堂,而是知府老爷会见外客的偏厅。
“你且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请知府老爷。”
那送她来府衙的胖官差,在衙差服的腰带都快勒不住的大肚子上摸了一把,用下巴对着封元汐,如此说道。
“是,但凭差爷吩咐。”封元汐在堂中站定。自打踏入府衙,她就显出一副柔弱又乖巧的样子。
那胖衙役见识过她的嘴利时候的样子。现在看到她这副样子,心中虽有疑惑,却也当做是小孩子,没有见过府衙威仪,吓到了。这样想着他不免有些得意,倨傲的哼了一声,让手下人看好了封元汐,自己到内院禀报去了。
不多时,那胖官差涨红着一张脸,怒冲冲的回来了。路过偏厅门口的时候,从门里瞪了一眼封元汐,扭头出了府衙。
封元汐一直关注着门外的动静,这一幕,自然是看到了的。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偏厅的后门那里,就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间偏厅在府衙的东侧,有东西两扇门,西门出去就是官府正院,东门之后就是府衙后堂。两道门之间,有一扇座屏分隔,挡住了来往视线。
很快,东门开,千嶂知府钟越绕过屏风走了过来,在主座上坐下。很快就有小厮端茶上来。
封元汐在钟越坐下的那一刻,就乖乖地跪了下去。
“你就是封家三小姐,封元汐?”钟越坐在上首,低头看着这个娇娇弱弱的小丫头。
“不敢让大人称一声小姐。民女正是封元汐。”封元汐答道。
钟越“嗯”一声,很快沉默了。封元汐只是低头做恭顺状,并不见对方继续说下去,心中有些疑惑。
就当封元汐脑袋里冒出了,封家人只是让这位知府老爷把自己叫来,跪上一阵的荒唐想法的时候,钟越开口了。
“听说,你前些天,跟裕通商会的人出了一趟关。”钟越开口,“本府想知道,为何你一个孩子,可以独自出关去。”
封元汐抬头,终于看清了钟越的容貌。这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面容方正,皮肤偏黑,一副胡须修剪得十分整齐。现在还是府衙办公的时间,他一身官服虽然旧了些,但洁净挺直,少有褶皱。
看上去是个做事一板一眼的人会有的样子,封元汐在心下下了判断。
封元汐立刻一脸无茫然的看着对方:“知府大人唤元汐来是为了这个?我听来传唤的差役大叔说,是因为人命官司?”
钟越眉头一皱,脸上有一些压抑的不耐烦。封元汐捕捉到了他的这个表情,心中快速的盘算了起来。
钟越摆了摆手,说道:“本府问事,自然有本府的道理。你老实回答就是。罢了,听说你前几日病着,我也不想为难一个孩子。你先起来再回话。”
“民女谢过知府大人。”
封元汐答应了一声,起身。在起身的时候,她还一副脚软的样子,绊了一下,摇晃了两步才站住。做这些的时候,封元汐偷瞄了钟越的脸色,发现这位知府大人的脸色更黑了些。
封元汐心下有数,站定之后,微微低头,眼泪立刻就滚了下来。
钟越皱眉:“你哭什么,本府只是传你来问话,又不曾为难你。”
封元汐连忙抹了两把眼泪,抬头,红着眼圈连连摆手,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啊,不,是民女……民女是想到知府大人之前问的问题。所以……所以忍不住哭。”
封元汐抽噎了两下,结结巴巴地说:“知府大人之前唤民女是封家三小姐。这……这也是好久没有人这样叫过了。民女的父亲虽然是封家大老爷的儿子,可是、可是确是妾室所出,在封家并不受重视。所以……从分了家之后,虽然名义上民女还是封家小姐,可是却和普通小门小户的人家无异……”
钟越不耐的表情更重了:“本府问你为什么出关,你东拉西扯家中之事做什么?”
听到钟越开口,封元汐瑟缩了一下,唯唯诺诺的道:“是、是,民女就要说到了。民女出关去,是想……帮母亲分担一些家中生意。民女家中经营着家母陪嫁的书坊,还有家父留下的一间杂货铺子。家父两年多前去关外经商,遇到山匪洗劫,重伤而亡。如今民女和母亲、哥哥都指望这两间铺子过活。可是、可是……”
封元汐说着,咬了咬嘴唇,止住了话头。
钟越听着,见她不说了,抬手在桌面上敲了敲:“可是什么,继续说下去。”
“这……这实在……”封元汐绞着手指,原本苍白的小脸涨得通红,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在本府面前,你还敢隐瞒什么吗?”钟越见状,斥道。
封元汐噗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一个头磕下去:“知府大人恕罪,民女出关只是为了家中生计。个中缘由,实在不应该与外人说。民女从小被教育,在外妄议长辈是非,是大不孝。这等罪名,民女、民女实在担不起啊。”
低着头,封元汐已经从钟越的座椅下面看到了。在他的背后,在座屏的背后,地上还有一道阴影。
有人,正在后面偷听。
钟越听了封元汐的话,却是冷笑了一声:“如何你才肯说。”
封元汐微微抬头,看了看身后把门的两个差役,又看了看钟越身边服侍的小厮。钟越会意,抬手让这些人退到屋外去。
封元汐见人出去,又关上了门,才小心翼翼的直起身子:“如果是帮知府大人查案,元汐自然可以说。只是……毕竟……传出去对封家名声不好,如果是与案子无关的事情,还请知府大人听过就且当不知。千万不要传到外面去。”
钟越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自然不会再有外人知道。”
封元汐眨了眨眼,心下暗想:到底也是个官场老狐狸。看来这房间里剩下的那位,定然是封家人了,只有这样,才不会有“外人”知道。
封元汐又状似感激的磕了个头,在起身时,声泪俱下的把自己兄妹平日里如何受族中子弟欺负,自己年节期间如何被堂妹推进冰水,三叔如何三番两次想要来收了自己一家赖以为生的铺面,凡此种种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所以,民女也是不得已。听说关外生意好做,碰巧又有谢家小少爷牵线搭桥,就搭着裕通少东家这顺风,走了一趟。想着有机会,好歹给家中攒些家底,就算……就算哪天爹爹身后留给我们孤儿寡母过活的铺子被收了,也有本钱另谋其他生路。”
封元汐说着又一个头磕下去:“这就是民女出关走商的理由了,请知府老爷记得答应民女的话,这事情传出去,封家脸上不好看,民女一家的日子就更难过了。还请千万保密。”
听过封元汐的一席话,钟越放在桌上的手已经握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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