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姐姐,姐姐真的做了那些事吗?”
孙然哭起来:“姐姐怎么会做那些事呢?她不是这样的人啊。”
越溪不会安慰人,最后将孙然抱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背,小姑娘情绪才好些,只是刚恢复的脸色又变得苍白了,眼睛还通红通红的,一看就是真的关心这个姐姐。
越溪心软了,给孙然又喂了一颗药,才让她躺下。
期间还接了一个电话,是原身丈夫的,说他能借的都借了,实在借不到钱了:“实在不行,就不治了。”
语气是压抑不住地烦躁。
越溪没说什么,等男人挂断电话,视线才落在已经睡熟的孙然身上。
她好像忽然明白原本的李娟在遇到这一连串的飞来横祸之后的心情了。
原本家里情况就拮据,大女儿上南戏,花销大,小女儿正值高三,也是不能落下的时候,她既要供大女儿读书,又要照顾小女儿的起居,已经够辛苦了。
可是这个时候,大女儿却因为陷害了同学而被强制退学,小女儿也因为大女儿的事受了伤,住进了医院。
医药费拿不出来不说,大女儿还误入了传销组织.......
现在连丈夫那唯一一点可怜的安慰和支持都失去了。
后面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这就是小世界想让她看到的?
孙眉被揭穿之后,引发的一系列恶果?
越溪还没想清楚,就听到了病房门敲响的声音。
是无茗。
她站在病房前,和越溪对视了一会儿,越溪侧身让她进来。
手里提着果篮的人把水果放在了孙然的病床边,就听到越溪的声音:“揭发孙眉的是你?”
她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了孙眉,但却并没有找到孙眉指使刘心给无茗下药的证据,那个爆料帖上贴出的证据,也不像是邬倩倩一个人能收集齐的,她只能想到无茗。
无茗在孙然身边坐下了,视线落在这个憔悴而脆弱的女生身上:“是我。”
她给孙然掖了掖被子:“她陷害我,我揭穿她,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不对吗?”
“我没错,”无茗没等越溪的回答,又或者她一开始就没想让越溪回答,她只是看着孙然,自顾自地陈述着,“我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想不开要撞我枪口上的。”
“我没错。”
越溪终于开口:“我没说你错了。”
“但是我害了无辜的人,”无茗转头,“不是吗?”
越溪只是看着她,没有出声。
衣着单薄,身形也纤细的女生起身:“你想知道这个世界原本的结局吗?”
她的语气并不沉重,和她所叙述的内容相比,甚至算得上轻缓,可就是无端地让人听着心底很沉:
“孙眉被曝光了,她妹妹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了校园暴力,所以头被磕破了,住进了医院。”
“孙眉的母亲,因为付不起医药费,去找孙眉要钱,但是孙眉拿不出钱来,走投无路之后,想到了那些写在墙上的电话号码,她抱着侥幸的心态去尝试,结果误入了传销组织,因为反抗得太厉害,被关了起来,和家里人失去了联系。”
“她妈妈找不到她,精神接近崩溃,这个时候,她爸爸又因为听说了她被退学又失踪的事,从工地上摔了下来,人没了。”
“孙眉的妈妈接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也疯了。”
“孙然没有及时治疗,也去了,她母亲就自杀了。”
无茗声音很轻:“一家人都没了。”
这就是这个世界最原本的结局,不,还不止这些。
“邬倩倩家里也因为邬倩倩身上的污点,受到了影响,父母终日争吵,最后离婚收场,家族事业也很快衰落,她那个弟弟也早早地就放弃了学业,出去打工还钱,在救落水的人的时候,不幸丧生,邬倩倩的母亲一病不起,和邬倩倩断绝了母女关系。”
“邬倩倩投靠父亲,却被赶出了家门,最后穷困潦倒,三十多岁就病逝了。”
无茗说完:“看到了吗?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结局。”
也是她想让越溪看到的真相。
苏无茗在学校里受到的欺压让她成为了一个受害者,可是在孙眉一家人,还有邬倩倩他们看来,苏无茗才是真正的施害者。
如果没有她的揭发,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佛生两相,善恶两端。
当施害者和受害者的身份倒置,善恶重新定义,代表正义的天平就注定失去平衡。
夜晚的医院无比静谧,四周传来轻微的风声。
这样的风声让越溪想起在蓝星的日夜,那个时候她还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不用想,只用吹吹风,背背台词,和陆景清说说话,就能把一年四季都过得很惬意舒适。
可是这个直播间的风,却总让她想起一些,很模糊的,也很沉重的记忆,让她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沉重清寂。
病房内安静良久。
越溪忽然开口:“他们的结局是很令人难过,但你也不应该这么想。”
她听说过屠龙勇士最终变成恶龙的童话故事,也知道善良的人每伤害到一个无辜的人的时候,胸膛里那颗棱角分明的红心,会因为日夜被谴责磋磨,受到怎样的煎熬和折磨。
可是,她看向无茗:“你只是揭发了她的恶行,并没有出于报复的目的刻意安排这一切的发生。”
这些事不是她愿意看到发生的,更不应该归结到她身上。
所以,她没错。
如果真的纵容了罪恶,那才是真的错。
无茗没有回答越溪,而是像早就料到自己会听到这个答案一般,转头看向窗外渐浓的夜色。
半晌。
“我很高兴你现在能这么想。”
越溪微怔:“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无茗转头看向越溪,她的表情变得不再像是那个她初见的小女孩,也不再像是被强行剥离善恶的单面个体,而更像是一个有着独立思想和独立灵魂的独立个体,不被任何人所限制所要求,但越溪却还是在她身上看到了无边的孤寂,“我很羡慕你。”
没头没尾的一句,听到下一句才似乎有迹可循:
“能够把那些过去忘得一干二净。”
越溪忽地一怔,连直播间断开了都没发现:“那些过去?什么过去?”
她似乎预感到什么:“无茗?”
女生的身影却已经变成了透明的雾,脚也离开了地面,声音时远时近,飘渺不定:“我不叫无茗。”
无茗,无名。
从始至终,我不过是一个没有姓名,也没有身份的游魂。
我寄生于这个世界,却也寄生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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