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看阮瑀身子骨不好,但若论嘴快,谁也及不上他。
岑娇前脚答应和他去护国公府赴宴,后脚便闹得武定侯府与忠义侯府人尽皆知。
忠义侯夫人一脸惊讶,甚至有些难以相信,“娇娇真的答应随你一同去赴宴?我怎么觉得你在说谎呢!”
都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们的心性如何大人们都知晓。
便是武定侯府未曾出事时,岑娇也不是个喜欢热闹的孩子。。
阮瑀桃花眼一翻,耸肩道:“这种事有甚可骗人的,娘你若不信,届时瞧着便是。”
阮老夫人将最后一口养身汤喝下,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也甚是好奇的问道:“娇娇有好几年不曾出门赴宴了吧,此番的确算是奇事。
瑀儿,你是如何劝说动那丫头的?”
阮瑀眸光动了动,眼神有些闪避,他身后的小厮铁柱忍不住“噗嗤”一乐。
阮老夫人见他知情,忙叫他回话。
殊不知铁柱是有意为之,为的便是被人询问。
“回老夫人,回夫人,奴才听怀画姑娘说了,世子当时劝了三小姐许久也未得到回应。
最后无法,世子只得说若三小姐难觅郎君,他愿意迎娶三小姐过门。
三小姐一听这话,哪还有不应之理。”
“少说两句话你会死吗?”阮瑀咬牙启齿。
铁柱做惶恐模样,将头深埋,却偷偷冷笑。
死是不能,但能憋疯。
自从世子给他取名铁柱后,他们之间便存在了无法修复的嫌隙。
人家的小厮都叫什么清流,竹音,一听便腹有诗书,天知道他因为这个名字在小厮界受尽了嘲笑,便是日后娶媳妇都比旁人难上一些。
终身大仇,怎能不报?
有他在,世子别想藏住丢脸事!
阮瑀心里将怀画一并记恨上了,身为丫鬟竟敢拿主子们的事排遣,着实不称职,明日定要娇娇换了她。
“哦。”阮老夫人了然,“原是这般,那怪不得了。”
阮瑀:“?”
忠义侯夫人埋怨的看了阮瑀一眼,叹声摇头,“你们自小长大,关系亲厚,但即便如此也要懂得分寸,莫要吓唬人家女孩子。”
阮瑀:“??”
他是不是在这个家里受到了排挤?
与此同时,武定侯府内也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次日,岑娇梳洗打扮后一如往常前往福寿堂给祖母请安。
初夏的清晨最是讨喜,温度适宜,拂面的风夹杂了花露的清新,令人心神愉悦。
而福寿堂中的人今日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三小姐来啦!”
“三小姐好!”
“三小姐快里面请,老夫人一早就念叨着您呢!”
岑娇脚步略顿,迟疑的目光自几个难掩喜色的丫鬟脸上掠过。
她四处打量了一番,若非这福寿堂她再熟悉不过,简直要以为是误入了哪家酒楼,被小二殷切招呼。
俏丽的小婢女抬手挑开帘子,望着岑娇的眸中噙着掩不住的欢喜和期待。
岑娇:“……”
心里莫明有些慌。
待迈进屋子,岑娇心里便更慌了。
自家祖母的眼神都不能算是慈爱了,那简直是眸中泛光,似在看着光耀门楣的得意子孙,恨不得搂在怀里亲上几口。
岑老夫人的确有这念头,但为了不吓到孙女,只得生生忍住,拉着岑娇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用两只笑弯的眼上下的打量着岑娇,眼角挤出的皱纹中都堆满了浓浓的欣喜。
岑娇做了近十年的太后,早已荣宠不惊,今日却久违的感受到了何谓慌乱。
“祖母,您可是想与我说什么?”岑娇被看得心惊,索性直接问道。
岑老夫人轻轻拍着岑娇手,笑着笑着,眼中又染上了浓浓的怜惜,“你这孩子终是想开了,祖母高兴啊……”
说着,岑老夫人竟喜极而泣,落下几滴泪来。
孙妈妈忙递上帕子,安慰道:“好好的事老夫人怎的哭了,没得让三小姐担忧。”
“你以为我愿意这般,我还不是心疼娇娇嘛!
你出去瞧瞧,哪家姑娘如娇娇过得这般苦?好好的女娃娃不出去玩乐,整日学什么兵法骑射,难道她还真想让我们娇娇上战场不成!”
岑老夫人听说岑娇要出府赴宴,心里高兴的不行,可一提到某些事,情绪便再难控制。
“我又不是那等重男轻女的恶婆婆,不管孙子孙女都是我岑家骨血,我都一样疼着,我就不爱听那种没有儿子就断香火的话!
她倒好,我从未苛责过她,她却折磨起娇娇来,说什么将门虎女,不能丢了誉儿的英明。
人都没了,守着那名声作甚,却苦了我们娇娇……”
“老夫人,快擦擦泪。”孙妈妈抬眸望了岑娇一眼,趁着递帕子的功夫轻轻碰了碰岑老夫人的手臂。
夫人再有不对也是三小姐的亲娘,老夫人纵使心疼,也不该当着三小姐说夫人的不是。
岑娇怔了怔,随即蓦地一笑。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祖母对她的疼爱都不少半分。
她凑近岑老夫人,如猫儿一般软绵绵的躺在了她的怀里。
这下轮到岑老夫人怔住了。
似乎自从誉儿过世,娇娇便再未这般与她撒娇。
岑娇仰起巴掌大的小脸笑吟吟的望着岑老夫人,她抬手拭去祖母眼角的泪花,语气带着少女的轻快与调皮,“祖母莫要哭了,哭多了会长皱纹的,到时候祖母的风头可就要被阮家祖母压下去了。”
岑老夫人被她逗得一乐,随即不屑的哼了一声,“你放心便是,就算我再多长几条褶子,也比她美多了。”
“是是是,我家祖母年轻时是第一美人,如今依旧是第一美老夫人……”
岑老夫人刮了一下岑娇挺直的鼻梁,嗔道:“早上起了喝了蜜不成,小嘴竟这般甜。”
“喝蜜倒是没有,只是看见祖母便发自心里的甜呢。”岑娇毫不吝啬的说着好话,哄得岑老夫人笑声不止。
孙妈妈看得惊讶,三小姐本就性子冷清,自侯爷过世更多年未与老夫人这般亲近。
今日再看祖孙两人这般亲厚温馨,孙妈妈都觉得心窝里暖暖的。
岑娇任由岑老夫人揉着她的头顶与脸蛋,贪婪的享受着着一切。
母亲因承受不住父亲的离世而变了性情,她因愧疚于未能诞下男丁继承丈夫的衣钵,是以对岑娇百般严厉,但同时她又对女儿感到自责和亏欠。
她苛待岑娇,也不曾放过自己,在这两种极端的情绪下,她选择了逃避,大部分时间都在庵中清修,纵使回府,母女两人也常闹得不甚愉快。
失去父亲,缺乏母爱,使得岑娇的性子越发冷冰。
前一世纵使过得不如意,岑娇也未曾悔过,唯有一件让她至今无法释怀。
她怨母亲将自己的悲痛发泄在她的身上,但她又何尝没因此辜负了太多人的情谊,直至上一世祖母离世,她才恍然,她终究还是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岑娇坐起身,垂睫掩下泛红的眼圈,轻轻将下巴搭在岑老夫人的肩膀上,声音软糯轻细,“祖母,以后娇娇都会好好的,再不会让您担心了……”
她不会再用冰冷坚硬包裹自己,她会尽情拥抱所有的温暖,所有人的爱意。
“好,好。”岑老夫人释然而笑,拍着岑娇的背,感叹道:“咱们娇娇啊,长大了……”
祖孙两人亲密无间,然则这份温馨很快就被打断了。
外间传来挑珠帘的声响,未见其人,便可听少女轻快的音调,“祖母,您敢相信吗,娇娇要去护国公府赴宴了呢!”
岑娇:“……”
呵呵,某人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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