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小哭宝岑妙,岑娇终是得以松了口气。
可见这做病人也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经过今日这般折腾,岑娇只觉乏累的很,甚是忘了熄灭桌上的烛火便沉入了梦乡。
夜早已深了,月高悬在梧桐树枝上,轻轻散下一片清辉。
窗半阖着,忽有风起,吹开了半扇窗子,疏疏淡淡的树影伴着月辉映进屋内。
桌案上的烛火摇摆了两下,又再次归于平稳。
透过融融橘光,隐约可见藕荷色轻纱内的娇小身影。
少女裹在锦被中,小小的一团,如猫一般。
她的容貌被轻纱遮掩,朦胧不清,但那一头青丝如墨般洒在了竹青色的锦被之上,似泛着熠熠光泽。
她蜷缩着身子,身形清瘦单薄,宛若林间的化了灵的小动物。
望见这一幕,容陌的瞳孔有一瞬的扩大。
他未想过会见到这一幕。
他明明与她说过,会找她好好谈一谈何谓乱臣贼子,他见屋内燃着灯,便以为她还未睡。
看来她当真未将他的话听入耳中半分。
容陌不悦的敛下眸子。
他淡漠转身,帘内却忽传来女子的冷喝声,“容陌!”
容陌驻足,转身回望,正欲开口,却忽的发觉少女仍在睡梦中,并未苏醒。
他挑了挑眉心,向床边迈近了两步,隔着轻纱侧耳听着少女的梦呓。
“容陌,你放肆!”睡梦中的少女少了疾言厉色的冷,娇软中夹杂着鼻音,听着没有多少威胁,反像娇嗔。
容陌拧眉望她,片刻,清冷的嘴角不由翘起。
竟是在睡梦中也要凶他,他究竟哪里招惹过她了。
“容陌……”她又唤了一声,这一次的声音更低一些,听着竟有几分委屈。
少女的声音很低,又模糊不清,容陌只好走到床边坐下,竖耳倾听。
“容陌……”抓着锦被的那只柔夷骤然用力,隔着轻纱,容陌似乎都能望见她紧绷的手背,“容陌,你为何要救我?
明明……我就那般死了对你才更有利,不是吗?”
少女似觉委屈,将头埋进了锦被中,后面的话似呜咽般,听不真切。
容陌脸上露出了鲜有的疑惑,他沉眸望着少女,茫然又费解。
纵使他杀人无数,但也不至于对仅见过数面的少女存有杀心。
更何况她一个小小女子的死活,于他又有什么利益相关,她这话说的委实没有头绪。
可少女的梦呓不止,时而恨恨的念着他的名字,时而又哽咽着唤着“父亲”。
容陌锁眉,墨色的眸映着忽明忽暗的烛光,变换莫测。
须臾,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轻纱床幔挑开。
没有了轻纱遮掩,少女绝美的容貌毫无预兆的暴露在眼前。
少女的肌肤莹白剔透,她的眼角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宛若沾染了晨曦雨露的娇花,脆弱的让人怜惜。
容陌瞳孔微怔,何曾想到帘内美人竟是如此模样,卸下了满身的防备,从一只小刺猬变成了乖巧温顺的小狐狸。
少女的梦呓还在继续着,容陌敛眸望了一会儿,伸出了手,隔着锦被轻轻拍着蜷缩成一团的少女。
他小时候也曾有过脆弱,也曾在失去父亲后,在梦中哭着唤父亲别走。
他有时甚至会哭醒,但每到那时都会有一只手在轻柔的拍着他,那只手纤弱又无力,却总能在他被恐惧阴暗笼罩之际拨开乌云,让阳光得以照进他的心里。
后来,他不忍母妃每夜都要来偷偷守护,他便强迫自己坚硬强大起来。
自那以后他再未梦见过父亲,也不曾从睡梦中惊醒。
他轻轻拍着少女,他的安抚似乎起了作用,少女拱了拱被,娇软的“嗯”了一声停止了梦呓。
容陌凝眸望着少女,眼中有一丝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温和。
武定侯已过世七年有余,这般算下来她也是在七八岁左右便失了父亲。
只有失去过的人,才能体会那种痛苦。
所以他自小便很讨厌那些脸上挂着悲伤,一本正经劝他莫要太过伤心的人。
若人的心情真的可以随意控制,这世上岂不人人是仙。
岑娇如猫儿一般的蜷缩着身体,她紧紧搂着锦被,仿若在用力的抱着自己的依靠。
美丽,柔弱,还有一丝难得一见的娇憨。
望着望着,容陌的嘴角轻轻弯起,眸中的光一如那微晃的烛火与窗外的月光,柔软且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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